02 洞透的心
人是一种怎样的混合造物！新奇，古怪，混乱，自相矛盾，不可思议！他裁断世上万物，他是微末的蚯蚓、真理的宝库，灌满了谬误和不确定性的阴沟，宇宙的光辉和糟粕。
——BlaisePascal
深夜，冬木市。深蓝的天幕上闪烁着忽隐忽现的寒星。
身高近两米的雄壮男人沉默地站在树林间，让寂静的空气中暗含紧张。
女子昔日静美的声线有些颤抖，瘦削的身体中大量魔力正沿着回路上下游走。
“我是韦伯的助手卡林·黑塞，负责您的魔力供给。保管咒令的是韦伯·维尔维特，您的Master。”
将她的不适一目了然，重返世间的男人不露痕迹感谢道：
“本王感觉状态很好。”
继而，不怒自威的视线投向一旁还在喜悦中的少年。
“小伙子，带本王去找世界地图吧。”
“……哈？”
＊
忐忑的半小时后。
两个年轻人跪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各种意义上，都是一只手就可以被拎起来的类型。征服王一直沉迷霸业理想的神色如今是严肃起来。在二人眼中，他话的内容也是难得正经：
“你们两个，会拿圣杯做什么？”
虽然面上都显得相对冷静，被提问的二人内心可谓忧虑重重。
对卡林来说，她根本就不相信圣杯，何谈得到。而韦伯也为自己相比征服王霸业渺小的梦想略感紧张。
尴尬地沉默片刻，平淡的女声打破寂静。
“其实，我并不渴望圣杯。”凝视大帝认真的红色瞳孔，卡林的心跳开始不自然地加速。
“哦？为什么。你就没有想实现的愿望吗？”
“愿望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大腿上的双手握紧了几分，不觉已说出最本能反应，卡林怔在原地。
伊斯坎达尔表情平淡，俯视女子眼中瞬间闪过的迷茫，没有再追问。
“你呢，小子？”
“世界征服什么的……才不是我的愿望。我想要的是得到公平的评价，让时钟塔那些不认同我才华的家伙，知道自己错了——”
“太小了！”一颗硕大的拳头敲上了韦伯的脑袋。
＊
果然，这些曾为英雄的Servant不是简单就能管束好的。韦伯烦躁地揉着红了一片的额头。现在，不知道Rider那家伙和黑塞到底在外面说什么。哼，也不知道谁才是Master。
面对英灵突然要求的交谈，女子感到有些不安，瘦削的背影比之那两米高的雄姿显得更加弱势了。Rider手提着一桶红酒撂在林间空地上，卡林好生端着的酒杯对他而言像是袖珍的点心。
“因为你不是本王的Master，所以我不会过问太多，小姑娘。但是你这样的状态很不好啊。哪怕狭隘如那个小子，想借由战争证明自己的价值，也至少说明他理解了一部分自己的内心。而你对一切欲望表现出压抑，是害怕面对无法尽现的结果吗？”
神色紧张，卡林本能地摇头解释，但内心却隐约承认了对方的分析，以至于声线颤抖：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的那些愿望太过天真。”
男人目光严肃，突然将手中的酒杯按在地上，鲜红的酒花洒了一片，继而威声说道：
“哦？那本王不得不警告你。想舍弃自己的天真，这本身就是弱者的想法。”
月光下，树荫漏进漆黑的眼，波澜动荡。女子欲出声回应，嘴角浅浅的自嘲让她放弃了狡辩，只垂下头等待王的哲理。
“那个小子的愿望或许是小了些，但不论实现与否，都是他人生的一部分。本王也乐意在这过程中帮助他成长。在这之后，要成为什么样的人都随他，毕竟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而你，小姑娘啊。”征服王望着夜风中瘦削的黑发女子，神情没有一丝怜悯：
“如果你不能为自己的想法负责，就不要再参与进来。本王不喜欢与懦弱的战士为伍。”
“照顾一个小鬼已经很麻烦了。”
说罢，男人像是毫无感觉般挠了挠脑袋。
“喂喂……别这样啊。”女子的眼眶适才已红了，她努力僵持着，眼泪却不断地落下来。苍白的手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温热，但后者怎么都止不住。在这个重返人间的古老英雄面前，现代人的她像一个故作姿态的小丑，原形毕露时淡淡地哀求：
“我既然已经参与进来，就会尽力配合好你们的。您要是这样说，我的立场很尴尬啊。”
望着瘦弱少女已开闸的泪水，征服王忍不住为难地叹了口气：
“小姑娘，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没有愿望的你，又靠什么作为内心的动力呢？参加这样的争斗是没有意义的，也许还会害了你的性命。”
“或许……我在等待愿望的出现。”
诧异过后，高大的男人安静等待对方的下文。
卡林·黑塞眼中闪烁着低沉的光，面容在这一瞬间深刻了许多，仿佛回忆着罪孽的信徒。
说到信徒，她也的确曾是。
“我曾经……想要拯救别人。但最后发现那只是自己的无知。我不是神的使徒，只是人间的庸者。的确，我是个懦弱的人。现在的生活使我痛苦，我却因对那个理想的世界带有期待苟活着。”
对于这推心置腹的坦诚，伊斯坎达尔笑着将杯中酒饮尽，对面前的卡林说道：
“正当年的小姑娘，就该连自己天真的部分一起接受。弱小，就堂堂正正接受命运；不愿承认，就痛痛快快去变强大；想要的，就用自己的手段争取。别唯唯诺诺放弃行动，只因为畏惧不确定的结果吗？”
“小姑娘啊，本王也无需多言，只给你最后一个忠告。”
“想要拯救别人之前，先对自己的心负责吧。”
王的话语飘荡在心中，女子低垂的双眼中涌现微妙的温暖。又似是被承认了存在，征服王轻拍她的肩膀，宽厚的气度覆盖夜晚的寒冷。
凝望杯中血红的倒影，她笑着将它一饮而尽。
即使是卑微的琐事，也有不得不直面的夙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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