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心生疑窦 一
小厮吓得摇头:“那姑娘只说是从贾家过来,找大少爷有急事。”
横江又赶忙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瑞文,陈瑞文酒顿时醒了一半,已经是半夜了,再去贾家也不好,只得按耐住心中不安,第二日一早便赶去了贾府。
贾宝玉和凤姐都没好,府里仍旧乱糟糟,陈瑞文轻而易举见到了林宛如身边笼烟,笼烟便把林宛如吩咐说了:“……事情急,宝二爷和琏二奶奶还没醒,姑娘也只能找表少爷帮忙了。”
陈瑞文应了,叫横江去打听马道婆。
没想到马道婆还挺有名气,听左右邻居说她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内宅,治些小病,讨了太太小姐们欢心,平日里出手就阔绰,前阵子跟发了横财似。
陈瑞文心中有数,只叫人看紧了马道婆,却不知该不该告诉贾家。
要说这样肮脏事哪家都有,可起码面子上是干净,谁也不想丢了脸面,若是他把马道婆带去贾家说明情由,说不定贾母不仅不觉得感激,还会因为觉得丢脸并不领情,他白跑一趟就罢了,倒辜负了宛如一片心。
关键还是贾家和陈家还没熟到对这种事毫不避讳地步,他仔细想了,这事不能叫他出面,也不能叫人家知道是林宛如主意,他想起了贾宝玉舅舅王子腾,便叫横江写了张纸条偷偷递过去,说是治病良方,上面便写着马道婆住址。
王子腾接到字条也是唬了一跳,他也是个谨慎人,先命人悄悄打听了,知道了马道婆身份,又知道她和贾府赵姨娘有往来,这事就清楚了七八分。
先是派人闯去马道婆家里把人给绑了,又搜出不少东西来,王子腾亲自带着人和东西去了贾家。
谁知却听门房说贾宝玉和凤姐病被一僧一道给治好了。
王子腾心下生疑,赶忙进去见了贾母,贾母几天以来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一个癞头和尚,一个跛足道人,瞧着古古怪怪,却是个有真本事,不知道念了什么经,宝玉就安静下来了,也不哭闹了,也不发烧了,如今睡得正沉,连凤姐都好了。”
王子腾阴沉着脸有些气急败坏:“这哪里是他们本事。”遂把马道婆一事说了:“……她家里搜到了贴着宝玉和凤姐生辰八字草人,扎着针,都是因为这老虔婆,她们两个才病了,我如今把那些东西都烧了,自然也就不能害人了。”
贾母听到一半已经脸色发白,问王子腾:“你是如何知道这事?”
王子腾摇头:“是人偷偷塞了字条叫门房给我,要不我也不能知道。”
贾母气脸都黑了,一叠声叫人喊贾政来。
贾政刚歇下,听贾母传唤,以为宝玉又不好了,赶忙过来,却受了贾母劈头盖脸一顿骂,贾政刚开始还有些糊涂,后来听王子腾解释,这才明白过来是赵姨娘买通了马道婆做法害人,有些不可置信。
贾母骂道:“不光有宝玉和凤姐,连黛玉生辰八字都有,你那赵姨娘看不顺眼人也多,我就是不知道黛玉如何招惹了她,怪不得那孩子三灾八难,原来都是你那个娼妇害,这样蛇蝎毒妇还留着做什么,打死完事,许是积了一桩阴德呢。”
贾政被骂头脑发懵,王子腾叹了口气,该说他也说了,接下来就是贾家家事了,他也不好插手,遂又去看望了宝玉和凤姐便回家了。
其实他对那个暗中向他通风报信人感兴趣。
显然那人抓到了马道婆把柄,证据确凿才传信给他,那这个人肯定和贾家有关系,要不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查这样事,可却自己不出面,把证据交给了他,定是有什么隐情。
王子腾又细细问了门房上人,问送字条来人长什么样子,可谁都没有注意,都说那人塞了纸条就跑了,王子腾也只得罢了。
贾宝玉和凤姐慢慢好转,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气,如今贾母怒火都赵姨娘身上,先叫贾琏绑着马道婆去了顺天府,告她用巫蛊害人,又逼着贾政处置赵姨娘。
赵姨娘毕竟是从小服侍贾政,情分摆那儿,赵姨娘做出这样事贾政固然生气,可要是按着贾母说把她活活打死,贾政也下不了手。
王夫人焉何看不出贾政犹豫,她也不说什么,就一个劲哭,先哭早逝贾兰,又哭无辜受灾宝玉,又哭自己命苦无能,保不住自己孩子,叫小人给暗算了去。
薛姨妈诸人旁边劝着,看着贾政眼神就多了几分责备,贾政不得已,叫人把赵姨娘给关起来,说叫来人伢子给发卖了。
赵姨娘都这么大岁数了,又生过孩子,就算发卖了,也不什么好去处,不过好歹保住了一条命。
赵姨娘没想到会东窗事发,一直哭喊不休,后来被塞住了嘴关了柴房才罢,贾环知道了也跑去贾政面前哭诉求情。
赵姨娘毕竟是他生母,不光贾环,就是贾探春这两天也一个劲掉眼泪。
贾探春也是赵姨娘生,但她从来不肯承认自己是庶出,她觉得有赵姨娘那样娘是一件丢脸事情,如今,这个娘又做出一件丢脸不可饶恕事情,贾探春除了觉得无地自容,还觉得不知所措。
贾探春性格有些强势,看重自己尊严,出了这样事,她毕竟是赵姨娘生,背后肯定有人指指点点,她若是求情,不光她自己张不开嘴,就是求了,贾母也未必容情,若是不求,又显得她冷漠无情,而且,生母就这样被发卖了,她前途估计也完了。
贾探春一直犹豫不决,趁着给贾母请安时候去了趟贾政书房,探探口风。
贾政也犹豫,他不是宠妾灭妻,是非不分人,赵姨娘做出了这样事,他比谁都生气。
可是,他觉得把赵姨娘就这么发卖了有些太严重了,毕竟宝玉和凤姐都没事,如今一天天好了,这中间还有马道婆挑唆,把马道婆给处置了就行了,至于赵姨娘,打她板子也好,罚月钱也好,惩处一番叫她知道教训不就成了。
毕竟赵姨娘给他生了一儿一女,且不说探春大了,说亲了,到时候问起来她生母,一听说因为这样事被发卖了,哪个还愿意应这门亲?
就是贾环将来科考入仕,为官做宰,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受辱啊。
贾政犹豫再三,去贾母面前恳切求了情:“……就是不为了她,也为了探春和环儿,这叫他们以后怎么做人呢。”
贾母神色冷漠看着这个儿子:“那就任由她逍遥法外?她如今咒了宝玉,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咒我?你难道为了那么一个娼妇叫你亲娘也死不明不白?”
这话重了,贾政重孝道,跪地上磕了半天头才叫贾母消了气,贾母摆摆手,示意鸳鸯把贾政扶起来,道:“若这事单单牵扯到了宝玉和凤姐,咱们是一家人,关起门来都好说,可那娼妇竟然扎了小人咒黛玉,这安得什么心?我就想不明白,黛玉常我跟前,又哪里得罪了她?你妹妹就黛玉这一个女儿,她有了三长两短,你还有脸见你妹妹没有?”
贾政羞愧低下了头。
贾母声音越发软和:“如今沈姨娘带着宛如府里住着,她们可不是奔着咱们权势投奔来,而是来看顾黛玉,看着黛玉好好地嫁给了宝玉,有了归宿,人家母女就走了,要不她们不去陈家住着住咱们家?你也想想这里头关节,如今这事闹起来,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揭过去了,你可问问林家人愿不愿意?她们心里会怎么想?只怕得罪了人你也不知道呢。”
贾政诺诺不说话了,贾母叹气,叫贾政回去想想,又叫人把沈姨娘叫了过来说话。
沈姨娘知道赵姨娘诅咒林黛玉后气半死,越发不放心叫黛玉嫁进贾家,如今贾母叫她来,她想了想,便用茶水湿了帕子,揉红了眼睛才过去,不等贾母说便先哭起来:“也不知道大姑娘得罪了赵姨娘哪一点,竟用这么恶毒法子咒人,若是大姑娘不好了,我怎么对得起老爷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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