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炮灰龚若柳离场
一屋子的低气压。
“好,既然你说你知道错了,那我问你,你错在哪里?”蒋道明直勾勾的盯着他,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不容人有半分的喘息。
“我错在……错在不该攀权附会,不该对苏老将军落井下石!”
“还有呢?”蒋道明从席上下来,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见他离席,所有人都坐不住的跟着起身,听他训斥,宛如同样鞭打在自己身上一般。
“还有……”李光正的后背已然全部湿透。
“不知道了?”蒋道明在他跟前止住脚步。
李燃瞅了眼四周,这才明白过来为何刚刚来时便觉着有所不同,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蒋道明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清退了众人。
“你父母双亲走得早,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成绩。可是现如今你越走越偏,我好歹算你半个父亲,恐你酿成大祸,所以今儿必要好好教训你,纵使你恨我,怨我,你也得将我的话听下去!”
“岳父大人……”
蒋道明从未说过这么重的话,李光正的酒早已醒了大半。
“玉兰你同样跪下!”蒋道明转身看向蒋玉兰,手指李光正身侧。
“父亲!”蒋氏疑惑,但怎奈不敢违背父亲的话,只能在离李光正一步远的地方心不甘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你有三错,有始无终是第一错。你接燃儿来本是件天大的好事儿,可是你只管接,不管养。你扪心问问,燃儿生辰是几时?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你知道多少?她读了多少书,识了多少字,你可曾过问过!”
蒋道明说罢,又转身看向一侧的蒋氏,“玉兰,说到此为父问你,你太过偏心你可知道?”
“女儿……”蒋氏瞅李燃一眼,默默的低下了头。
“燃儿发髻上的珠釵可是你给的?”
“是女儿前……前几年给的。”蒋氏结巴,顿时面红耳赤。
“如果我没猜错,这支珠釵本是你打给芯姐儿,可芯姐儿不喜欢,所以你才将它给了燃儿对不对?”
“是……”蒋氏被自家父亲一语点破,再不好意思抬头。
“芯姐儿不喜欢的东西,你怎就知道燃儿会喜欢?燃儿身上的衣服向来都是素净颜色,我去过你那里几次,鲜少看到她戴首饰,而每次来我们这儿,头上戴的要么是我们赏的,要么就是你给的这支,可是芯姐儿呢?哪一次不是时新的?你还敢说你不偏心?首饰只是一个小物件儿,由小看大,你别忘了,燃儿还叫你一声母亲!”
因为说的急,蒋道明连连咳嗽了好几声。
继而又道:“你平日里看着明事理,可是你又是怎么做母亲的?为此我常常自责不已,养不教,父之过,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的女儿!”
蒋氏已然低低的哭出了声来。
李光正不觉端正了跪姿。
“言而无信,放纵自己是第二错。光正你原本答应我们会一心一意待玉兰好的,可你有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可自古以来,有多少豪杰是死在宠妾灭妻上的,难道你不知晓?不是我为自家女儿鸣不平,你看看你,为了宠妾竟然……竟然年纪轻轻偷食那些摆不上台面的药丸,你啊你……羞不羞?愧不愧?好男儿志在家国,你在做什么?”
李光正此时已是无地自容。
蒋氏从劈头盖脸的旋涡中也稍稍喘了一口气,既而有些幸灾乐祸的看了李光正一眼。
“玉兰,你看看你自己,自家夫君被训,你就喜形于色,哪里有一个当家大娘子的气度做派。你一味的拈酸吃醋,光正带人回来是有错,可是你不多加规劝,要他专心仕途,这是你的错。后院众娘子们你又无法一一摆平,收拾妥当,同样也是你的错。为人娘子,需保后宅安宁,你夫君这才有心思在正务上。你说你做到哪一条了?”
蒋道明说罢,又走近他们夫妇,“玉兰你的见识但凡长远一点,胸襟开阔一点,也不会将自己逼回娘家来,等着我们这一把老骨头替你们收拾烂摊子!”
言说及此,李光正与蒋氏夫妇二人,已是心服口服。
“这第三错,你们夫妻二人都听好了。”
“是。”连声答应。
“这日子是细水长流过出来的,这荣宠同样也是。若是想保住这恬静日子,务必要坐得端,行得正,先做人,做个良善之人!你问问你自己,可对得起苏老将军?”蒋道明停顿两下。
“光正近几年看着混得是风生水起,热闹有脸,可谁又与你贴心?你不辨是非,不分黑白,攀附权贵,趋炎附势,小心讨好,一旦你大楼倒,谁会对你落井下石,谁给你雪中送炭,拉你一把,你可知晓?你糊涂啊......”
蒋道明一腔激愤,连连咳嗽,蒋建成见状,连连帮他拍背顺气。
李光正只觉后背凉透,人不觉打了个冷颤。
“遍观你这几年的变化,实在是让人心寒。玉兰眼皮子在大宅院里住久了,也越发的仄了起来。你们夫妻二人,都是一个德性。今儿这饭也是吃不下了,在这跪半天,到天黑回去吧!”
“这么久?”薛金花稍稍有些迟疑的盯着自家相公看了一眼。
“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没有这一下午反省,以后怕是会更难!”
蒋道明低低的话语声传来,犹如重锤敲打在李光正的心间。
他抬头看了眼自己仪表堂堂,飘逸宁人的儿子,又看了眼温婉可人,小巧玲珑的女儿。忽而想起早朝时,皇帝看他的略带一丝失望的眼神,心底空落落的。
懊悔占据了胸腔。
儿女面前失了面子,蒋氏脸上的伤,眼底的委屈,头发花白的老人的失望,这一桩桩竟都是因为自己而起。
悔恨交加,抬手就对自己连连扇了好几巴掌,清脆的巴掌声镇住了所有人。
“我糊涂啊!”七尺男儿转身,抱着蒋氏,趴在她肩头先是小声悲戚,继而嚎啕大哭。
蒋氏被他哭慌了神,男儿有泪不轻弹,他这一哭,她就慌了,双手环上他的后背,轻轻拍抚,“我也有错,我没有好好规劝夫君,往后我不和你闹了,我们好商好量,好好过日子。”
她偷偷的勾了勾他的手指,他低头对她浅浅一笑。
女孩子瞬间面若桃花。
他原本想要回应她的手,默默地收了回来,第一次的,没有配合她。
莫名心慌意乱。
太阳西落时,蒋氏在李光正的搀扶下出了蒋府的大门,蒋道明与薛金花托不舒服避而不见,蒋建成与郑宝珠也心照不宣的没有出来相送。
蒋氏瞧了瞧蒋府前几十年如一日风雨不变的大石狮子,想起当初送嫁时的情景,心中愧疚不已。
是夜,安心堂内,灯火通明。
李光正与蒋氏端坐正中,邵锦瑟,周康康,龚若柳分坐在下手位置的梨花木小椅上。
“大娘子,脸上的伤?”邵锦瑟微露可惜的欲言又止。
“这怕什么?我做女儿时,有一次不小心摔了一跤,下巴被磕伤了好深一条口子,本以为会破相,结果养母给了一瓶上好的药膏,坚持抹了十来天,这疤就淡化了,如今可不就是完全看不出来了?”龚若柳玩弄着新染的手指道。
“这么神奇?”周康康往前凑了凑,“若柳妹妹,你这药膏还有吗?前儿彦儿不注意磕伤了膝盖,蹭破了油皮儿,我担心会留疤,女人家啊,最怕身上有个疤的。”
“康康,你若是要这药膏,起码也得先给了大娘子吧?这大娘子还没得,你就先要了起来,别显得没了规矩!”邵锦瑟道。
“我想着大娘子家富贵,这些玩意儿应该不稀奇的,这不我是最没有靠山接济的,只能恬着脸四处求人是不是?”周康康又道,满脸笑容的扫过李光正,而后落在蒋氏身上。
蒋氏不动声色的呷了口茶,而后慢悠悠的将杯子搁下,双手置于膝上,目光平静的从她三人脸上划过,最终落在周康康身上。
“康康,你张口靠山,闭口靠山,我问你,你带嫁妆进府了吗?”蒋氏缓缓道。
“大娘子这分明就是挖苦人吗?整个府里都知我是家生子,怎么可能有嫁妆?”周康康委屈道。
“那你可记得是我抬你做的姨娘?你口口声声说靠山,说接济,我和大官人什么时候苛责过你的吃穿用度?”蒋氏陡然提高了声音。
“大娘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周康康说罢,连连看向李光正,怎奈今儿李光正完全不看她。
“再有,若柳妹妹,你刚来府里不久,整日将丞相府挂在嘴边上,我且问你,丞相府是什么样的人家,我们又是什么样儿的人家,你当初选择嫁过来的时候,早就应该想清楚了,大官人定没有丞相出手阔绰的,你既然嫁过来了,必定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整天将丞相挂在嘴边,是还想回去么?”
蒋氏连连发问。
“我委身做妾室,完全是仰慕主君的风姿,一心只想好好过日子。”龚若柳说罢便红了眼眶。
“可笑!做妾室委屈你了,来,我将这大娘子的位置让给你,你来坐!”蒋氏起身,将身下大椅让出来,对着龚若柳道。
“大娘子你这是要逼死人啦!”龚若柳厉声叫了起来。
蒋氏微微一笑,重新端正了坐好,心平气和,“你不敢坐,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凑活着坐了!你也不用这番鼻涕眼泪一大把的,你若真是个好宝贝,我想丞相也不会这么急急的打发你出来的吧?妹妹真的打量所有人都是个傻子么?”
“你……你说什么?”龚若柳身子晃了晃,面色惨白。
“这事儿我本不想说,到如今这府里尊卑已然乱了套,我就不得不说了!”蒋氏只手搭到李光正手面上,落入所有人眼底已然夫妻情深的模样。
“大官人莫怪!”蒋氏一脸诚恳的看向他,“毒瘤都是从自家长起来的,咋们今儿就一点点剔除了它,明儿又可以安生过日子!”
“大娘子何出此言?”李光正同样不解。
“丞相的女儿都嫁了何人,大官人可知晓?”蒋氏道。
“你个疯子,蒋氏你不得好死!”龚若柳惊悚的看向蒋氏,恨不得要起身掐死她。
周康康与邵锦瑟连忙起身退到一旁,同样十分震惊和不解的看着她。
李光正心下一凉,收手替蒋氏挡住,而后道:“丞相有四个女儿,大女儿嫁给了二皇子,二女儿许的是宁远侯府,三女儿嫁得远,是江北大将军……”
李光正面色煞白,这才反应过来,以龚相那么会筹谋的人怎会将女儿给他做妾室?
“几个月前,从丞相府里抬出去了一个人,听闻是个一等侍卫!被打死的缘由是偷人,搞大了姑娘的肚子,事情败露,丞相一气之下打死的!后来孩子被落胎,这姑娘也在家中留不得了。这都是内宅之事,所知之人甚少。”
事已至此,已然明了,李光正一抬头,纵是天黑,但在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头顶绿油油的树叶子依然看的是清清楚楚。
“你个娼妇!口口声声说仰慕我!”李光正只觉胸口憋闷,瘫坐到椅子上。
悲伤,颓废,愤懑,齐齐涌来,自以为在外人面前风光无限,没承想竟是个被人耍了还乐哈哈的大傻瓜!
龚若柳自知瞒不住了,瘫坐到地上,已然失去了平日里所有的神色。
“人怎么处置,大官人自己做决定吧!只是,从今往后,大官人逢五去周姨娘屋里,逢十去邵姨娘屋里,其余时间均在安心堂歇着,谁若有不满,等下辈子自己投身做了人家大娘子再说!”
蒋氏一语毕,周康康与邵锦瑟面面相觑,再说不上话来!
龚若柳泪流满面的抱着李光正的腿脚,痛哭流涕,“女儿家,一步错,步步错,还请主君高抬贵手,若是李府我待不下去了,真真的是再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啊!”
巨大打击下,李光正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真心待你,却不曾想竟从一开始就被人耍了,就连第一夜,你也是骗我的!你们真的是好手段!”
“我也是被逼无奈,谁不是为自己而活?我心爱之人被打死,我本想与他同去,可是我怕,怕死的时候疼,终究不敢下手。后来她们又对我说,我嫁给别人已经不可能,可唯独你却还有条活路,因为你傻啊,死心眼儿啊,又想巴结丞相,生米做成熟饭,你又能怎样?将我打死?丞相问你要人怎么办?”
“我杀了你!”李光正恼羞成怒,拔剑直向她刺去。
蒋氏猛的撞开他,幸而只伤到了她一丝头发,“大官人!”
李光正手提利剑,对着院子里的花草一番狂刺猛打,继而颓废离去。
是夜,一辆马车停在了李府后门,第二日谁都不见了龚若柳的身影,一并连伺候她的丫鬟也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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