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羞少年与无知妹
梧桐院儿的树叶落了长,长了落,恍然间五个春秋。
大暑时节,院子里日头正盛,知了不停的在数枝间呱噪着,就连原本葱郁的梧桐树叶儿也忍不住耷拉了下来,在树枝儿上没精打采的挂着。
李燃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跟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了白雾团团的树林子里,她有些害怕,茫茫然不知所措,这个身影熟悉极了,她忍不住轻轻唤了声,“母亲!”
身影转过身,莞尔一笑,招了招手,“来!母亲带你去找你父亲!”
“好!”她欣喜若狂,好久没见过父亲了,他总是将所有的心思全都扑在公务上,若不是她和母亲一起去找他,有时候甚至连十天半月都可能见不到他一次。
身边浓浓白雾成块成卷,身子上落满了冰凉凉的露珠,唯有母亲的手,是最温热不过的。
“母亲,父亲呢?”
“你父亲在查看粮草啊!正值沿海战乱,征集来的粮草绝对不能出问题,你苏伯伯特地关照过!这可是刀架在脖子上的差事!”
“那我们只去远远的看他一眼,只看一眼心也就踏实了!”
胸腔里,暖暖的,甜甜的。
迷雾越来越浓,眼前的树木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褪去了,她和母亲手牵手,身子渐凉,二人已然迷路,正疑惑间,迎面走来两个凶神恶煞的官差,中间押着一个颓废脏兮兮的人。
细细一看,可不就是父亲宋谦吗?
心大惊!
母亲的手也突然松开了!
“父亲?你怎么了?”胸腔的甜意散去,剩下的全是晴天了霹雳。
“阎王爷召唤我了!不要替我担心,我坐得端行得正,阎王爷不会亏待我的!”
“父亲……父亲……母亲……你们去哪里?”
身边的迷雾逐渐退去,心爱的父母亲也凭空消失了,她奋力追赶,却怎么也赶不上,心里焦急,脚底一滑,狠狠的摔了一跤,转醒过来。
“七妹妹!七妹妹!”焦急而熟悉的声音。
李燃缓缓睁开眼睛,想起梦中的情形仍旧唏嘘不已,再看看李燚不安的询问目光,再次闭上眼睛,深呼吸,将满胸腔的悲伤默默的洇散到身子的每个角落。直至情绪的浪潮平息,再没有一丝丝波澜。
故人入梦,梦魂倶断,身若柳絮,心似浮萍。
再睁眼时,已经是一脸甜甜的笑容,“大哥哥你回来了?慕白哥哥怎么样?见过父亲了没有?”
说话时双手不自主的揉到小肚子上,小肚子有点坠坠的,涨涨的疼。稍微动了动身子,整个后腰都酸胀了起来。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李燚关切的问道,眼底缠绵着的全是心疼。
“做梦与二姐姐抢东西吃呢,她不给我,我就哭了!”莞尔一笑,卧在床榻上,一手托腮,一手随意把玩他腰间的流苏荷包,这是上月她帮他打的,他日日佩在腰间。
“真的?”满满的不信。
“真的!”点点头表示绝对没撒谎,顺带挠挠他的咯吱窝儿。
这个不苟言笑的大哥哥可害怕别人给他挠痒痒了,每一次都扛不住,稍稍挠挠他,他所有的一本正经和严肃便会瞬间土崩瓦解。
果然,一秒破功,“饶了我,七妹妹!”
他求饶,她见好就收。
“苏老将军和慕白哥哥怎么样了?慕白哥哥家都是些不省心的,他能扛得住吗?”
“还未曾见过父亲,慕白兄沉得住气,现在整个苏将军府都是他一个人守着,也幸好有他在,整个将军府才没有乱。苏老太太被吓得一病不起躺在床上,苏家几房躲的躲,藏的藏,偌大一个将军府现在竟是空荡荡的,苏家大娘子也是暗自落泪,几个小娘更是早早的求了合离书躲回了苏州老家。都是些没良心的东西!”
因为愤怒,清秀的面庞写了嫉恶如仇和刚强。
“可是这事儿不该怪罪到苏老将军头上啊?苏老将军拼尽全力击退了西北边境上的蛮夷,是立了大功的!”
苏将军府她去过很多次,苏老将军她也熟悉,他为人光明磊落,生性豁达豪爽,明明一个刀锋剑雨里走出来的硬骨头,对待她这样的小女孩子却是极其和蔼可亲。
“朝廷的事情瞬息万变,伴君如伴虎,三皇子性急,若不是想尽快建功立业在军中树立起威名,也不会置苏老将军穷寇莫追的劝阻不顾,乘胜追击,这才落入了圈套丢了性命。他又是皇上最喜欢的皇子,这罪过总要有一个人来承担!”
李燚低低说完,默默的叹了口气,继而目光坚定道,“这帮蛮夷,着实可恶,欺我皇子,总有一天,我要去收拾了他们!”
“大哥哥威武!只是现如今慕白哥哥怎么办?”同病相怜感油然而生,与刚刚她的梦境相交叠。
李燚抬头看到了枕边墨绿色的玉镯,瞬间明白过来她刚刚梦到什么了,心底微微泛起怜惜,一抬手替她将凌乱了的发髻理好,而后目光落到她身后刚刚躺过的床榻上一抹异样的红。
一片空白。
方寸全乱。
脸色大窘。
心如骏马奔腾,连忙转过身去,结结巴巴道:“七妹妹你......你多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
所有的道德伦理纲常铺天盖地而来,完全不知所措!
“大哥哥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羞红的耳垂十分不解,再看看自己衣衫穿得好好的,并没有一处不恰当,心底愈发的狐疑。
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发觉床榻上的一抹红,而后默默嘀咕道:“我没有哪里受伤啊?哎呀,不会是我睡得太沉了压到雪球小宝贝儿了?”
雪球是她养的一只猫。
“啊?”李燚全蒙!
欲哭无泪,再一次响起了李芯说的“瓜娃娃”来。
听着她在身后絮絮叨叨,心里羞涩,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想了半天道:“你屋里的卞嬷嬷和婉儿呢?”
“卞嬷嬷家孙子今儿满月,我特批了她家去了!婉儿我让她出去给我买枣糕了!”她急急的从床榻上起身,刚起身又觉身下温热似有东西流了出来,但因心中念着不要因为自己午睡太沉压到了雪球,又赤脚在屋子里乱逛找起猫咪来,一边找嘴里一边嘀咕。
“不对啊,要是我把雪球压伤了,它一定会疼的呀!哎呀,我真的是睡得太沉了,怎么这么糊涂哦!”
李燚觉着,自己平生所学,此刻全都土崩瓦解!
若是出去叫人来,总归是女孩子闺房之事,很是开不了口!
若是不提醒,这傻姑娘说不定会这样跑出去,反而失了体面。
最终背对着她,咬牙道:“七妹妹常与你二姐姐在一处,你二姐姐就没教过你女孩子的那些事情吗?”
一句话说罢,堪堪是竭尽了全部力气!
“哪些?”全然不解。
“你......”李燚急了,一跺脚,嗓子口冒烟,一时词穷。
“到底是啥?”她见他说话吞吞吐吐,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的轻快利索,心底不禁就有点急了。
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站到他对面,一把抓住他胳膊,目光直视他躲躲闪闪的眼神。
“大哥哥,你发烧了?到底想说什么?你和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咦,你怎么脸红了?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了?哎呀,大哥哥你别躲啊?你躲什么?你怕什么?我又不是老虎,再说我也吃不了你啊!”
李燚又慌又窘,拔腿就逃,最终又不忍心的在门外站定,怜惜她没有生母在身边照顾,且身边伺候的要么也是个不懂事的,要么就是年岁大的。
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这时候只能自己点醒她,虎牙在嘴皮子上咬了一个又一个小印子,而后一跺脚,心一横,又将脚步退了回去。
“七妹妹糊涂,自己的月事来了都不懂!赶紧躺回榻上去,不可以这么赤着脚。一个女孩子就这么赤脚成什么规矩!……而且,这地上青砖凉,伤了身子怎么办?”
“啊?月事?”李燃诧异,虽不懂,但也慢慢的琢磨过来什么意思,顿时窘迫的不知道手脚该置于何处,只能听从他的话,直挺挺在床榻上躺下,而后一把拉过被褥将自己严严实实盖好。
隔了几秒,瞪大了眼睛,问道:“盖被子盖得我好热啊,然后呢?我该怎么办?”
“然后,然后……哎呀!”
他心跳得有点快,感觉整个心脏都要呼之欲出,绞尽脑汁组织语言,可舌头就是不听使唤的在唇腔里打结,莫名的又感觉身子微微燥热,两颊绯红。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书上也没有这些!
“我去找芯姐儿来,让她教你!”
“嗯!”她在被褥里直喘气,屋里子空下来,她静静的想了想,她和婉儿日日相处,可是怎么也从没听她说起过这个事情呀!
今儿这脸真的是丢大了!
“大公子这是要走?怎么不与七姑娘多说一会子话?”高野原本抱剑杵在树下休息的,乍然见到他面色大红的从屋子里出来,心中狐疑,心思不觉就旖旎起来,不怀好意道:“哥儿在屋子里做什么了?”
“好好守着不许人进去!”李燚拉下脸,也不抬头看他,径自匆匆离去。
高野撇了撇嘴,重新在树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剑靠好,饶有兴趣的盯着他消失的方向,嘴角微微上扬,“小哥儿这是长大了呢!”
没多久,李芯便步履匆匆的从赏心阁跑来了。长开了的李芯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显得越发的清秀俊俏。
“我就说嘛,看那些话本子没什么坏处,向来不是书本子误人,误人的只有本心!”
“嗯,你都对!”李燚受训,默默点头应答。
“若是心中坦荡,读话本子只添风流倜傥,若是心中本就存了污秽,就算不读话本子,也是个不正经的人!你瞧瞧你将七妹妹管教的,这个也不许七妹妹看,那个也不许七妹妹问,现在果然被我说中了,是个啥都不懂的瓜娃娃了吧!”
“你七妹妹单纯,人又老实,不像你整天鬼马精灵的心思眼儿多!”李燚尴尬道。
“好,那大哥哥你就亲自去教七妹妹!”李芯收住脚步,得意洋洋的看着满脸通红的大哥哥,难得见他如此窘迫,心底愈发的得意。
“用我的一幅字换!”李燚想起呆萌的七妹妹还将自己闷在被褥里,又担心着她再被闷出个好歹来,只得忍着痛对李芯道。
“字画随便我怎么处置是不是?”李芯闻言,眉飞色舞。
彼时,她李燚的字在京中已经慢慢的有了点名气,甚至很多准备参加科考的学子特意要寻他的字体进行模仿,以求在科考中凭借好的字而得到阅卷考官的青睐。
“只可以卖给考生,不可以卖给那些抄话本子的!”他已经再□□让。
“话本子上有什么东西,大哥哥是怎么知道的?还是说大哥哥也偷看过话本子?”李芯促狭道。
“越说越没形,待会儿我后悔了,你就得不到字画了!”故意沉了嗓子,将她推进屋中,而后独自立在廊下。
郁郁葱葱的梧桐树叶在被炕得发烫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个纤细的影子,枝枝覆盖,叶叶交错,像极了水中脖颈相互交叠缠绵的鸳鸯,别有一番情趣。
听着屋子里两个女孩子甜糯嬉笑的声音,李燚的心热得似骄阳,又似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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