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五月十九日夜,趁年轻
挂掉电话，卢雨就安心地睡觉了。
她一闭上眼，这些年的许多人，许多事情都在她脑海一一浮现。
爱一个人的感觉，付出的感觉，伤心的感觉，误解的感觉……还有很多遗憾，都随着时光发酵，变成发光的记忆。
当卢雨又一次从十七岁的梦境中醒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回到这里的意义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意义。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本子，在第一页写下——致十七岁的卢雨。她把这个本子塞进书包，就上学去了。
这个早上，她遇到了林航，遇到了陈雪霏，也遇到了刘思蕊。她突然发现从前恨的人也没有那么恨了，从前喜欢的朋友却还在那里。人生匆匆十年，庆幸的是得到比失去多。
这个甜上午的语文课，发生了一点儿小插曲——语文老师在讲阅读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情绪激动，以至于掉下泪来。
今天讲的这一篇文章时史铁生的《我与地坛》中的一段，大意是惋惜自己与父母相处之道的时光。
语文老师一直是个很感性的人，或许是文中哪句话触碰到她，她讲着讲着眼眶就红了……
当老师的眼泪唰地掉下来，几乎所有的学生都错愕了。
卢雨也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反应过来，抽了两张纸巾送上讲台。
“谢谢！”老师接过纸巾，背过身去擦了擦脸。
卢雨看着台上的语文老师。她的年纪估摸着也就二十八九岁，正与卢雨的真实年龄相似。这个年纪的女人还这样多愁善感的其实并不多，大多数早就在柴米油盐的生活里抹去了感性的一面。
在卢雨多了解的情况看来，彭老师家庭美满，老公也不错，实在不知道她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感伤。或许是为了年少的人任性，或许是为了跟父母有关的遗憾……
卢雨甚至有冲动药上前安慰语文老师几句，但还是忍住了。这些年她因为留学，错过地家庭时光，辜负的父母心意，不知道有多少。她没有任何立场去安慰别人。
好在语文老师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她有点惭愧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就是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咱们继续讲课吧！”她重新拿起粉笔，准备在黑板上写字，但是手刚抬起，又放下来，转过身来，对同学们说了一句：“你们一定要好好珍惜和父母的相处时光。”
这句话尤其戳中卢雨的心。她觉得自己要努力克制才能不颤抖。
下课了，语文老师让卢雨下午去她办公室拿批改好的作文。
中午，卢雨和林航，还有陈雪霏和向明哲，四个人一起吃了个午饭。
难得四个人吃，就像周末聚会似的。两个男生聊篮球聊得热火朝天，两个女孩聊八卦聊得不亦乐乎。谁也不会在意谁有钱谁没钱，也懒得去想未来会怎么样。
吃完饭，又是向明哲抢着买的单。向明哲家有钱，实在是有目共睹的。
或许这也就是高中的好处，都穿着校服，彼此之间住的很近，不会感觉到太大的差距。
但如果再过十年，或许一切就不一样了。因为事业，因为身份，还有没有机会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恐怕都说不定了。所幸是卢雨从不参加同学聚会，不然那感慨又何止一点点……
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有一个长达半个小时的课间，卢雨趁机叫了陈雪霏一起去语文组的办公室。
语文组办公室在另一栋教学楼里，是学校新装修的区域。
卢雨和陈雪霏嬉闹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门口。推开门，一大片整齐的蓝色的禾磨砂玻璃的隔板，隔出来一个个办公位。
卢雨看了一眼彭老师的位置，似乎她不在这里。不过也没有关系，反正只是拿作文本而已。
路过一下其他老师的座位，有的老师在聊天，有的老师在改卷子，还有的老师正在用手机偷偷看着股票行情……但是当她们走近了，才看到语文老师正趴在桌子上看书。
“老师，我来拿作文了。”卢雨说。
语文老师似乎看得很认真，没有丝毫的反应。
卢雨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彭老师！我来了！”
彭老师似乎被她吓了一跳，转过头来，一看是卢雨和陈雪霏，又变成了和善的样子，“哦，你们来了。作文我已经改好了，就在这边。”她指了指旁边一摞厚厚的本子。
“好的老师！”卢雨把一小半本子拿给陈雪霏，另一大半自己抱在怀里。
彭老师笑了笑：“卢雨这次你又是满分！还有陈雪霏，这次也不错，写得挺好的！”
陈雪霏瞟了一眼彭老师正在看的东西，密密麻麻全是字，似乎不是教科书练习册之类的，也不是小说之类的闲书。她忍不住问：“老师，你在看什么啊！”
谁知，彭老师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她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书，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学生。但最终，她还是决定告诉她们，“其实老师在看学习的书。”
“学习？”陈雪霏很意外。
但卢雨觉得并不奇怪。江城一中这种重点学校，平时肯定经常有教师考核，复习点东西也正常。只是彭老师的这本书未免有些太厚了……
彭老师渐渐变得很淡定，也并不想隐瞒什么，“其实这是我读博士的书。”
“博士？”卢雨瞪大了眼睛，“老师你好厉害啊！”
“这没什么，”彭老师笑着摇头，“就是个在职的博士而已。只不过是读起来也不容易，现在你们都高三，我这边工作压力也很大，又要顾学生，又要准备学习和考试……”
“那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卢雨点点头。他心里明白，像这种在职的博士，文凭的含金量并不会很高。但是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压力确实会非常大。就连她自己，如果要再去考个学位恐怕都不容易，更不用说还是高三毕业班的老师了。
陈雪霏又问：“不过，老师你为什么要考博士呢？不考不就完了？”
卢雨给陈雪霏使了个颜色，但是她并没有看到。
不过彭老师似乎并不回避这个问题。她看了眼手表，课间
时间还长，于是讲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彭老师读高中的时候曾经是全校顶尖优秀的学生，也曾经怀揣梦想要去中国最好的大学。她当年的理想是去当个外交官。
高三那年，有人建议她去参加北外的小语种考试。可是那时候的她年轻气盛，就想要去读北大，事实上那时候她的分数也是可以上北大的。
怀着这样的雄心壮志，她一心备考。
但最后，却在高考考场不幸失利了。她的分数没有到北大的分数线。更难堪的是，她其实够了北外的分数线，却因为没有参加小语种考试而与北外也失之交臂了。
这时候有人建议他去报师范大学——老师这个职业稳定，工资也不错，对女孩子来说也足够了。
最终，她妥协了，带着满心的遗憾上了师范大学。最终又带着遗憾当了老师。
她不是觉得当老师不好，只是离自己的理想越来越远了……
如今她结婚了，生了孩子，再也没有人管她了，于是她下定决心要读个博士出来！
卢雨和陈雪霏听到这个故事，觉得很无言。她们两个人的分数离北大北外都差的太远，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去理解这种感觉。
但是彭老师告诉她们：“你们正当年，一定要趁年轻去完成自己的梦想。千万不要等到我这个年纪。真的！太难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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