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命运的安排
初春深夜,夜风拂面仍有些许寒意。
雄伟的帝王皇宫也已经陷入了深深的静寂之中,唯有那围绕着后宫院落的河流如白日般轻轻流淌着,缓慢的奔向城外的护城河。
被浮云遮住了半边脸庞的月亮发出清冷微弱的光,为夜色中的万物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朦胧的银色。
树下一个身披一袭灰色薄裘的消瘦身影在月下独自徘徊着。
这是第九个失眠的夜了。
女子眼眶深陷,在河道边缓慢的行走着,前朝往事如烟云一般在眼前又恍惚起来。
她努力摇摇头,想把那些美好的、难过的所有一切过往都忘记,可似乎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她无可奈何的将眼光投向一旁潺潺流动的河水。
忽然,她清晰的瞧见顺水而来有一个小竹篮,正暗自惊奇,却见那竹篮触到石壁就停在她脚下的河沿上。
女子心内忽然如针刺一般,冥冥中似有预感,她顺着河道边的石阶而下,伸手将竹篮提起。
果不其然,里面正是一个小婴儿,孩子的脸已经冻的发紫,呼吸极其微弱。
女子稍稍犹豫了一下,将孩子从竹篮中的小毯子里抱出来贴着胸口搂抱着,起身正准备离去。
忽然复又蹲下身子,将河岸边的一些枝叶拾取起来,塞进竹篮里的襁褓包裹好,又在竹篮底下扯开一个口子,再将竹篮放入河中,见那竹篮顺水歪歪倒倒而去这才起身来到河岸边。
她将孩子捂在胸口,裹紧了外面的披风,用体温温暖着这个孱弱的小生命。
女子快步行走着,与方才的月下踟躇判若两人。
这时月亮也自云后钻了出来,明亮亮的照着女子行走的小径,直到那女子推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才收回了关注的月光。
那门上匾额写着“清心道馆”四个字。
房间内,摇曳的烛光下,前朝妃子桂嫔看着胸前慢慢有些气息的孩子,暗自欢喜。
她十四岁便入了宫,二十载的岁月里她早已洞晓这深深宫院里藏有诸多是非。
只是她生来就淡泊名利与荣华,这些年来在道馆的清修更是让她看穿尘世,不问这世事原由,却只想着这女娃与她的相逢,必是两人间的缘分使然。
方才她细细看过那竹篮,里面空无一物,也不见任何信物。
不知是何人因何丢弃这刚刚出生的孩子?更无法得知这孩子的生父生母及真实的身世了。
她轻轻叹口气,不再为此烦心,只是一心希望这女娃儿能缓过神来。
清心道馆处在王宫的边角里,只有桂嫔与两位老嬷嬷同住。
这女娃落入这里,也算是命运的安排。
这一夜,桂嫔用厚厚的褥子和身体的体温护着孩子,不知不觉间也睡着了。
忽然孩子的一声啼哭惊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胸口前的这个小人儿,正张开了嘴巴,发出生命的哭声。
她轻轻的拍着她,可那小娃儿毫无歇停的意思,一阵阵哭声在安静的道馆里显得格外清脆。
不一会儿,两位嬷嬷便神色慌张的跑进了房里。
两人一看到孩子,都惊讶不已,桂嫔将昨晚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
两位嬷嬷都埋怨桂嫔不该多事。
心直口快的张嬷嬷道:“主子,我知您心底善良,只是宫中复杂,这孩子身世未知,你不该贸然将她拾回来啊!这娃儿不可留在此处,恐会给我们这道馆带有灾祸。”
桂嫔抬头看看她,嘴角一抹轻笑,并不回应她,倒是安排一旁的王嬷嬷:“快快去煮些黏米汤来,这娃儿想必是饿了。”
王嬷嬷叹了口气,眼神复杂的看了眼桂嫔,转身去了厨房。
这娃儿许是哭累了,声音渐次弱了些。
“张嬷嬷,我与这孩子有机缘在身,相遇便是命运安排。这些年在此清修,我也当是上苍安排,让我将她拾了回来。”
“既然我已经将她留下,还需想个万全之策,切不可叫外人疑惑生出端。”桂嫔轻轻摇晃着孩子,满脸的温柔与爱怜,孩子也停止了啼哭,安静了下来。
“这……”张嬷嬷面露难色“我是个粗人,哪有什么主意?还是听主子的安排。”
桂嫔望着张嬷嬷,示意她坐在床边,轻声说道:“这道馆中,只有你是与宫外有来往之人,每月可回家探望家人。可从中想个法子,为这个孩子换个来路。”
不一会儿,王嬷嬷便端了碗米汤进来,张嬷嬷从桂嫔怀里接过孩子,开始慢慢的为她喂食。
这小娃儿嘴巴一触到米汤水,马上用力的吮吸起来,一口没歇的喝了小半碗。
王嬷嬷笑道:“这娃儿好命,遇着我们主子。现如今如此能吃,这小命是无碍的啦!”
第二日,张嬷嬷去内务府告假,要出宫探看家中情况。
一周后归来,张嬷嬷去销假时,特意去禀告内府总管道:“这次回家探看,家中遇灾,只独余一新生儿存活,是张家唯一血脉,想带入道馆中抚养。我家主子已经应允,请主管登记入册,可怜我这孩子”。
看那主管面露难色,张嬷嬷自袖中掏出一个玉镯悄悄塞入其手中,口中再次恳请,这才被勉强同意,给了个令牌,交由张嬷嬷自去登记,便入了这宫中名册。
自此,这女娃算是有了身份,安然在道馆中住了下来。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眼便是九年时光。
道馆依然是孤零零的在王宫角落里默然存在着。
“宁儿,别爬那么高。快快下来!”院里张嬷嬷着急的叫声又一次响起。
屋内正在清修打坐的桂嫔嘴角微微扬起,便知是这孩子又爬到院中的枣树上偷嘴去了。
清冷的道馆里因为有了宁儿,显得格外有生气。
从咿呀学语,蹒跚学步,到如今的爬墙上树,时间的流逝在她的欢声笑语中显得格外迅速。
桂嫔慢慢起身走到在窗下笑看院中的两人,一低头竟发现青铜镜中女子的几缕白发,心中顿时黯然。
这一年来,桂嫔常会感到疲累,自知身体大不如前。
若不是有宁儿常在身边徘徊聒噪,让她对生活还有些期许和盼望,也能感受这世间美好,只怕她这身板早就熬不住了,早已参透世事仙逝而去了。
虽是并不知晓宁儿的身世,但这几年宁儿的聪慧可见一斑。
在她开始咿咿呀呀说话的时候,桂嫔便开始教她识字读书。
所教书籍都能倒背如流,现如今,不过九岁的娃儿就连放在书房里的几本积了灰尘的医书和兵书也被她翻看完了。
只是这孩子喜动,弹琴下棋画画最是不爱。
桂嫔倒也不强求,当初为她取名“宁儿”也只愿她一生平静安宁,不惹是非,不历浩劫。
只是道馆毕竟在宫中,桂嫔三人终有离去一日,宁儿要想存活还是必须知晓其中的规矩的。
于是交由张嬷嬷一手□□,也是时时叮嘱,希望她不可失了规矩才好。
正这样回想着,宁儿已经推门走了进来:“桂嫔姆妈,吃枣啊!可甜了!”
桂嫔看着眼前这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笑容灿烂,圆圆的脸蛋上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透着一股机灵劲。
只是道馆银两开支有限,她身上所穿的衣物材质并不很好,但是王嬷嬷手巧,量身定制的倒也很是合身。
桂嫔接过她递过来的红枣,轻轻咬了口,果然清脆可口。
宁儿盯着她问道:“甜吗?”
见她点头,她开心的将身体贴了过来,撒娇的搂着桂嫔的脖子道:“桂嫔姆妈,枣子好吃,你多吃点,身体就会很快好了!”
桂嫔感受着宁儿的体温,觉得生命的蓬勃源源不断的延伸而来。
她轻轻的将宁儿搂到怀里,用手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活下去,直到宁儿长大成人。
春去秋来,宁儿在道馆里快乐自在的成长着。
转眼又过去了五年,桂嫔的身体愈发差了些,两位嬷嬷的年岁渐高,道馆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宁儿。
现如今,打理道馆里的诸多事项,对15岁的宁儿来说,也已经是得心应手了:打理家务,做饭熬药,打扫院落,清洗晾晒,件件事情都办的妥帖,颇得王嬷嬷的赞誉,桂嫔心中也很是安慰。
这一日,桂嫔让张嬷嬷将宁儿叫到房里,安排她去皇宫的内务府里领取道馆的月例。
这是宁儿第一次独自出门去宫中处理事务。
张伯母再三叮嘱规矩,安排她快去快回,不可多言。
踏进内务府大门,清秀脱俗的宁儿便引来大家的侧目,宁儿并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只是按照嬷嬷的教导径直去领月银。
总管瞧见她来领取的是道馆的份子钱,将她唤到面前,细细端详了会,问到:“你可是张嬷嬷家的遗孤?叫什么名字?”
宁儿乖巧的道了个万福,回答:“回总管,我叫张宁儿,张嬷嬷正是我伯母。”
总管点头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宁儿低头回道:“回总管,我今年十五岁。”
“十五岁了?”主管笑着摇摇头,“我们都老了。”
宁儿不再吭声,主管挥了挥手,她便转身退了出去。
在门口遇着各宫来领份子钱的宫女,她都是提前侧身避在一旁,待她们先行后这才提脚出发。
宁儿领了月例,按照张伯母的嘱咐,不敢延误,便急急往回赶。
走出内务府,却看到一群宫女纷纷向御花园处涌去。
她是一喜欢热闹的主儿,自是心念念想去一探究竟。
在门前踌躇了半晌,终是顾及桂嫔姆妈的再三叮嘱,只能强压住内心的好奇心,低头快步向回走去。
穿过小巷,走上偏僻的河道小路,她才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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