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夜话
凉凉的月光透过窗棂倾泄在屋里的大通铺上，梅琦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屏住呼吸静静听着屋里均匀的呼吸声，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脚迈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睡着的几人，小心地带上门。
院子里凉风阵阵，她不由抱了抱胳膊，朝西院的角门边走去。
白日里她已探过路，从这个角门过去，可以绕到前院的夹道里。
角门上果然挂了一把锁，梅琦朝四周环视一圈，从怀里摸出一根铁丝来。只见她手指灵活的动了两下，便听到“咔嗒”一声锁已经开了。
她轻轻推开角门，小心地朝里探了探，又蹑手蹑脚把门关好，朝着里面走去。
巷子里就响起了脚步声，她借着月光看去，阴森森的巷子七拐八弯通向未知的远处，黑暗中仿佛藏了一头正待噬人的怪兽。
梅琦激灵灵打了个寒噤，她闭上眼睛，嘴里一直默念着，没有鬼没有鬼，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保佑，脚下的步子丝毫不敢慢下来，走到最后她甚至小跑起来，终于到了，她看着眼前的照壁脸上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
只见她弯下腰，蹲在墙根，似模似样地模仿着青蛙的“呱呱”叫声，“呱呱，呱呱，呱呱…”她不知疲倦地叫着，脸上渐渐露出担忧之色来。
片刻钟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快地朝墙角走了过来。
“小妹，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我不是让人带信给你说，明日天黑时再碰面吗？幸好我还没有睡，否则你便是白跑了一趟，”梅子平一把拉起梅琦，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沁着汗珠，忍不住皱起眉头，关切地道，“吓着了吧！”说着便用衣袖给她擦着汗。
梅琦嘿嘿笑着，今日晚间吃饭时，有个小丫头偷偷塞了一个纸团给她，她好不容易背着人悄悄看了纸条上的字，知道大哥这边得了消息，哪里还按耐得住。
再说，明日天黑时她不一定抽得出时间来见他，恰好夜里睡不着觉，干脆跑出来碰碰运气。
见梅子平还要再啰嗦，她拉着他的衣襟道，“我好不容易才出来的，你就别说这些了，再说了，我是连鬼都不怕的人，怎么会被吓着，你放心便好。”
梅子平看着她拍着胸脯表示她胆子真的不小时只觉好笑，遂不再与她纠缠这个话题，问起正事来，“你那边情形如何？”
梅琦听着立马垮了脸，闷闷地道，“不好！跟了个倒霉主子，被困在西院里出都出不来，压根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又问梅子平，“你呢？你在外院打听消息应是比我便利些。”
梅子平点头，沉吟了一番才道，“老爷这几日出门去了，我们的活计倒是不多，我花了些铜钱，买了点散酒与下酒菜去找门房的周老头喝了两回酒，得了些消息。”
梅琦精神一振，急忙催促道，“快说！”
“据说芸娘是十几年前陈老爷在京城做生意时遇上的，对她一见钟情，便托人求了芸娘的主子给了恩典，随后便一起回了宣城，说是陈老爷不告而娶，还惹恼了老太太，当年还闹腾了好一段时间才勉强认一下了这个媳妇。”
“主子？这么说，芸娘曾是人家的女婢？”梅琦挑了挑眉毛，道，“还在京城，那她与咱们阿娘是如何认得的？”
梅子平犹豫了一下，斟酌道，“若是我没有记错，咱们阿娘也是京城人士！”
“啊？”梅琦吃惊地张大了嘴，“我从未听你提起过！”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家里曾有一个擅长京菜的厨子，后来不知怎的，做京菜的师傅离开了，家中自那之后，都是吃的川菜，我当时还找阿娘闹腾过，后来好像不了了之了。”梅子平仔细回忆着往事，道，“也是这回与周老头闲聊我才想起来的。”
“都是京城人士，”梅琦咬着手指头，“各自离开家之后，十几年过去了还在通信，那应是闺中关系极好的，”她看着梅子平，又问道，“不知芸娘是个怎样的人。”
梅子平想了想这几日他打听的消息，道，“周老头子说芸娘极会持家，嫁进陈府这十几年，人情来往亲戚关系也都处理得极好，唯一能让人指谪的便是，这些年来没为陈府延续香火，让陈老爷三十几岁了仍膝下空虚。”
梅琦也听说了，芸娘一直没能怀个孩子，让老太太很是不满，最近终于不顾陈老爷的反对，急急给他塞了个通房。
府中原先许多人酸溜溜地道太太御夫有术，此时都眼巴巴等着看热闹。
“在下人中口碑极好，性情温和，说话也是和和气气的，从不轻易动怒，”梅琦补充道，“想来，也是一个极厉害的女子，若是真没有半点手段，这十几年来，她如何让陈老爷守着她一人过日子。”
梅子平点头赞同，“应是有些手段，”又说起他们混进陈府的初衷来，“咱们得想个办法混进她的院子才行，”他看着梅琦，道，“后院里只能看你的了，小妹！”
梅琦苦笑，与他抱怨她院子里那位段数明显不够的通房，“也不知道是如何被选中给了陈老爷，生得是千柔百媚，可那脑子长得却让人有些心急，”她絮絮叨叨把近日发生的事情都说给梅子平听，又道，“只能先想办法把这位哄住，解了禁才行。”
这些日子她被困在西院，那阴晴不定智商堪忧的主子，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小丫头片子，还有个恨不得时时贴在她身上的小白兔姑娘，她感觉自己就要疯了。
与梅子平大吐了一番苦水，又约定好下次碰面的时间，已是过了三更，梅子平催促她赶紧回去。
梅琦磨磨蹭蹭半晌都没动，脚尖随意点在地上画着圈，梅子平奇道，“怎么了？可是还有什么话要说？”
却见梅琦眼巴巴看着他，吞吞吐吐道，“大哥，你，你送我回去吧！”
梅子平先是一愣，随后肩膀一耸一耸的。
梅琦恼怒地瞪着他，跺了跺脚，一副你再笑我就要生气的模样。
梅子平忙把嗓子口的笑声咽了下去，清了清嗓子，道，“咱们走！”说着，率先朝夹道里走去。
梅琦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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