蛱侠铗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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蛱侠铗 5

  

    华玄一直看着梁郁秋慢慢地仰面倒在地上。梁郁秋仍然面带奸猾的笑容,似乎完全不把失手被擒看成一回事。

    华玄漠然地看了梁郁秋一眼,双目一闭,转身走下台阶,身子摇晃不已。甄裕摇摇头,追上华玄将他搀扶住。两人身后,狄赫一声令下,六扇门众捕快已如同乌云罩顶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梁郁秋猛扑而去。

    甄裕俯身钻进那个狭小的门口,环顾周遭:六扇门用来关押重犯的监牢比想象中还要昏暗窒闷,四周没有哪怕一处巴掌大的窗口,墙壁厚实得透不进丝毫生气,耳中窸窸窣窣的只有蟑螂爬过蒲草的声响。

    甄裕在牢房东南角停下,面前端坐着四肢被镣铐锁得死死的梁郁秋。

    狄赫原本打算把梁郁秋穿了琵琶骨,直接打入死牢的。但甄裕竭力反对,觉得还是对梁郁秋审讯定罪之后,再施刑罚不迟。狄赫不允,说梁郁秋既已承认自己就是鬼蛱蝶,那就应以尽快将他处决,以免夜长梦多。甄裕无奈,只得以将此次抓获鬼蛱蝶的功劳都归于六扇门为条件延后刑期。狄赫犹豫半晌,终于答应给甄裕半日的时间,单独对梁郁秋进行审讯。

    甄裕原本想让华玄随自己一起来,可自从无量殿一役,华玄便如同丢了魂魄,神情恍惚。甄裕体会得到他的苦衷,只得独自前来。

    甄裕点亮了一根蜡烛,放在自己和梁郁秋之间。烛光幽幽地闪烁在梁郁秋带着血痕的脸上。这位都料匠双眉舒展,面沉如水,就像是一位面壁坐禅的高僧,没有丝毫的慌乱和哀愁,似乎早料到甄裕会来。

    甄裕沉默一阵,先开口道:“还记得我们在河边见面说的最后一句话么?”

    “成王败寇,我没什么可说的。”梁郁秋淡淡道。

    “我今日到此,没有想要羞辱你的意思,只想将案子的来龙去脉调查清楚,把心中那些仍然未解的谜团弄个明白。不仅是我,华玄,他也想知道。”虽然曾经发誓要把鬼蛱蝶锉骨扬灰,但直到现在,甄裕还是难以把那个视人命为草芥的禽兽和眼前这个平静的囚犯联系在一起。

    梁郁秋瞥了甄裕一眼,微微放松嘴角。甄裕在膝盖上摊开携来的卷宗:“梅素绡、纪碧桃、夏荷、苏桂蟾、李菊儿和薛芝兰六名女子都是你杀的?”

    “你何必明知故问?”

    “为什么?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询问一个人性泯灭的魔鬼作案动机,但我还是要替华玄问一句。据他所言,你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如果知道这十年在我身上烙印下了什么,就不会这么想了。”梁郁秋看着甄裕,眼神中透出了一股阴狠,“那些女人,虽然名中带着花,却已完全不是纯雅美丽的花朵。真正纯美之花,应该为所有不分贵贱的欣赏者而绽放。可这群爱慕虚荣的女人,在她们眼中,只有权势,只有金钱才有资格观赏到美,才有资格采摘到花朵,对于那些身份卑微、贫穷潦倒之人,即便只是被他们的目光掠过,她们都会觉得沾上了污垢!”他越说越大声,身躯剧颤,铁链哗啦作响。

    甄裕脸色微变:“你……你如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梁郁秋缓缓阖上双眼,沉默了很久才开口,还带着轻蔑的笑:“如果我接着告诉你,这是有关一个因为亲人被无辜杀害、申冤无门以致心灵扭曲而疯狂复仇的可怜虫的故事,你会觉得他所做的一切情有可原吗?”

    甄裕蓦地愣住了,一时难以作答。

    “哈哈,看你纠结得!”梁郁秋笑道,“逗你玩的。我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鬼蛱蝶的破茧,其实源于一朵花。”

    “花,什么花?”“八年前,那时我还是一名小工匠,在山东替一名告老还乡的翰林建造宅院,他有一个女儿,恬静端丽且饱读诗书,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阿卉。”

    阿卉?甄裕心中一凛,卉不正是花么?

    “我见到阿卉的第一眼便喜欢上她了,每天只要见到她,再苦的活儿也不觉累。”梁郁秋陷入甜蜜的回忆中,“记得七夕那天晚上,我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述说了心意,可是……”

    “她拒绝了你。”甄裕接口道。

    “不,阿卉说她也喜欢我,可决不会嫁给我。阿卉说花儿要开得娇艳,需要的是财富的浇灌、权势的庇护,只有感情有什么用?像我这种人,永远给不了她幸福。不久之后她就嫁人了,嫁入了南京一个世代为官的豪门。”

    甄裕有些明白了:“从那时起,你便开始痛恨名中带花的女子?”

    梁郁秋痛苦地哼了一声:“那时我还陷在迷雾中,以为只要得权得势,便能挽回阿卉的心。所以我来到南京,成为了一名都料匠。三年前,当看到工部张榜招考主事官的时候,我觉得机会来了,当即报名参考,那笔试容易得紧,自觉必在三甲之中。”

    “那你之后为何又放弃了?”

    “我万万想不到会那样巧,离开考场的时候,我竟然见到了阿卉。她是陪他的丈夫来应试的。我告诉阿卉自己是为了她来到此处,还说自己信心十足,必能金榜题名。可阿卉却对我嗤之以鼻,说即便我笔试得了第一,以我的身份地位,到最后绝对难以入榜。当时我一气之下拂袖离开,躲在暗处远远看着她。不久便见她的丈夫从考场中出来,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同时,我也发现随他一起出来的,竟然还有那位工部的考官,一副唯唯诺诺的谄媚模样,与方才在考场上的严厉肃穆判若两人。”

    甄裕叹气:“所以你放弃了?”

    “阿卉说得没错,即便我考到第一,也不会有结果,而她的丈夫无论如何,最后一定能金榜题名,后来确实如此。”梁郁秋自嘲似的干笑了两声,“这种世道里,命运不是由自己争取的,而是出生就注定了。穷苦百姓如果只是安分做人,永远没有翻身的机会,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有化身为鬼。”

    “你就是这样成为了作恶多端的鬼蛱蝶?”

    “不错,弃考当天,我便见到了一朵娇媚的花,梅素绡,那个长得极像阿卉的姑娘。当晚我回到住处,取出了蝶翅刀。这柄刀是我在河南修葺一座古宅时,在地基暗格中发现的,一直藏在身边,谁也不知道。我喜欢刀柄底下那幅蝶噬花图案,所以自号‘鬼蛱蝶’,开始采集花儿。梅花是第一朵,然后是桃花、荷花、桂花、菊花……”

    “住口!”甄裕喝住他,强压住怒火,“我怕忍不住会杀了你。”

    梁郁秋被抓获后,手中所握那柄蝶翅刀的刀刃和刀柄上的图印经过六扇门比对,已经证实和之前那些死者身上的伤口烙印完全吻合。回想起自己初见李菊儿尸体时那副惊心骇目的场景,甄裕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他无法想象一个人的心要扭曲到何种地步,才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暴行。

    甄裕按捺住激愤,例行地做濯门的询问,让梁郁秋逐个描述杀害六名女子的经过。梁郁秋一一作答,他说得十分详细,与六扇门之前所查到的细节完全吻合,这些作案细节从来未经披露,只有凶手才能了解得这般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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