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我们跟着那群倭寇走了半日，翻过几个山头，穿过几片树林，曲曲折折，最后竟然又回到了扬州城外的芦苇荡。
芦苇荡中，这群倭寇在一处路口停下，似在等人。
我和陆绎躲在丛中。
过了半晌，又来了一群倭寇，不过十数人。两队倭寇聚集，双方的头目似乎在交谈。
东瀛话，我听不懂。陆绎正凝神细听。
“他们说，大当家交代的麻黄到了，一共五车。”他突然低声道。
这么多麻黄？
语罢，这些东瀛人离开路口，往深丛中去。
我们跟到了山脚下。抬头看，悬崖壁立，一条藤梯由崖顶垂下。
“我们回去吧，再找些人手。”我知道去龙胆村要出许多事故，便劝他。
他不理我，直接登上软梯。我不得不跟上。
……
悬崖顶部一片平坦，一块大石竖立：龙胆村。
那群倭寇往村中走，陆绎提剑紧跟在后，我跟在他身侧。
但是，当我们跟到村里中，倭寇却突然全不见。
时值午间，日头正盛，隐隐听见鸡鸣狗叫，却听不到一点人声。一个人影也没有。
“小心行事。”他眼观四周，目光沉定，嘱咐道。
我们沿着村中木屋的连廊往前走。
突然，他将我拽至身后：“有人！”
我紧紧攥着他的衣服，感觉他身体绷紧，进入戒备状态，手也按在了剑柄上。
然后，听到了一阵怪叫声。
不是怪叫声，那种声音没法形容，感觉来自地狱，凌厉惨烈，毛骨悚然。围上来的那群人，不，那不是人，瘦骨嶙峋却双眼放着精光，好似要把人吞没，甚至，嘴角挂着血迹，头颅上耷拉着半张未啃下来的脸。
狂人！
陆绎正要拔剑，我急道：“我们走！”
却感觉到他长指紧握，我道：“你对付不了他们！这些人身中剧毒，无痛无觉，形同走肉。而且，此刻他们体内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正大量分泌，可以瞬间力大无穷，他们想象自己是野兽，是巨人，可以摧毁一切！即便你斩断他们的手脚，砍伤他们的身体，甚至削下他们半个头颅，只要有一口气在，他们仍然会扑上来，要你的命！你对付过这种狂人吗？你对付过这么多狂人吗？！”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道：“走！先撤！”
也不知是他审时度势，还是相信了我的话，终于，他收了剑，拽上我，飞身踏上屋檐，跃出了村外。
身子刚落地，便听得身后一阵轰鸣。
雷鸣霹雳弹。
整个龙胆村顷刻间湮没在滚滚浓烟中。那剧本中的老村长、善良的村长夫人、可爱的小新，和朴实的村民或许变成了狂人，或许在爆炸中毙命。霎时，深深的无力感从心中蔓起，将我吞没。命运就像早已注定结局，无论你走得快还是走得慢，走这条路，或是走那条路，终点终归是那个终点，无法改变。
……
我们在村口遇到了来时的几十个倭寇，连同倭寇的头目，毛海峰。
“锦衣卫不愧是锦衣卫，遇到狂人还能全身而退的，我还是头一次遇见。以前来的那些官差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武功高强可以轻而易举地对付，却没想到我这些狂人无痛无觉形同走肉，他们要对付一个人连命都可以不要。——想不到我们的陆大人竟然还有这般见识，能够及时知难而退保全性命啊。”
“毛海峰，既然他们为你所用，你为何又要杀害他们？”我怒道。
“因为，龙胆村被你们发现了啊，所以，他们只有一条路，去死啊。”他语气轻飘飘。
“那你也要杀我们灭口了？”我道。
他瞥我一眼：“小兄弟，你很聪明啊。”
我冷笑：“你敢！”
突然，我被陆绎拽到了身后。
他上前道：“想不到毛大当家竟然会来扬州。”
“陆大人既然发现了我的秘密，那我也只好送陆大人一程了。给我上！”
我知道陆绎一旦拔剑与毛海峰交手，必定会身中一箭而中毒。我不知道自己所作是否有用，，但却也忍不住出手阻止。
“毛海峰！”我上前大喝，“你可知我是谁？！”
他显然被我突如其来的怒喝镇住，拔剑的手止住。
“你与严世蕃交好，不会不知道我就是严家二千金吧！你今日若是伤了我，看你怎么向严家交代！”
“哈哈，小兄弟胆子挺大啊！我可知道严家二千金此刻在京城陆府，怎么又到扬州来了？”
我冷笑：“怎的？我哥哥卖了那么多火铳给你，你竟然连他妹妹都不认识了？看来，司马长安和毛大当家的交情也不怎么样嘛！”
此话一出，毛海峰脸色一变，显然相信了我的身份。
“你既已知我的身份，就该放我们走！”
“你可以走，他不可以走！他是锦衣卫，回头就会出卖你我。”
我道：“今日你要伤他，先过我这一关！”
“刀枪无眼，那毛海峰今日对不住了！”
陆绎和毛海峰终是交了手，瞬间陷入缠斗。我一心想保护陆绎，便贴在他身侧给他做挡箭牌用，想着毛海峰忌惮严家，不敢伤我。而陆绎一边与毛海峰交手，却又不时忍不住将我从刀口下拽离。
慌乱中，我对他道：“别管我！”
可是，这厮根本不听。
他一边要对付毛海峰和那些倭寇，一边还要腾手来保护我，几番起落，我已感觉到他力有不逮，我开始怀疑自己，原本想做他的挡箭牌，却成了他的累赘。
直到那一刻终究到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一柄短箭飞来，他挡在了我身前。
他猛然受伤，倒在了我身上。
……
我们终被毛海峰俘虏。他要留下我，杀掉陆绎。
悬崖边，他身中飞箭，剧毒蔓延。
见毛海峰持剑过来，我一狠心拔出他背上的短箭，架到自己脖子上：“我知道这飞箭有剧毒，而且无人能解，我这一箭下去一定会死。毛大当家，你如果要杀他，我就先自杀！”
毛海峰停步，狂笑：“听说严二小姐仰慕陆家公子十几年，逼婚上门，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的，看来果真如此啊！”
我笑：“是啊！既然知道他是我的命，你就该想想清楚！”
“想清楚了！”他笑，“如果你一箭下去，我马上就结果了他。”
“你不怕严世蕃？”
“怕啊！”他道，“先前我还想留你一条性命啊，但是你现在竟然要为了这姓陆的自杀？我实在太害怕你们严家了，我想通了，不如把你也杀了吧？”
“严世蕃会杀了你！”
他两手一摊：“谁知道你是我杀的呢？而且，等我把你二人都杀了，对外说这严小姐的命是陆家保护不力丢了的，岂不是还卖严家一个人情？”
“你如意算盘倒打得好！”
“这都是严小姐逼的啊！”他道，“既然你想和他生死相随，我就送你们一程，让你们在黄泉路上做对苦命鸳鸯吧！”
“可惜，要让严大当家失望了！”
最后这句话从陆绎口中说出来的。他说这话的时候，猛然带上我，飞身跳下了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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