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识人
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整个京城笼罩在烟雨朦胧中。春寒料峭，北风呜呜地刮着，给京城的清晨平添几分寒意。
朱红的宫门里一群神色凝重的身着各色官服的大人三三两两成群下早朝出来，候在宫外的马车各自迎上前去接自家主子。
梁丞相与心不在焉地与几位御史台的大人应酬着，就见走在他们前头的户部尚书王璟给他使了个眼色。
梁丞相几不可见地朝他点了点头，笑着对御史台陈文作道，“陈大人放心，皇上并不是要追究诸位的失察之罪，这个关头，最最要紧的是把事情查清楚，皇上既已勒令去查探，想来不日便有消息传回，到时便有分晓。”
那陈文作苦着脸，很是惶恐的样子，“老丞相，您是知道下官的，我出身寒微，最是不齿这些中饱私囊损公肥私的人，这回确实是我的失职了……”
他唾沫横飞，两只手几乎要戳到梁丞相的脸上去了，显得分外激动，慷慨激扬地表着忠心。
梁丞相前头的人就轻轻咳了一声，梁丞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怀甚慰地道，“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你先回去吧。”说着，也不等他再多说，悠悠朝梁家的马车去了。
寒门子弟？！梁丞相边走边在心中嗤笑，不过几年间，这寒门子弟都快要过上与世家一般无二的日子了。
待到在马车上坐定，梁丞相把这位寒门的陈文作抛在脑后，他微微闭着眼睛，飞快地把今日早朝皇上震怒的事情理了一遍。
“相爷，王家的马车跟着咱们来了，”马车外传来车夫闷闷的声音。
梁丞相慢慢睁开了眼，轻轻“嗯”了一声，道，“知道了，回府。”
“轱辘轱辘”的车轴滚动的声音加上“哒哒”的马蹄声，在胡同里回响着，像是一首安宁的摇篮曲，梁丞相却只觉得心浮气躁。
马车驶进了梁府，梁丞相直接去了外院的书房，跟在他身后的王璟也心事重重，待到在书房里坐下，小厮奉上茶，关上了门，王璟再也按捺不住，起身站在了书桌前。
“相爷，”他神色有些难堪地道，“下官好不容易筹化来的银钱，怎的就入了这些人的囊中，这日后——”他不安地搓着手，说到最后，语调都已经变了。
梁丞相朝他摆了摆了手，示意他坐下说话，这才道，“平之，你莫要动怒，咱们事先就知道这修缮河堤的银子多少会要被底下刮掉一层，”他神色淡然，嘴角却含着一抹讥讽，“只是没料到，那两位爷胃口竟这般大，真正拨下去居然只剩下十几万两。”
王璟脸色也极难看，“这两位爷若是上了位，这大周国祚还有几年好光景——”
“慎言，”梁丞相打断他的话，“便是当今，不也是好好过了十几年了？！这是大周的气数。”
“相爷，”王璟急切地道，“去岁下官是如何让皇上松了口拨银子修缮河堤的，您最是清楚，如今出了这等事，哪怕是把这些银子都追了回来，日后要让皇上松口？！”
梁丞相沉默了。
去岁为了这银子的事，前前后后磨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从视银钱如命的当今手中抠了出来，往后确实是难上加难。
除非——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憧憬之色。
王璟重重叹了口气，他用力揉了一把脸，道，“您说，这事真是福王无意发现的？”
御书房的消息，他们自然有自己的门路知道，得知只是福王在胡国良家胡闹发现了端倪，多少有些哭笑不得。
梁丞相摸着胡须，含笑着道，“平之觉得呢？”
王璟摇了摇头，“下官看不明白福王，这些年他确实没有正经领过差事，如今跟着马大人在工部，竟然就好巧不巧让他发现了猫腻，下官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哪里不对劲，一时又说不上来。”
梁丞相微微颔首，“福王这些年看似胡闹，却也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如今定了虞成清家的姑娘，呵呵，”他端起茶喝了一口，“那只老狐狸什么都不说，生生让自家尚未出阁的闺女就给福王分忧了。”
“您是说，虞大人很是看好福王？”王璟微楞，反问道，“他可是出了名的爱护妻女，福王这几年在京城的名声可不大好，且如今他那府上的后院，据说已经满了。”
梁丞相笑着道，“这些都是小事，虞成清看人上头，还算上有几分本事。”
“这回贪墨案发，绝不是福王误打误撞发现的，只怕在还未入工部之前便已经着手调查了，”梁丞相笃定地道，说着，又有些迟疑地道，“若是进入工部也是福王自己算计好的——”
“啊？”王璟瞪大着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梁丞相，“那不是连皇上一起算计进去了？！”
梁丞相就道，“或许是我想太多了，但是，有一点肯定是错不了的，”他顿了顿道，“贪墨的事绝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查明白的，福王至少早就知情，利用在工部当差，这才把事捅了出来。”
王璟惊讶过后，总算回过神来，道，“若是如此，下官倒是希望相爷推测的都是真的，”他神色坚毅地道，“福王虽有些胡闹了些，但至少把民生疾苦放在心上，您也知道，桃花汛马上就要来了，若是还不抓紧修缮河堤，只怕是——”
二人都想到了十五年前的那场惨祸，当今才登大宝三年，正是焦头烂额按下葫芦浮起瓢的时候，离京城几百里的荥阳就是往日疏于疏浚的浇水堤坝在桃花汛中被冲垮，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荥阳曾一度成了座空城，便是十五年过去了，也一直未恢复元气。
梁丞相脸上的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道，“贪墨这事既是交与你我外加御史台审理，如今之计，是先尽快把贪得的银子追回些，工部的修缮之事不能停，”他看了一眼王璟，道，“这事，你我得走一趟福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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