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 封王
这是个普通的日子，又是个极不普通的日子。
下过雨的京城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水汽之中，早春的料峭夹着寒风刮在人脸上，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个鬼天气，”路上的行人咒骂一声，裹紧了衣服，匆匆往前赶。
胡同里，偶尔飘出汉子打骂孩子的声音，“你这个兔崽子，老子生你养你有什么用，现在不过让你伺候老子吃饭就不情不愿，等老子老了，岂不是会让你拉到乱葬岗扔了？！”
随后，震天动地的哭声传来。
胡同里就响起七零八落的叫骂声抱怨声。
双宁胡同位于京城的西北角，是有名的达官贵人居住之地，能在这条胡同有一座宅子，至少是京官三品以上。
此时，双宁胡同里静悄悄的，便是素日里跳上围墙凄凄惨惨哀嚎的野猫也不知躲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胡同往里走，一颗大槐树底下，一扇从外头看着极其质朴的侧门被人推开，一位留着长须一身青衫的中年男子脸色凝重匆匆往外院的书房赶去。
“来了，”书房里长案前坐着位慈眉善目看着极和善的老人，他捏着手中的古本闲闲看着，头也未抬与男子打着招呼。
“相爷，”那中年男子面色却有些不大好，他快步上前，急急道，“宫里传出消息来了，三位皇子都被封了王。”
老人这才抬起头来，平日看不出喜怒的他，此时却也皱起了眉头，“你慢慢说，不急。”
中年男子顺了口气，道，“未时三刻，皇上召三位皇子进宫，未时末，便有旨意发出来，封大皇子为定王，二皇子为平王，四皇子为福王，其余几位未成年的皇子未封王。”
“当时御书房里是谁伺候着？”老人眉头皱得更紧了。
按理，年迈的皇帝分封成年皇子也极合乎情理，可当今是什么性子，他从其甫一登基便侍候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上心里的小九九，这些年来他看得极明白。
千辛万苦从先皇手中接过祖上基业，如何肯把权力分给他人，哪怕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生儿子。
这几年，皇上甚至迷上了丹药，为实现他既寿永昌的长生不老梦，把自己的私库掏得个七七八八不说，早已虎视眈眈盯上那户部那些税银。
“除了四喜公公贴身伺候着，并未宣其他人，随后让行人司的章大人拟旨，把旨意发了出来，”中年男子打断老人的沉思，又道，“如今三位皇子府都已宣过旨意了，这太子之位迟迟不决，如今先封了王——”
“没有一点风声，直接封了三位皇子，”老人喃喃地道，“皇上此举又是何意？”
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旨意上并未提及皇子启程去封地的时间，不知是不是另有安排，”那中年男子道，“相爷，您说皇上是不是——”
他说着，朝京城方向抬了抬手，未说出的话不言而喻。
老人摇了摇头，沉吟片刻道，“太医院里并未有任何异常，”他像是想起什么，嘴角一扯，“皇上的身子，只怕那长春真人最清楚。”
中年男子闻言，眉头皱得几乎可以夹死苍蝇，“相爷，这什么长春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总觉得皇上这次的反常与他有莫大关系。”
老人神色有些恍惚起来，长春真人是何方神圣？！
他神色复杂，慢慢陷入回忆之中。
当年他正值壮年，正是意气风发大展拳脚要实现胸中抱负的年纪，在酒楼偶遇比自己小了五岁的他，当年他自然不叫长春真人，二人相谈甚欢，诸多见解不谋而合，最后引为知己。
后来二人是如何渐行渐远的，他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人后来证实出身不韦山，来京城是他下山的游历的第一站。
时隔十几年，那昔日的挚友再出现之时，早已物是人非。
“相爷，相爷，”中年男子急切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沉思，“如今之际，咱们该如何应对？”
老人长叹了一口气，二十多年前的腥风血雨只怕又将在这座古老沉闷的京都掀起。
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先静观其变，天已要变了。”
中年男子张了张嘴还待要说话，老人已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去。
他无奈地起身告辞，临出书房门前，听到身后那苍老的声音吩咐小厮，“去请两位爷来书房见我。”
中年男子脚下的步子一顿，心中却是暗叹，相爷到底老了，这个时候不趁早择主，待到尘埃落定朝堂上那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京城白云观里，也有人正说着长春真人。
“慧能，你怎的又收留那小子，当年先师可是与你说过的，”杨圣手毫无形象地摊坐在蒲团上，嘴中还在嚼着什么，一股咸香的肉味在斋堂里飘散开来，生生把斋堂里的端宁肃穆之气搅和了个底朝天。
却见那慧能真人眉头都未皱一下，道，“昨日之日早已过去，今日之日方是——”
“哎，打住打住，”杨圣手挥着油腻腻的手掌打断慧能真人的话，“别给我打机锋，好好说话。”
慧能真人的眉头几不可见地动了动，缓缓吐了口气，这才道，“长春真人顺应天命而来，老道不敢阻拦。”
“天命？”杨圣手总算把嘴里的肉咽了下去，满脸怀疑地看着慧能真人，“什么是天命，你这老道倒是会装神弄鬼，比那小子还玄乎。”
慧能真人一双似乎能看透一切世事的眼睛了落在斋堂的窗棂上，过了许久才道，“华生，有些事不是你我能阻挡的，你也莫要强求。”
杨圣手的神色终于正经起来，道，“那你就任由着他搅和进去？当年的事早就掩盖在那尘土里，”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师父他老人家便是以脱离不韦山为由，都未能阻止他，这回，怕是为旧事而来。”
“这京城被突来的旨意炸得个沸反盈天，你这救苍生为己任的白云观也太安静了些。”
慧能真人却是含笑看着他，并未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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