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东都洛阳 二
洛阳城春明殿内，檀香青烟袅袅，郑王王世充和众将商议军情。城下，尉迟敬德前来叫阵。
“尉迟敬德，勇武彪悍，能征善战。此人日抢三关，夜夺八寨，劫取太原，连破几座州城，是吾辈所不能及也。”其中一位将领略显担忧道。
王世充听罢，不由地抬起毛糙的手臂，不自觉地抚摸自己那黄拳的须发，陷入沉思。
“父王！李唐与儿臣有杀兄之仇，不共戴天。儿臣愿出战！”单雄信气势豪迈，壮怀激烈。
“嗯——”王世充拂着胡须，微微颔首，心有不安。
“请问公主殿下有何高见？”王世充忽然想起凌儿自称在唐营卧底，不禁转头问道。
众将目光齐刷刷射向正俯在桌案上痴睡的凌儿。
“昭阳公主？”王世充见凌儿正微撑着头，睡得正香，不由得起身到她身边。
“唔......”凌儿近日深感疲乏嗜睡，正在酣睡间，忽闻有人在叫唤，一睁眼，猛地瞥见王世充那黄毛卷发的脑袋，顿觉一阵反胃，不由得以手捂口，跑了出去。
王世充一脸尴尬地回到座位上，不自觉用手挠了挠脑袋，心想：本王长得有这么让人恶心吗？......
凌儿跑出殿外，忍不住干呕了几下，不觉纳闷：同样是胡人血统，比起突利，王世充怎么就这么让人看不顺眼呢......
洛阳城楼下
“你是何人？尉迟敬德不杀无名之人！”尉迟敬德一昂首，对着单雄信霸气十足地喊道。
“我单雄信今日来取你性命！”单雄信毫无惧色，手持马槊，朝着尉迟敬德刺来。
尉迟敬德用长矛用力挡开，反击。两人厮杀起来。几个来回，尉迟敬德渐占上风，他夺过单雄信的长矛，斜刺里一枪把单雄信挑下马来。
凌儿听到战鼓敲响，忙跑上城楼一看，见大事不妙。单雄信与世民帐下瓦岗寨的弟兄交好，若是尉迟敬德杀了单雄信，那可就得罪程咬金一帮人了。
“雄信！雄信！......”城楼上楚楚大惊失色，要冲下城楼，被王世充拦住。
“单雄信！你若归降我大唐，我可饶你一命！”尉迟敬德危言恫吓。
“大丈夫视死如归，宁死不降！”单雄信傲气地撇过头去，豪言壮语，掷地有声。
“那就休怪我......”尉迟敬德说着便要刺过去。
“慢！”凌儿驾马出迎。
“凌儿姑娘！”尉迟敬德甚是诧异。
“尉迟将军！请饶了单将军一命！”凌儿下马，上前紧紧抓住尉迟敬德手中的长矛。她不想因为尉迟敬德杀了单雄信而与瓦岗寨的人结仇。再则，楚楚平日里对凌儿照顾周到，于情于理，凌儿都应该为单雄信求情。
“昭阳公主，你与唐军是一伙的！你今日救我，休想让我放弃报仇，放过李渊父子！”单雄信瞠目，一脸悲愤道。
“凌儿姑娘。看来人家是不领你的情啊。”尉迟敬德暗含嘲讽道。
“单将军，我是敬重你为人侠义。他日，你寻你的仇，与我何干？”凌儿正色道。
“我单雄信也是顶天立地的硬汉子，不需要一个姑娘家求情！只可惜，未能为我那可怜惨死的兄长报仇，抱恨终生啊！”单雄信痛不欲生，泪流满面。
“雄信！雄信！......”城楼上楚楚哭声凄厉，她被王世充牢牢拽住，不让她下城楼。
“若要我放了单雄信，那，凌儿姑娘，你得跟我回去。”尉迟敬德略一沉思，开出了条件。
“不！已经回不去了！凌儿身为隋朝公主，当与洛阳共存亡！请求尉迟将军放过单将军！”凌儿慷慨陈辞，毅然跪地。
“凌儿姑娘！这可让我如何承受得起！快请起......”尉迟敬德见凌儿下跪，赶紧跳下战马。
“尉迟将军若不放过单将军，凌儿长跪不起！”凌儿一脸坚定，双手仍紧抓不放尉迟敬德的长矛。
“昭阳公主！单雄信我死不足惜，只是，拜托公主能好生照料楚楚......”单雄信慷慨激昂地说道。
“凌儿姑娘，你这是要为难我了呀。”尉迟敬德左右为难。
“尉迟将军！今日，请卖我个人情。他日战场上再见，生死由天，再无瓜葛！”凌儿恳求道。
“也罢也罢......”沉默良久，尉迟敬德十分无奈，转身撤回。心中忐忑：他劝不回凌儿，也杀不了单雄信，回去该如何向世民交代......
城楼上，王世充静静看着这一幕，他的思路慢慢清晰：原来，凌儿与唐营将士有如此深厚的情义，看来“以柔克刚”这招可行......
唐军营帐内
“秦王！属下战败，甘愿认罚！”尉迟敬德一脸沮丧地走进帐内，俯首道。
世民一脸严肃地站在桌案前，背对着众将，心情却颇为释然。一切如他所愿，尉迟敬德没有伤害凌儿。但是，凌儿为单雄信求情倒是出乎意料。
“尉迟敬德竟敢徇私放走杨凌儿和单雄信，罪同谋逆。请秦王治罪！”长孙无忌揪住把柄不放，言辞凿凿。
“当初还不是长孙大人竭力推荐的吗？”程咬金不满长孙无忌咄咄逼人的纠缠，忍不住咕哝道。幸亏凌儿为单雄信求情，使瓦岗寨一帮兄弟如释重负。他们只能在唐营观望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却束手无策。
“可我没有叫他放过他们！尤其是杨凌儿，虚情假意，实为结党营私，收买人心......”长孙无忌连忙争辩道，又开始喋喋不休。
“唉，我说你尉迟兄真是没用。凌儿姑娘都在你面前了，你就劫了她回来不就得了吗？现在倒好，落得个把柄在人手里。”程咬金听得心烦，懒散一坐，嘀咕道。长孙无忌的“结党营私，收买人心”有意无意地指向与单雄信交好的瓦岗寨兄弟。
“那你去抱了她回来！”忠厚老实的尉迟敬德听了，一脸不悦，心直口快。
众人目光“唰”得一下，纷纷投向程咬金。
“天地良心！我说的是“劫”，哪说过‘抱’！‘劫’和‘抱’是两回事......”程咬金如芒在背，慌忙解释。他分明看到世民的脸色已经绿了。
“不用‘抱’，怎么‘劫’，你去‘劫’一个给我看看？”尉迟敬德吹胡子瞪眼，不依不饶地反问道。
“你这老粗，话都不会说，真是的......”程咬金感觉越抹越黑，一甩袖子，背过脸去，懒得和尉迟敬德狡辩。
“属下认为，凌儿姑娘似有难言之隐。不如，明日秦王亲自去会会她，问个究竟？”军事徐世绩摇着羽扇，平静地问道。
众人纷纷赞同。程咬金举手赞成：世民去劫她也好，抱她也好，都没人有意见......
“秦王！不可亲往，以防有诈！”长孙无忌连忙制止。他可不希望凌儿重返唐营。
“本王自有分寸，毋庸多言。”世民一摆手。他始终不愿相信，凌儿真的会背叛了他。
洛阳城春明殿内
“昭阳公主！盈燕姑娘偷了郑王的东西，公主您看，该如何处置？”王世充手下拿着一副玉镯，来兴师问罪。
“唔......”盈燕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棉布，喊不出声，只能不停地摇头。她美目含泪，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仇恨。
“郑王说，该怎么处置吧。”凌儿沉着应对。一看这情景，显然就是栽赃陷害。
王世充稳坐高座上，静默不语。一副淡定从容，胜券在握的样子。
“我若杀了她......她这美丽的脖子，被砍断了，多叫人心疼......”手下人威胁道。他手上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紧贴着盈燕那白皙嫩滑的脖颈，划出一道殷红的血痕，如一条瑰丽的项链，凄清而怵目。
盈燕情绪略显激动，无助地抵抗着那把钢刀。
“说吧。要我怎样做，你们才放过她。”凌儿异常冷静。王世充这样要挟她，肯定是有求于她。盈燕为了见建成一面，不远万里赶来洛阳。却不巧，建成布置好军务后，就北御突厥去了。盈燕对建成痴情一片，凌儿自感要保护好她。
“昭阳公主果然痛快！那就请公主殿下帮一个个小小的忙......”手下人狡诈一笑。
“这能行吗？唐营将士，勇猛过人。我一介女子，可抵挡不住。”凌儿听完他们的计划，坦率直言道。
“只需公主引他到埋伏圈内。后面的事，就不劳烦公主操心了。”手下人奸邪一笑。
次日，洛阳城楼下，世民和凌儿战场相见。
“秦王殿下。”凌儿下马，拱手作揖，表情十分冷淡。
“昭阳公主，别来无恙！”世民望着她那熟悉而陌生的目光，稳定了一下情绪，下马回礼。他暗自叹息：她，为什么总是出现在他的对立面上。难道，这就是他和她之间所有情意的宿命？......
“请公主不吝赐教。”他淡然一笑，抱拳。他想趁过招之际，劫了她回来，一问究竟。
双方摆开招式，你来我往，看得城楼上王世充眼花缭乱。
世民擒拿招数竟然都被凌儿一一化解，而凌儿左躲右闪，似乎铁定了心不回去了。
“昭阳公主！”王世充急切不安地叫道。他见世民好几次差点踏进包围圈，却被凌儿挡了回来。
凌儿听到喊声，心神一乱，却被迎面飞来一支箭射中右臂。顿时，殷红的血液汩汩涌出，染得衣裳一片凄美的鲜红。
“凌儿！”世民见凌儿瘫软下来，慌忙上前去扶，却听得周围喊杀一片，锣鼓震天，旌旗摇曳。
“秦王！快走！”尉迟敬德及时赶来，拼命拉开世民，跃上战马，疾驰而去。
唐营帐内
“到底是谁在后面放冷箭？”世民大发雷霆。
“秦王！是属下。杨凌儿诡计多端，布置重兵埋伏在旁，就等秦王落网。属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长孙无忌出列，十分平静地数落道。
“长孙无忌！你可知罪？”世民指着无忌，暴跳如雷。
“属下，属下不知……”长孙无忌镇定道。
“要不是你放箭，本王也不会踏入敌军埋伏圈！”世民见无忌故意抵赖，一脸恼火，气得背着手不停地踱来踱去。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最好烧香拜佛保佑凌儿她没事。若她有个好歹，本王要你提头来见！”世民撂下狠话，气愤地甩袖而去。
洛阳城公主寝宫内
“凌儿，你醒了。”盈燕双眸垂泪，温和地问道。
“盈燕姐姐，你怎么了……”凌儿疲倦地睁开双眼，见盈燕泪眼婆娑，不由得怜惜地问道。
“凌儿，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都怀孕两个多月了，还为了救我，甘愿冒险。都是我不好……”盈燕自责着，眼泪便扑簌簌顺着清丽的脸颊往下流。
“盈燕姐姐，没事的，你别怪自己……”凌儿忙掩饰一下惊讶的表情，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凌儿最近一直在烦心虎符的事，都没放心思在自己身体上了。眼下情况似乎更复杂了：若是王世充知道她怀了建成的孩子，会不会以此威胁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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