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端倪
临窗那桌似乎是一家人，老实巴交的汉子与一位丰腴的妇人带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小孩似乎在发脾气，撅着嘴不肯吃，一旁的妇人正低头与他说着什么，汉子抱着胸狠狠地瞪着二人。
白景其仔细观察了一阵，朝梅琦笑道，“哪里不对——”他又回头仔细看了看，似是发现了什么，凑近梅琦低低笑道，“不过是孩子生的玉雪可爱，不像两位父母一般面相平庸罢了。”
梅琦摇了摇头，低声道，“你看那两人，虽穿着簇新的直裰，褶子却还在，显然不是常穿的，还有，”她指了指因为坐着，桌底下露出的鞋面，那男子青黑色的鞋面赫然破了个洞，“还有，你再看看那孩子，丝绸料衣裳，丝质圆头鞋，这样的孩子岂能是一般人家的？”
白景其又偏过头去打量，果然如梅琦说的一般，三人坐在一桌极其怪异，他斟酌道，“会不会是哪家的下人带着主子？”随后又自己先否决了这个可能，哪家下人能单独带着主子出门，且态度如此不耐。
两人说话间，那桌的小孩不知为何猛地把筷子重重摔在桌子上，放声大哭起来，“娘，我要娘——”边哭边打着嗝。
四周正在进食的人听到动静，都好奇地看了过去，那桌看着老实本分的男子尴尬地朝四周笑了笑，解释道，“抱歉，小孩子不懂事，吵着各位了，”说着，对着孩子低声喝道，“闭嘴，”又朝身旁的妇人使了个眼色。
妇人会意，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紧紧抓着孩子的胳膊低声说了什么，孩子却突然越嚎越大声，忽地，哭声又戛然而止。
众人见状，便不再多看了。
梅琦与白景其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疑虑。
白景其声音压得极低，偷偷道，“她在掐孩子！”
梅琦拧着眉，低低说了句，“先吃饭，看看情况再说。”二人一边食不知味地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用眼角余光偷看那桌的情形。
只见那桌几人草草吃了几口，便起身结账要走，梅琦狠狠踩了一脚还在努力扒饭的白景其，示意他赶紧跟上，自己也连忙叫着小二结账。
二人尾随着三人进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尽头有一户人家黑漆的大门虚掩着，那对男女小心的朝身后望了望，扯着小孩便进去了。
梅琦听着“砰”一声关门声，朝四周望了望，指着那户人家高耸的围墙，对白景其道，“你功夫好，爬进去看看。”
白景其欣然应是，忽又坏心思一起，招呼梅琦过去，拎着她的胳膊一阵助跳，“腾”的一声，二人便跳上了几米高的围墙。
梅琦坐在高处，望着底下的院子，脚有些发颤，指着白景其哆嗦的道，“下去，下去，我们进去瞧瞧。”
白景其被她发白的脸色取悦了，从善如流拉着她便往下跳。
脚踩在实地，梅琦才感觉心落回了胸口。她狠狠剜了白景其一眼，给了个回头再找你算账的眼神。
白景琦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谁怕谁，正要再嘲笑她几句胆小，忽然听到屋里传来声响。
“小兔崽子，酒楼也去了，饭也吃了，你给老子老实点，再敢耍花招，把你卖到南地的楚馆去！”男子阴着声音恶狠狠地威胁孩子。
隐约间可听到小孩的叫骂声，接着便是什么东西抽在肉上的声音。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啪啪”的声音。
梅琦听得眼皮直跳，捅了捅身旁的白景琦，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景其哪用她多吩咐，径直溜到窗户前，轻轻捅开糊窗纸，透过洞朝里面看去，只见小孩与方才在酒楼里嚎啕大哭完全两样，他紧紧咬着嘴唇，豆大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来。
一旁的妇人叉着腰点着他的头道，“知道错了吧？下回可莫要如此。”又对因为用力脸已经有些扭曲的男子道，“算了，打坏了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男子这才喘着气停了手，把手中的木棍朝地上一扔，道，“下回再敢动歪脑筋，老子先打断你的狗腿。”
妇人拉起小孩，轻声安抚道，“福哥，可不能再淘气了。”
小孩的眼里像是要冒出火来，他猛地从妇人手中抽回自己的胳膊，哑着嗓子道，“别碰我。”
妇人像是看自家正闹脾气的小孩一般，笑了笑收回了手。
“无耻贱婢，等我爹回来，一定叫他把你狠狠发卖了。”小孩放着狠话。
毕竟还是个孩子，面对真正的坏人，只能指望着家人来救。
妇人嗤笑一声，弹了弹指甲，毫不在意的道，“那你就等着吧，希望到时候你爹还能找着你。”
孩子脸胀得通红，指着妇人的手指一直发颤，翻来覆去只会骂贱婢。
女子原本带笑的脸沉了下去，“啪”一声打在小孩脸上，骂道，“还把自己当少爷，瞧你这邋遢样，便是站在夫人面前，夫人也不认得。”
男子坐在太师椅上点头，“你爹忙得见天不回府里，何时想起你来还难说呢，嗤！”
小孩捂着脸身子一僵，眼眶里噙着泪水，嘴唇已被咬出血丝来。
白景其在窗外气得浑身发抖。
居然是下人拐卖小主子。
梅琦不知何时也已经站到窗边来了，只见她神色平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手指却紧紧的掐入了手心。她拉住正要破门而入的白景其，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二人悄悄跳出了小院。
白景其紧皱着眉头不悦的道，“拉我出来做什么？丧尽天良的狗杂种，连自家主子也敢下手。”
梅琦面无表情的道，“永远不要高估了人心，从古至今，概莫能外。”
白景其看着她幽幽的眼神，莫名的心有些发慌，他清了清嗓子，瓮声瓮气地问道，“怎么办，难道撒手不管？！”
梅琦轻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如此猪狗不如的畜生，怎配活在这个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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