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淇水汤汤 渐车帷裳
昭逸给绾静梳了一个繁杂的妇人发式,带着绾静去给母亲奉茶,刚奉完茶,就听到有下人来报,太子殿下造访。
“阿逸!”魏华宇已经收拾妥当,衣冠楚楚,一丝不苟,丝毫不见昨晚的狼狈之色,“华宇。”昭逸微微颔首。
“昨晚我是不是喝醉了?没说什么胡话吧!”他露出一个苦恼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
“哦,你说喜欢我来着,这还用你说?!从小到大我对你多好,你喜欢我是应该的!”昭逸大大方方的回答了他的问题,“对了,别以为喝醉了就能不送礼,我的新婚贺礼呢?别想赖啊!”昭逸拿眼神鄙视他,大有你怎么那么抠的意思,还能不能愉快当兄弟了!
“今晨就是来送的。”他捧出一个小臂长的朱木礼盒,打开来,是一柄血色的玉如意,剔透晶莹,隐隐华光在玉里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是,那柄进供血如意?!”昭逸有些惊讶,没想到他竟然送了这个,绾静也惊的出声,赶紧掩住了嘴,真是太美了!
魏国有十六城,独城盛产美玉,今年独城城主进供的便是由天然血玉精雕细啄而来的血如意,血玉本就极为难得,像这种整块如同完全渗进血色的更是万中无一,稀有的原料加上能工巧匠的细心雕刻,得来的这把血如意,其珍贵程度自是不言而喻。
老皇帝把它赏给太子,当时她还眼馋来着,她喜欢血如意的那种血色,真是蛊惑人心的那种美。
这血如意到底是兜兜转转到了她的手里,她现在说不出什么滋味,魏华宇看出她的喜爱,曾经几次三番想送给她,但都让她拒绝了,它太过贵重,更何况是御赐之物,她无爵无功,太子却对她如此宠幸,这种宠信已然让老皇帝很是不悦,她不能因为这种身外之物再招来祸端。
“太过贵重…”语气很轻,她没有接。
“作为新婚贺礼,只有它拿的出手了。”
“你这小子,我岂不是要把它供起来?!”昭逸笑骂,“不过关,下次补上!”
“那就供着吧,还能每天见着。”他低头,让人看不到他的眼里是纵容和宠溺。
“真是败给你了,白甲,拿下去,锁到府库,多加两把锁!”她高声喊到,心里却无奈的很,即使是祸端,也认了,她欠他的,不能再伤他。
“这就是静夫人吧。”魏华宇把视线转到绾静身上,他不会承认他是阿逸的妻子,她不配冠以白姓,绾静又道了一个万福,“殿下。”
“不必多礼。”等绾静行完礼他才毫无诚意的喊停,声音比起和昭逸交谈时冷淡了许多。
他看着绾静别致的发式,回想着今晨影卫的汇报,越发恶意难遏,出口的话都透着一股酸味。
“静夫人真是国色天香,怨不得阿逸都动心呢,今晨,夫人和阿逸结发恩爱的言论都已经传遍炤阳了,能得阿逸倾心,静夫人真是好福气啊!”暗涌流动的双瞳掩饰的还不够完美,被绾静捕捉到那流露出的嫉妒,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绾静一惊,心道太子对昭逸竟然是这种感情?!怪不得小逸那么急成亲,这是为人不耻的断袖之癖!太子竟然!她很快收拾好震惊的情绪,回了一个略带羞涩的笑。
“自是妾身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阿逸对我极好,妾身无以为报,自当为阿逸开枝散叶,延续香火。”
绾静抚着云鬓,含情脉脉的望了昭逸一眼,欲说还羞。
昭逸回之一笑,真是该死的刺眼。
魏华宇不忍再看,出声打断她们的对视,“阿逸,本殿远到而来,竟然连茶水都没有招待,我可是空着肚子来的,这就是白府的待客之道?”连本殿的称呼都用上了,可见是气的不轻,语气都冲了起来,还夹杂一丝可怜巴巴的情绪。
“是妾身管教无方,还请殿下不要嫌弃,与夫君一道用膳,白府的吃食虽比不得宫中御膳,这飨城请来的厨子做的东西也是别具风味。”
绾静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让魏华宇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不少,以往他哪次不是想来就来,厨子还是他挖来的,就因为昭逸喜欢吃飨城厨子做的口味。
果然是回不去了吗?自从进了这白府,他感觉自己像是个外人一样被排斥在外,连和昭逸相处的几乎都没有,碍眼的人却总是不断提醒着阿逸不再属于他的事实。
真想杀掉她,杀气一闪而逝,还是被昭逸捕捉,她抿紧了唇,露出一道浅浅的唇线,“静静,你先去准备,我和殿下聊会儿。”
绾静知趣的退下,临走时递给昭逸一个略显担忧的眼神。
“华宇,我们去花园走走。”两人并排,肩与肩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魏华宇侧头与昭逸笑谈,笑里淡淡苦涩,“昭逸已经不是我的了呢。”
“华宇,昭逸永远是你的朋友。”昭逸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在石凳上坐下,一时静默。
她不知怎么和他开口,嗓子有些痒,有些发干,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刚要饮下却被魏华宇夺去,“凉了,别喝。”
“无事。”她没有强求,“那位是不是快不行了。”她转移话题,转的很是生硬。
“父皇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召来御医的次数更是频繁,怕是快了。”他手指细细的摩挲着茶杯,眼里的情绪被隐藏起来,显得深沉。
“你有何打算?”昭逸
“一个字,等。”他抬头定定的看向她,“你说过,要看我登上那至高位置。”
“自然,我会在静静生下孩儿之后再去战场,这几个月还是等得到你成帝。”
他碰倒了茶杯,水洒在他的杏色华服上,有些失态,“什么孩子?!”
她眼珠一斜,不敢看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与静静成亲之前已尝过鱼水之欢,如今内子怀孕两月。”
“我太惊喜了…真是惊喜…”有惊无喜,他慌乱的掩饰,这时绾静带着丫鬟端着早膳款款而来。
“相公,该用膳了。”绾静先浅声唤了一句,又礼数周到的给太子行礼。
他死死的盯着她还尚为平坦的腹部,那里有个孩子,昭逸的血脉。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有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
绾静招呼着下人把吃食摆好,刚要退下,却被昭逸叫住,“夫人也还未用膳,也来用一些吧。”
绾静看了魏华宇一眼,看到他的脸色不是很好,“妾身有些不舒服,夫君与殿下先用。”她拿丝绢捂着娇唇后退,突然就干呕起来,昭逸急忙跑到绾静身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紧张的不行。
魏华宇突然就觉得难受起来,他起身,一阵眩晕,没有站稳,手肘磕在石桌上,又疼又麻,却不及被利爪撕扯的心脏。
“我先走了。”他不忍看下去,落荒而逃。
绾静渐渐平息,握住昭逸的手,面含担忧,“小逸。”“姐,没事。”她低低的回道,“快刀斩乱麻,只有这种结果才是最好,姐你也发现了吧,他对我有爱慕之情。”
“那你喜欢他么?”绾静问得很认真。
“喜欢啊,只是对亲人的那种,我们在一起十年,亲情是不需要血缘的。”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毁了他,这是为他好,我们的身份之间隔着天堑银河。”
为他好,为他好?!她没有问过他,他需不需要这种好!
自以为是的为他好啊!
绾静抱着昭逸,无声的安慰。
她的小表妹,从出生起就背负着白家子的身份,甚至要一直背负下去,等到了战场,甚至还会在那里死去…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女儿身份…
她自从得知原来惊才绝艳的表弟原来是表妹,就时常想,若是她换回女装,该是怎样的倾城风华。
她性格太坚强,太刚硬,只除了越加柔美的相貌,难怪至今无人怀疑她是女子。
她心疼小逸,她都没有脆弱的哭过,都没有撒过娇,都没有父兄长辈的宠爱,她不能像普通的十四岁小姑娘一样无忧无虑,无邪天真,期待爱情,憧憬良君。
她笑得爽朗,像男儿一样,笑起来没有阴霾,盈满一室阳光。
她在意的很少,却很大,大如家国,朝政,生死。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她希望小逸可以有一个幸福的生活,一个充满希望的未来,不像如今,前路黑暗,看不见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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