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弹指生死两茫茫
中都金銮殿上，唐王韩堔座北朝南而坐，脸色阴沉得可怕。一大早上朝，在金銮殿旁边的耳房休息的时候，大家就见到一个“稀客”在那闭目养神，这个“稀客”正是中都府尹包正。包正平时处理公务在中都府衙办理，一般并不上朝。若是包正上朝，那必有大事发生，也不知道朝廷那位大员要遭殃了。一方大员往往就是一个派系，大员倒下，这一派也就倒下了。很多机灵一些的官员已经在心里做好了准备，一旦风向不对，赶快转舵。因此，执事太监高声宣布上朝的时候，大家分两列鱼贯而入，立于大殿之上，鸦雀无声，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能听见。唐王阴沉着脸走了出来，坐在大殿上，也不说话。
就这样僵持了好半晌，直到执事太监喊道“有本上奏，无事退朝时”时，包正从文官之中走出。包正官居三品，按例并不算大，然而除了宰相庞吉，没人敢站在包正前面，因为包正官虽不大，然而一旦有大案要案发生，包正却是充当钦差角色，案件往往都是由包正审理。因此大家可不想得罪这位瘟神。包正说道：“禀告皇上，太子一案，微臣已经审理完毕，现交予皇上发落。”
众位大臣一听，心里一嘀咕，来了，果然来了，只要包正上朝，必没有好事发生。唐王眼睛闭了一闭，然后睁开，以中速语气问道：“结果如何？”
包正又奏道：“太子弑母刺弟，人证物证口供三证俱在，无可抵赖，铁证如山。事实清楚，罪行成立。”
唐王问道：“按例那当如何处理？”
包正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按例当斩。”说完，偷偷地瞟了宰相一眼，果然宰相浑身一激灵，包正心里一喜，来了，有戏，看来这庞老头的竹杠是敲定了。包正说完便退到一边。
按昨天与唐王的计议，唐王应这样演下去：众位爱卿有何话说？然后定然是庞吉上前为太子求情，唐王坚决不允，然后百官一起求情，并扯出以罚金抵罪的旧例，最后庞吉出钱为太子消灾。谁知唐王下一句话，让包正一下就跌入深渊。唐王吐出一口气，说道：“既如此，太子毕竟是皇家之人，顾及皇家声誉，朕欲将此事当作家事处理。包卿上朝之时朕已下旨命令太子自尽。众位爱卿，朕之处理，无可争辩，此事到此为止，如何？”
大殿气氛陡然深冷得可怕。宰相庞吉浑身颤抖。众位官员皆战战兢兢，不敢说话，生怕一说话，赔上自己一家老少性命。
包正心底陡然一沉，两眼迷茫地看着唐王，这不对啊，唐王怎么没入戏啊，演得这么差？再看唐王的脸色，毫无演戏的样子，包正突然有些醒悟，不好，唐王改变主意，是真要太子的性命啊！包正额头上冷汗唰地一声就冒出来了。心里安慰自己，不要慌，先梳理好头绪。昨天晚上自己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唐王改变了主意。太子毕竟也是亲生，虎毒不食子啊。是什么让唐王下这个决心？想了片刻，没想出所以然，一看大殿的情势，无人敢劝，若是如此，太子危亦。别无他法，自己拉出的屎还得自己吃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出列，说道：“启奏皇上，太子之罪，虽然是死罪，毕竟不是十恶不赦之罪。臣以为，若是太子能缴纳大笔赎罪银，可暂赦太子罪，给太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完瞟了庞吉一眼。
庞吉此时浑身颤抖，却没失去方寸，头颅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立刻，从末班走出一位官员，却是御史乔舟。御史虽是五品官员，却无甚权力，只有一些风闻奏事的议论权力，此时这位御史走出来，大家都看着，心里在计议这位御史会说些什么。乔舟跪下奏道：“启奏皇上，近日民间有传闻称神卜李成功耗费十年寿命，卜出一卦，‘兄弟阋墙，二王争嫡；异人相助，南北一统。’微臣本也不信，如今太子刺弟，已应了前半句，因此深信后半句也非虚言。微臣身为御史，此事不可不奏。”
兵部尚书江世茂走出来奏道：“启奏皇上，此事为卜者之言，不可信也。只是现今国家形势，整军备武为首要国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现今国内兵马虽多，然之和北面那位比起来，稍嫌不足，愿陛下大力整军备武，有备无患。”
户部尚书孙礼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如今年赋收支相当，国库空虚，不可穷兵黩武啊。”
唐王依旧不发一言，仍由群臣发言。此时，庞吉一抖衣袖，左走两步，站在大殿之前，说道：“皇上，乔舟之言不可不信，然国库空虚也是事实。如今太子犯事，老臣身为岳丈，怎可袖手旁观？为公为私，老臣愿为国分忧。老臣愿倾一半家财，充入国库，以作太子赎罪银，肯请皇上饶恕太子，给太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速速派人快马加鞭收回成命。”
众大臣听庞吉这么一说，齐齐看向唐王，看唐王如何表态。唐王开口说道：“不知老柱国一半家财是多少银子？”
庞吉面带得色奏道：“略有一百亿两银子。”
大殿陡然响起一片“嘶”地吸气声，无人不惊叹。唐王突然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嘶声说道：“什么？一百亿两银子？”
庞吉赶紧上前扶起唐王，唐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满脸悔恨的样子，然后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庞吉再奏道：“老臣有罪，惊吓到了皇上，请皇上赎罪。”
唐王无力地惨笑了一声，说道：“一百亿两银子，可整备一千万兵马，足可充当太子之赎罪银。朕作茧自缚，今早命大太监刘金喜携圣旨掐准包爱卿上朝之后，入天牢令太子自尽，以免包爱卿阻扰。只怕此时，太子已经魂归极乐，无可挽回。”
“什么？”“什么?”“啊？”。。。殿下突然响起无数的惊呼声。
包正突然走向前，朝着唐王“呸”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后一把将顶戴摘了下来，丢在地上，大声说道：“昏君，这官我不做了。可恨青釭剑不在身边，若是在此，定叫你个昏君一试锋芒。”
庞吉也跪下说道：“皇上，老臣年老体衰，请恩准老臣辞官归隐，庞家将举家北迁，北面气候宜人，风景优美，最适合老人颐养天年，对老臣病情大有助益。”跟着跪下一大票官员嚷着辞官归隐。
唐王惨笑一声，说道：“好好好，朕自作孽，都辞吧，都走吧。举家北迁？一百亿两银子北迁，一千万兵马北迁，唐国亡亦。”
一时大殿沉默下来，皇上大臣各各低头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死一样的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殿外一太监高声朗道：“太监刘金喜回宫复旨，求见皇上。”
唐王早已浑身无力，犹如脊梁骨断了，说道：“宣。”
跟着太监刘金喜进殿跪下，使劲地挤出两滴眼泪，说道：“皇上饶命，奴才有负皇上所托，并未完成使命，求皇上饶命啊。”
唐王一听，陡然来了精神，包正一听，精气神立刻就回到身上，手伸向前去，暗暗捡起顶戴慢慢地戴在头上，站了起来，退到班中。
庞吉也站了起来，站在右班班首，各大臣也站了起来，回归本班。唐王急切地问道：“为何未完成使命？速速仔细道来。”
刘金喜假模假样的哭诉道：“启奏皇上，太子已修炼至斗圣境界，帝国规定，斗圣有权力选择自己的死法。太子选择战场上轰轰烈烈战死。奴才势单力薄，不敢强来，只得如此回来复命。请皇上饶命啊。”
唐王听完大喜过望，脸色犹如寒冬过去，春天到来，说道：“好好好，刘金喜，你做得很好，朕赏你百两黄金，你先下去吧。”
惊喜来得太突然，不但没惩罚，还有赏赐，太监刘金喜此时感觉人生大起大落真是太快了，赶紧兴高采烈地说道：“谢皇上，奴才告退。”喜滋滋地转身走下殿去，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
唐王此时双目如电，扫视了众大臣一眼，众大臣均低下头去，不敢正视。唐王突然一笑，说道：”众位爱卿，这下不再辞官归隐了吧？”
众大臣均羞惭不语。
唐王看着宰相庞吉说道：“，朕刚愎自用，自作主张，幸苍天保佑，未酿成大错，朕之过亦。老柱国，刚才为太子出赎罪银之事还算数吧？”
庞吉整了整衣冠，出列说道：“皇上，既然太子健在，老臣刚才之事当然算数。为国出力，乃是微臣本分。不若我再提两条建议，若是皇上恩准的话，国库将再添一百亿进账。”
“什么？”唐王赶紧扶着龙椅把手，才控制住身体没有摔下来。热切地说道：“老柱国有甚建议，速速奏来。”
庞吉整了整头绪说道：“第一，若是太子免罪，仍为太子，老臣愿倾八成家财，即一百六十亿两银子。第二，老臣之子庞龙被人无端杀害，若是皇上严惩凶手，老臣愿倾尽全部家财，略有两百亿两银子。”
唐王听完脑子一热，忍不住双手一搓，完全不顾君仪，急切说道：“这第一嘛，朕可以答应你，朕这就下旨令太子上殿听政，回复太子之位。这第二嘛，这个这个。。。”顿了顿，说道：“包卿家，此事应归你管，此事具体如何，速速奏来。”
包正不慌不忙的站出来，浑忘了刚才朝唐王吐口水和摔帽子之事，各大臣见唐王并不怪罪，也见怪不怪，这种事情发生在包正身上，再正常不过了，若是因此而怪罪，包正的脑袋不知道被砍了多少回，反而是以前包正的对头以为有机可乘，乘机落井下石，谁知道唐王不处罚包正，反而处罚落井下石的大臣。因此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包正对此事早就做好了功课，说道：“此事乃是斗者之间互逞血气之勇，长街厮杀，胜者有光，败者倒霉。所幸未伤及平民，因此未曾立案，只是将杀人者拘禁几日，小示惩戒罢了。”
庞吉有些恼怒，站来说道：“我儿被人长街无端杀害，怎可说是斗者之间拼斗而死？若不严惩凶手，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包正冷笑一声，说道：“太师，此事不提便罢，你此时提起，我倒要问庞龙一个滋事罪。禀唐王，与庞龙争执的那人名叫何中国，乃唐国现今出现的第二个剑神。”
说到这里，大殿各大臣突然惊起一片惊呼声。
包正接着说道：“庞龙以剑圣之境，率领一千多青龙帮总，妄想冒犯剑神虎威，何中国奋起自卫，将庞龙以及青龙帮一帮头领一招杀死，奈何剑神招式威力巨大，一时收势不住，误杀了几百青龙帮众，也是情理之中。微臣经过仔细审理，此事错在庞龙。微臣斗胆请皇上命庞家向剑神赔礼道歉，以示我唐国重才爱才之意。”
唐王沉吟片刻，说道：“这个，这个，老柱国，此事若是惩罚了何中国，冷了天下英雄的心，从今往后，唐国将英雄不往，斗气不存。事关重大，老柱国此事万万不可啊。”
庞吉激动地说道：“皇上，我儿纵是有错，也不至死。何况我儿也是一名男爵，何中国虽为剑神，却未获爵位，乃是一介平民，以平民之身杀害一名贵族，于法不容。若是平民可随随便便杀害一名贵族而未处罚，此例一开，我等将处于危险境地，皇上三思。”说完不经意的望了众大臣一眼。
兵部尚书江世茂出列奏道：“皇上，太师之言句句在理，皇上三思。”
跟着一班武将出列跪下，齐声说道：“太师之言有理，请皇上三思。”
户部尚书孙礼也出列跪下奏道：“太师之言有理。何况国家正值用钱之际，庞太师两成家资乃是四十亿两银子，足可整备四百万精锐兵马。如今唐国二十七省三十个兵营也才六百万兵马，一个剑神换四百万兵马，划算之极。皇上三思。”
跟着一班文官也跟着各抒己见，力陈惩罚何中国。
包正突然转身，眼神凌厉地扫过各大臣，大喝一声：“住口。各位因何极力处置何中国，包正心如明镜。武将只恐皇上重用何中国，危及自身地位，文臣或争庞太师两成家资，从中渔利，或讨好太师，混一个好前程，或见风使舵，明哲保身。只恨我尚方宝剑未在，若是在此，定叫你等奸臣血溅朝堂。”
一时说得各大臣鸦雀无声，浑身瑟瑟发抖。
包正转头向唐王一揖，说道：“大臣各为私心，不顾国家大义，其心可诛。皇上万万不可听信各大臣之言。”
唐王以手加额，拍了两下，说道：“想不到此事竟然令朕如此作难，朕一时也难决定。现已近午时，散朝，下午再议。”
跟着执事太监高喊一声：“散朝。”
再说天牢里，韩磊如老僧入定，何中国心里为韩磊感到悲哀，想要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以前何中国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大事情，感觉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一样，嘴唇动了下，硬是没说出一个字。干脆背朝韩磊假装睡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韩磊叹了口气，何中国翻转身来，见韩磊气色好了许多，心想，就算是要死，也得给他一个希望也好。
正要说点安慰的话，韩磊却先说话了：“二十弟，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意。当时我见你肩膀一动，知道你想杀死那三个太监。兄弟危难之时两肋插刀之情，足感宽慰，我心领了。刚才我回想了我这一生，有无数的过错，无数的悔恨，也有无数的成功，不管如何，我心依旧坚持，要为广大老百姓过上幸福生活而奋斗终生。”
听到韩磊如此说，何中国肃然起敬，不管这人做法对不对，目的是好的，而且这份坚持，到临死还在想着为老百姓谋幸福，何中国自忖自己就做不到。
韩磊接着说道：“我突然想到二哥李成功曾经为我面相时，说我有帝王之像。二哥所说的话，没有不应验的，所以二十弟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死的。”
何中国本来就想安慰下韩磊，没想他自己居然看得这么看，于是说道：“我也觉得应该没事的，说不定一会就会有人来放你出去的。”
韩磊叹了口气，说道：“我仔细想了想各方情势，我刚才没死成，应当没有事了。你仔细想想，刘金喜恰好在包大人上朝之时进来，说明这事包大人一定不知道，而且要瞒着包大人，那么此事定然有许多曲折。现今我没死成，包大人定会为我奔走。因此想来，我应该不会死了。反倒是二十弟，你恐怕会凶多吉少。你杀了我的舅子，你不知道我丈人家族势力多大，庞家若是想做皇帝，早就做了几百年的皇帝了。虽然二十弟身为剑神，但无权无势，我丈人若要对付你，那还是没问题的。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这次轮到何中国心里不安了，揣揣地说道：“什么，我倒是有危险？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江大哥不是说我没事吗？”连问了几个问题，何中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乱了方寸。
韩磊看着何中国认真说道：“二十弟莫慌。投桃报李，二十弟在我危难之时可以不顾一切出手，韩磊焉见死不救。若是我能出去，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二十弟。”
看着韩磊真诚的目光，何中国感到心里一阵阵温暖。何中国激动地说道：“十九哥，谢谢。从今以后，何中国就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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