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避之而不及
如果不是画架以及各种颜料罐的倒地声音打破了看起来宁静的时光，林医生还没有发现郑婉梦已经醒来，并且也进去了所有吸食毒品人的状态。
郑秉文，许穆清，林医生他们三个人一同出现在了郑婉梦的房间门口。
里面的人蓬头陋面，在翻箱倒柜的找着什么东西，郑秉文和许穆清两个人惊恐的看着里面的郑婉梦，迟迟不敢进去，林医生也不管他们怎么想，推开门就进去了。
郑婉梦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将他当做一个物体一样推开，在他站着的地方四处张望着，本就杂乱的屋子变得更杂乱了。
他从摔倒的画架一旁将不起眼的装着药的瓶子拿在手里。
“你是在找这个东西吗？”林医生站在郑婉梦的身后，将小瓶子给她看，看到药瓶的时候，郑婉梦的眼里发出了明亮的光，像猛兽一样扑了上来，林医生试图和她沟通，但是郑婉梦完全没有要听他说话的意思，事实上，她根本听不到。
她疯了一样抢过药瓶，从药瓶里倒出了几粒就塞进了嘴里，林医生想阻拦，但是根本来不及，除了一些药进了郑婉梦的嘴里，还有一些药，掉在了地上。
林医生看着郑婉梦，吃完药后捂着心口大口的呼吸着，症状和窒息了很久的人突然感觉到了从缝隙里传来的空气很像。
这样有作用的药，一次性她竟然吃那么多片，林医生终于知道为什么瓶子里的药剩的那么少了，他看着唯一的几粒散落在瓶子底部，再有一次，她就没有药了，那到时候，她会变成什么样？！
郑婉梦在药的作用下逐渐平复下来，抬头看了看林医生，踏过这一片杂乱无章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
“郑小姐，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药吗？”林医生明知故问，他捡起被郑婉梦扔在地上的药瓶子，对着她晃了晃，怪不得她会不记得瓶子的位置，原来每一次都是这样随意丢弃的啊。
“用不着你管。”在强烈的镇定剂的作用下，郑婉梦恢复了一些正常，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她的画架扶起来，将她的颜料罐都一一捡起来摆放好，就像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对待她的孩子一样。
“郑小姐，这瓶子里的药快要没有了，您坚持不了多久。”林医生将画笔递给郑婉梦，他注意到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接过画笔的手顿了顿。
“不用你多管闲事！”郑婉梦狠狠的剜了林医生一眼，但是心里确实也有些恐慌，顾禀深当初只给了她一瓶，她让她每三天只一粒，可是怎么够，一粒只能让她手不抖，她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真的沉静，她才能画出点儿东西来。而真的沉静下来的，就是吃药。
后来她就再也管不住自己了，药坚持的时间越来越少，刚开始是三天，后来是两天，然后是一天，现在连一天都坚持不到，而她吃掉的药越来越多，剩的药越来越少，而且在不吃药的情况下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上次对许穆清，那就不在她的控制范围之内，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郑小姐，我是你的心理医生，我应当对你负责，你也应当对我坦白一切。”林医生变得有些严肃，他的病人没有一个像郑婉梦这样放弃自己的人，她根本就是在自我放弃！
“我的心理医生？是他们的吧，看看他们的样子，看我的时候，眼里都是恐惧。”郑婉梦自嘲，是他们怕自己彻底沦为一个精神病，是他们怕毁了他们的前途，他们连靠近自己都不敢，哪怕自己是正常的时候！
“他们……只是……”林医生想为他们解释，可是看到门外的郑秉文和许穆清，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充满希望的看着自己，始终没有进来的意思，对于郑婉梦，他们始终心有余悸。他再看看郑婉梦，眼里是无尽的凄凉与冷笑，顿时觉得她有些可怜。
他们，确实不像是一对父母，郑婉梦和他们仅仅一门之隔，他还在和郑婉梦好好的说着话，可是他们就这样站在玻璃门外，避之而不及。
“我去叫他们。”林医生站了起来，准备去将郑秉文和许穆清叫进来，如果他们真的就这样下去，那郑婉梦就真的没救了。
“不用了，我理解他们，从小他们就离我远远的，现在还是这样，我习惯了，何况，我这个样子，换谁都不愿意呆在我身边吧，你也走吧。”郑婉梦拉住了林医生，她真的很恨他们，可是有什么办法，从顾禀深出现，她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的方向，注定她什么都得不到！
林医生回头看着她抓着自己的手，又很洒脱的放开了，这和他所了解的郑婉梦不同，新闻中报道的郑婉梦或清纯，或妖艳，到骨子里是看得出的傲骨，无论她看起来是多么的乖巧，但是在很多人的心里，她就是可望不可及的人。而现在，她这么洒脱，她的意思是放弃了一切，她要自生自灭。
虽然这样，她也是想着郑秉文和许穆清的。
“你是我的病人！我会帮助你！”林医生抓住了她无处落脚的手，她是一个算得上大明星的人，从小就荣耀环绕，身边永远都是光芒，她在光芒的中心，是最耀眼的，也是最孤独的。从来没有人纠正过她的心理，现在她出事了，所有人都在远离她，她也放过了所有人，纵然她纵了火，可是现在他却不知道她到底是好还是坏。
郑婉梦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这是自从她出事以来，第一个肯主动触碰她的人，她的所谓的父母，都是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才肯贡献出自己，还是为他们对方，现在连靠近都不敢靠近，而他一个陌生人，和自己毫无联系，竟然肯触碰自己，连她自己都嫌弃的皮肤，就这样被他握在手里。
“你不用可怜我，从小，只要是我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得不到的，我只有那个男人而已，都说做事都是有代价的，现在，是反噬了吧，是我罪有应得，你帮不了我！”郑婉梦摇了摇头，她这个样子，是让他觉得可怜了吧，要帮自己？可是就算她这个样子，她也不要人可怜！何况自己都救不了自己。
“没错，你纵火，你杀人，顾禀深那样的家世没有让你偿命，对你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也是一件很绝望的事，这些都是你咎由自取，你不忍心杀了自己，他们也故意的这样折磨你，但是你有没有觉得你并不坏，只是没有人爱你。让你变得很扭曲，他们没有让你付出真正的代价，变相的你也有了一个机会不是吗？”
林医生数着她的罪行，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她都该死，她都应该为她的行为负责任，可是他们没有让她死，生不如死的感觉最痛苦，他们看穿了郑婉梦本身因为缺爱，其实及其极端的里面是懦弱。
但是就是这样懦弱的她，就是这样怕死的她，对父母的远离选择原谅，对自己的生命选择自暴自弃，不想连累任何一个人，这样的一个人，生命的重要关头，也不算太坏。
听着林医生说的话，郑婉梦不由自主的留下了泪，她对自己真的不抱希望，她只希望自己能够在自己正常的时候多留点画，也算不虚此生，这辈子，她真正热爱的，画画是第一。而所有人都对她不关心，所以她只能靠自己去获得眼光，现在自己不想再耀眼了，她想褪色褪到灰尘一样的颜色，可是现在，竟然有人看到自己！
她捂住脸失声痛哭，很凄惨，很凄凉。郑秉文和许穆清终于不仅仅只是在门外，他们推开门走了进来，走到郑婉梦的身边抱住她。三个人现在才在林医生看来是一家人。
这是唯一一次，她浪费她吃药的时间，用来哭，她一直认为哭是一件很浪费时间最无力也最无聊的一件事情，除非能用哭换些东西来，比如人们的喜爱。但是这次对她来说，她是真正的难过，哪怕知道顾禀深和她退婚，她都是在恨，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哭过。
林医生默默的退到了门外，也许郑秉文和许穆清多在家里待一会儿，也许他们多和郑婉梦吃两顿饭，和她抛开学术，抛开荣誉，单纯的聊一聊，她也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只要能让她感受到多一点儿的爱，她也不至于，把所有的东西都全部放在别人的身上，也不至于这样的玉石具焚。
都说家是避风港，家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可是对于郑婉梦来说，这一切都来的太晚了，即使她做了植皮手术，她所服用的药物也不会看她知道悔改而失去作用，她的这辈子，已经好过不了了。
等药效过去，这个郑婉梦又消失不见了，郑秉文和许穆清还是会远离她，她还是会癫狂，她还是只有自己孤独的一人。
林医生回想着自己给郑婉梦说的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明明郑婉梦就是一个不应该接触的人，可是他真的觉得她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
他看到郑婉梦站了起来，对着郑秉文和许穆清说了什么，他们明显还没有从适当情绪中走出来，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他刚打开门，就听到了郑婉梦背对着他们指着门，说，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们！从此我郑婉梦和你们两个人毫无牵连！”明明吃了很多药，但是她的手还是颤抖个不停。
“婉梦……求你了……”许穆清泣不成声。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流血不流泪，可是现在郑秉文的泪根本就把控不住，他跋山涉水，多么艰难的环境都过来了，偏偏就卡在了亲情这里。
“滚！”郑婉梦声嘶力竭，手越发的抖了。
“先出去吧，郑先生郑太太。”林医生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她这样做是会让他们痛苦一时，但是看不到她，他们也许以后就忘记了，也许还会收养一个孩子，将所有对郑婉梦的愧疚都补给他，也许他们会用工作来麻痹自己，又成为一代传奇，总之，让他们离开她，是最好的选择。
郑秉文和许穆清走了出去，他听到了他们靠在墙上在隐忍可是又忍不住的哭声，让人跟着一起动容，让人跟着一起心碎。
可是郑婉梦何尝不是一样，她也在隐忍着，她手指的颤抖不是因为药效，而是因为她也很难过，她也很害怕，可是不得不这么做。
她的心里比他们两个任何一个人都要苦涩，可是还不得不隐藏起来，装作他们最痛心的样子，最绝望的样子，逼他们离开。
郑婉梦蹲下了身，抱住了自己，头深深的埋进了胳膊里，虽然没有声音，但是身体强烈的颤动任谁都不会以为她是在睡觉。
“他们不适合呆在这里，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郑婉梦稳了稳身形，声音嘶哑着，再加上浓厚的鼻音，林医生想了一会儿才听清她说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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