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山飘摇 人心慌乱
第一节
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三月，闯贼李自成攻入京师，大明毅宗皇帝自缢殉国，明亡；四月，吴三桂联合清兵于一片石击败李自成，李自成匆忙回京师行登基礼，旋即撤往西安，清兵入主京师。
六月，明福王朱由崧在明朝旧臣的拥戴下于南京即皇帝位，重建明朝，年号弘光，史称南明；次年，清兵南下，攻破南京，福王于芜湖被清兵俘获，弘光政权灭亡。
大明的江山，风雨飘摇，江南的百姓，人心惶惶，很早以前他们就曾听闻过清兵的残暴，六月份发生在扬州城的十日大屠杀更令他们印象深刻。于是，有大量的百姓开始逃亡，逃往更南边、更安全的地方。
松江城外，有一座村庄，名唤顾家庄，因村里百姓多姓顾氏而得名。顾家庄的村民和江东各地的百姓一样，人心惶惶，清兵会不会打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有些村民已经悄悄地收拾行囊离开了这里。
“大哥，清兵打到这里只是迟早的事了。”
两个中年男人坐在一张八仙桌前，桌子的正中央放了盏昏暗的烛灯，灯的周围摆着几道小菜和一壶酒，两个男人的面前各放着一个碗，碗里装着喝剩的一半的酒。
白脸中年男子听了那话，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筷子，长叹道：“大明多难，京师刚破，南都复失；如今，大明江山风雨飘摇，恐江东不日就沦落鞑子之手！”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面色的黝黑的中年男子问道。
“大明官军见清兵至，多望风而降，要保江东恐唯有靠我们自己了。”脸色白皙的中年男子沉着脸说道。
“我们无财无兵，如何能抵挡得住鞑子的铁骑？”
“孙老弟，难道你忘了鞑子兵围南京我们曾经招募起来的三百精壮吗？”
“记得，可是我们行至半路就听闻南京城破皇上被俘，大明重臣多有降清者。苦于报国无门，我们就先带着三百精壮返还松江，现在三百精壮已被解散回各自家中，有少许人等已经收拾行囊难逃去了。”
“如今鞑子压境，江东危如累卵，江东若失，则顾家庄势沦于鞑子铁蹄之下；若能让百姓明白保大明方能保江东，保江东方能保顾家庄，想必定有更多顾家庄青壮投身义军麾下。”
“可是尽管如此，顾家庄所能招募精壮不过数百，如何抵挡鞑子铁骑？”
白脸中年男子低下头沉思，眉头紧锁，一脸忧虑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来来来，鱼做好了！孩子他爹、他叔赶紧趁热吃吧！”
一个中年妇女热腾腾的肥美鲈鱼过来，放到了八仙桌上。
“嫂子，菜够多了，你也别忙了，坐下来一起吃吧！”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说道。
“孩儿他娘，菜不用再做了，你去照顾下孩子吧。”
“嗯！”中年妇女应声而去。
看着妻子离去的身影，白脸中年男子招呼道：“孙老弟，来，别客气！”
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笑了笑说：“大哥，你也吃。”
白脸中年男子拿起筷子伸向了那条鱼，但突然筷子停在了半空中，一脸愁容又爬上了他的脸庞。
“大哥，怎么了？”黑脸男子问道。
白脸男子放下手中的筷子，叹口气说道：“唉！鞑子攻破江东后，恐怕我们也要成为那案板上的鱼肉了。”
黑脸男子也沉默了下来。
“父亲，鞑子夺我汉家江山，杀我汉人百姓。如今鞑子兵至江东，正是我们杀鞑子，报国仇的时候，父亲应该感到庆幸，何故哀声叹气？”
躲在里屋门后听了许久他们的谈话的白脸中年男子的长子终于走出来说道，白脸中年男子的次子也跟在其身后走了出来。
虽然儿子这话说得有些突然，但是白脸男子却一点也不感到奇怪。这白脸男子名叫顾荣，松江人，膝下二子，长子顾凌，今年十五；次子顾云，年十四。早年的顾荣曾在辽东投身军旅，并在军中结实了生死之交孙显，即黑脸男子。后来由于不满上司在与后金对抗时，遇金兵即走，顾荣聚众闹事。事件平息后，顾荣被以“以下犯上”为由杖责五十，并逐出军中，同时被逐出军中的还有“主谋”之一的孙显。因孙显家在辽东，家人已经具为金兵所杀，于是跟着顾荣回到了松江定居。
顾荣离家之时，顾凌方才两岁，顾云刚出生月余，皆在母亲陈氏的襁褓之中。当顾荣回到松江之时，顾凌已经七岁了。然而，当时七岁的顾凌连话都不会讲，智力不要说同龄人，就连顾云的都比不上。
在顾荣回家后的第四个月里，顾凌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昏迷了十几日。大病痊愈后的顾凌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不仅口齿伶俐，而且聪明非凡。不管是学习儒家经典还是顾荣教授武艺，顾凌总是很快就能学会。与同龄人比起来，顾凌已经不再是一个痴呆儿，而是神童。
顾凌会有如此巨大的变化，自然是事出有因。顾荣只看得到表像，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顾凌除了身体之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个顾凌的灵魂，来自于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叶凌。
叶凌是南方某大学管理学院的一位学生，虽然专业是管理学，但是兴趣却在文史，自小就熟读《三国演义》、《论语》、《孟子》、《孙子兵法》及各类历史典籍。也许，就是那么的巧合，顾凌在大三的那一年得了一种怪病，昏迷多日，醒来之后就发现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除了思想之外，自己已经由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变成一个七岁的儿童；所处的时代也由二十一世纪变成了十七世纪；所处的地点则变成了松江城外的顾家庄。时到如今，顾凌已经适合了这个时代的生活，自从他告诉自己要面对现实，一切重新开始的时候，顾凌就开始学习这个时代的文化，开始向自己的“父亲”顾荣学习武艺。
一个二十二岁思维的人，去学习一个七岁儿童学习的东西，一切都变得那么简单。经过八年的学习，顾凌的武艺已经不亚于自己的父亲，而出于对中国文化的喜爱，顾凌又学习了许多儒家文化，俨然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少年。
至于外貌，大概是由于顾荣的遗传，顾凌长得唇红齿白，温文尔雅，白皙的面庞透着一股书生气质，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任凭不认识他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想到他身怀绝技，而且有着一腔报国热血。
顾荣看着眼前的两个儿子，大儿子报国之心坚定不移，小儿子也表示自己的立场和哥哥一样，不禁倍感欣慰。看来，这两个孩子终于懂事了。
“凌儿、云儿，你二人坐下来。”顾荣指着八仙桌旁的一条长椅说道。
顾凌、顾云相互对视了一眼，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咬着嘴唇，点点头道：“是，父亲。”
以前顾荣在和孙显讨论事情的时候总会让顾凌、顾云兄弟避开，这次得到父亲的应允参与他们的讨论。顾凌、顾云都挺直了身板，时刻准备接受父亲的教诲还有发表自己的意见。
顾荣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顾荣警觉地问道。
“我！顾顺！”
第二节
第二节
这顾顺是顾荣的邻居，家中颇有些田产，日子过得比顾荣家要滋润许多。因顾顺膝下无子，当年顾顺在外当兵时，顾顺对顾荣家的两个儿子照顾有加，尤其是对顾凌疼爱有加。顾荣自辽东回来后，得知自己出门在外有这样一个睦邻帮忙照顾自己的家小，不胜感激，常常以兄长之礼对待顾顺。
只是这一年来，发生了些事情让顾荣与顾顺的关系产生了间隙。前些日子，清兵南下，兵锋直指南京。顾荣招募了同乡精壮三百余人准备北上勤王。
顾荣找到顾顺要他一起加入义军保家卫国，却被顾顺拒绝；顾荣又向顾顺提出借一些粮饷以资军用，仍遭顾顺拒绝。顾顺的行为对顾家庄一些人家产生了不良的影响，不少人看到与顾荣家关系如此密切的顾顺都这样子，便不愿让家中的青壮参加顾荣的队伍。本来预计可招募五六百人，实际上顾荣只招募到了三百余人。
顾荣心里当然清楚顾顺的小心思，先前清兵攻打南京又不是攻打松江，顾顺怎么愿意放弃自己的田产随顾荣去送死。而如今，南京已破，福王被俘，接下来清兵打到松江只是迟早的事。顾顺当然要来找顾荣，商量一下怎样才能保住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顾荣和孙显相互对视了一眼，对陈氏说道：“你去给顺子开下门吧！”
顾顺一进门就看见顾荣与二子、孙显在饮酒吃肉，笑着调侃道：“哟！这吃顿酒都要把门给锁了，莫不是怕我顾顺来向你讨酒吃不成？”
“顺子说的是哪里话！当初孩子他爹去边关从军时你可没少照料我们家小，现在顺子来我们家喝酒，我们高兴还来得及呢！”陈氏忙不迭说道。
看到顾顺，顾凌和顾云都很是开心，毕竟在他们的记忆里顾顺可是非常疼爱他们的。
“顺叔，坐下来一起吃吧。”顾凌说道。
现在顾荣顾顺的关系已不似从前，顾凌这么说，顾顺只是挠着头尴尬地看着顾荣。
“顺，坐下来一起喝杯酒吧！”顾荣说道。
顾顺点点头笑嘻嘻地走到桌子旁坐了下来，陈氏也很及时地给顾顺添了一副碗筷。
顾荣和顾顺互相寒暄了一番，半碗酒下肚后，顾荣说道：“顺啊，你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来过我家了，今天突然造访可有什么事吗？”
顾顺憨笑道：“顾荣你打小就聪明过人，到现在还是没变，一下子就猜到我是有事找你来了。”
顾荣冷笑一声又说道：“你是怕鞑子来了抢了你家那一亩三分地是吧？”
顾顺收敛起笑容，叹气道：“鞑子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掳掠，就我那几亩薄地，恐怕还不够鞑子塞牙缝哩！”
“顾顺老哥，”顾荣夹口菜送进嘴里说道，“钱财土地，身外之物，你还是赶早收拾下细软逃难去吧。”
顾顺为难道：“我也知道保命要紧，可是这宅子、土地毕竟是先人留下来的，要是丢了它们，我有什么脸面去见先人呢？再说没了这些东西，我这有快半百的年纪，在路上要是遇到强盗乱军，怕也是小命难保。”
“当初鞑子攻打南京，我要你一起勤王，你却说事不关己，不理睬我。现在鞑子快打到家门口了，你知道什么叫唇亡齿寒了吧？”顾荣挖苦道。
“是、是，老弟你说的是。我知道老弟你心系大明，不会眼睁睁看着江东落入鞑子的手里。我顾顺发誓，这次老弟你再组义军的时候，我顾顺一定出钱出力。”
“既如此，”顾荣端起盛酒的碗举到顾顺的面前，顾顺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顾荣的意思，也端起酒来，顾荣“碰”地一声碰了一下顾顺手中的碗，说道：“我就先谢过老哥了。”
话音落下，顾荣把碗送到嘴边一饮而尽。顾顺看着顾荣把碗里的酒喝完，也颤颤巍巍地把碗里的酒喝光。
“哈哈哈，”顾荣朗声笑道：“以后把鞑子赶回关外，这中兴大明也有老哥一份功劳呀。”
顾顺心不在焉地尴尬地笑了笑。
“老哥，你在想什么呢？”顾荣问道。
“哦，没什么！”顾顺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够助老弟一臂之力。”
“哈哈哈，”顾荣又放声笑道：“只要你拿出家里的余财余粮就是对我顾荣最大的帮助的了。如果老哥有心随我一起出征去打鞑子，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可否要我去说服几户人家？”顾顺问道。
“不可，”顾荣把碗“啪”地一下放在桌上变了脸色道：“不可！今晚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不能让人知道。”
顾荣的突然变脸让顾顺着实吓了一跳，顾顺冒着冷汗说道：“是、是、是。一切听老弟，我绝对不会对别人说今晚的事。”
酒过几巡，顾顺以不胜酒力为由辞别而去。
顾顺走后，孙显对顾荣说道：“大哥，顾顺可信吗？”
“只要能够帮顾顺保住他那一亩三分地，顾顺绝对会对我们服服帖帖的。”顾荣说道。
顾荣与孙显沉默了半晌，或许是酒劲上来，顾荣脸色暗淡下来，抚摸着顾凌的后脑勺，说道：“凌儿、云儿，你二人年纪尚小，还未曾尝过人间的欢乐。如果、如果不幸……不幸战死，你们在地下，会不会怪父亲。”
“孩子他爹，你是不是醉了，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陈氏嗔怪道。
顾凌看着父亲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奈和悲伤，站起来后退几步，跪在地上拱手道：“捐躯赴国难，顾凌之幸也！只是，若顾凌不幸殉国，还望父亲能够饶恕孩儿不过尽孝道之过。”
说完，顾凌向顾荣磕了几个响头。
顾云看见哥哥这番表现，也赶忙跪了下来，拱手道：“好男儿要当战死于野边，以马革裹尸还葬尔！顾云也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说完同样朝顾荣磕了几个响头。
孙显见此情景，拱手恭贺顾荣道：“大哥有两虎子，今生何憾？”
顾荣转悲为喜，扶起顾凌、顾云，说道：“你二人听着，日后要是有谁敢背叛大明，生前不许说我是他的父亲，死后不许葬入顾家祖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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