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十万官银失窃，周显已上吊自尽。
消息来得太突然。
我赶到周宅时，街面上已经围观了许多人。陆绎一身大红飞鱼服，远远站在一棵树下，目光沉定，似在观察。
我走过去，方发现，在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周显已上吊自杀的地方。楼上，衙役正折腾着将尸体往下搬。
“这周显已哪是自杀的啊，分明就是当了替罪羊。”我说。
“何以见得？”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你我都清楚，翟兰叶负心，周显已完全没必要盗取修河款，而修河款正好失窃，他又死了，不明显是栽赃嫁祸死无对证？哥哥，你说是不是？”
“没有证据，不要乱猜。”
见楼上那些衙役毛手毛脚的模样，我心里有些着急，“如果是谋杀，像他们那个样子，有什么证据早都被破坏了！”
他语气淡然，“或许，他们就是故意的呢。”
我发现陆狗子果然聪明，“哥哥，既然这样我们赶紧上去瞧瞧吧？”
“不去。”
我不解，“为什么？”
正待要问个明白时，远处走来一人，却是韦知府。这人顶着一张职业假笑脸，“陆大人原来也在这里啊。”
陆绎面色沉冷下来：“不知这上吊的是何人？”
嘿，这陆狗子，心里明镜似的，嘴上却不给人留下一点话头。
那韦知府笑道：“那上吊之人乃押运十万修河款的周显已，因盗取修河款故而畏罪自杀。”
呵呵。我心中冷笑，案子都还没开始查呢，就已经迫不及待给人定罪了。
“嗯。”
陆绎也不表态，转身便走。
我提步跟在他身旁，压低声音道，“这分明就是找顶锅的嘛，要是现下不去看看案发现场，证据就被销毁了。”
他侧目，“毁了就毁了，关我什么事？”
我笑，“万一，万一这案子落到你头上呢。”
“这十万修河款说少不少，说大也不大，用不着锦衣卫。”
“……”
……
陆绎打脸来得太快，不出三日，便收到北镇抚司的文书，皇帝特命他调查此案。
这日一早，他便来房中找我，“你不是想调查周显已一案吗，赶紧收拾一下。”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去哪？”
“义庄。”
啊？
“哥哥，不是应当先去周宅看看案发现场吗？”
“你都说了，证据早被销毁了。”
“那为什么要去义庄？”
“出了人命，先看尸体，懂不懂？”
……
我是被陆绎拽到义庄的。
想不明白这厮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解剖周显已的尸体！
“哥哥，虽然我以前日常杀生，但是，我只擅长解剖小白鼠和兔子啊！而且，我解剖的要么是鲜活的尸体，要么就是福尔马林防腐的，对于这种死了几天的人体腐尸，恕我无能，真的是零基础啊！”
“闭嘴。”
杨程万和杨岳也来了。
这二人不愧是专业出身，一来就揭开白布开始检查。而我，从院中闻到尸体的味道就开始胃脘翻涌，胆水直冒，更别说无意瞥了一眼吊死鬼的脸……
“你是属耗子的吗？这么见不得人？”
陆绎把我从他身后往外拽。
我垂死挣扎，“哥哥，你没看到那是个吊死鬼吗？长舌头爆眼珠子，《林投记》看过没？《古墓荒斋》看过没？《吊死鬼之林》看过没？那可都是童年阴影啊！”
这厮完全无视我的哀求。
“哥哥，我真的不会！人的脂肪层很厚的！肌肉层很硬的！没有力气连胸腔都打不开！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啊！”
依然没用！
这厮仍然把我死命往尸体旁拽。
“哥哥！听我一言！我好歹是你的内人！我要是摸了这些尸体，回头再伺候你，你什么感受！非常酸爽吧！”
陆狗子蓦地收了手。
空气瞬间凝固。
他的表情从惊愕到生气，再从生气到嫌弃。
足足半晌，方才开口。
“杨前辈，内子虽然不才，却也习得一些稀奇古怪的学识，劳烦杨捕头费心教导，就算是您半个徒弟。”
“往后，您严加□□……这次，就算是见习，免她动手罢！”
……
我不知道陆绎许了杨程万什么好处，竟然让这个绝对不愿意和严世蕃打交道的人，也敢和我扯上关系，更不知道他此番举动是何居心。但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仵作的料子！
我承认以前是我错了，虽然日常杀生，但是解剖兔子和解剖人完全是两码事啊！兔兔多可爱啊，为什么不杀兔兔呢。白白胖胖的身体，软软的皮毛，一刀下去，肌肤绽开，露出来是粉嫩的肌肉、结实的肌腱、柔软的组织和健康的内脏，连扑面而来的肉腥味都是新鲜的感觉……可是人呢，大腹便便的，肿胀的，松垮的，油腻的……不敢想不敢想……
总之，第一次现场解剖见习，我全程躲在陆绎身后，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只敢偶尔从他胳膊肘缝中往尸体方向远远看一眼，并且努力地从他们的描述中理解尸体解剖的要义。
“舌头外伸三寸二，像是昏迷状态下被人吊上去的。”
“口中有呕吐物。”
按照剧本上来，周显已的伤口在耳后，我闭着眼道提醒道：“看看耳朵后完骨穴的位置有没有伤口和暗器？”
哪知，只听得一阵悉碎的探查声，而后他们应道，
“没有。”
看来，剧本在这里又不对劲了？
“胸腔和背部有没有极细的伤口呢？”我问。
“没有。”
“有没有中毒的症状呢？”
“没有。”
……
最终的剖尸结果是，在周显已的身上，没有中毒，更没有发现任何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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