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决意
华妃心神不宁地回到了留芳殿,打发出去内殿所有宫女,深吸一口气后才慢慢摸出从御书房拿出的那封密折。
她手指颤抖地剔开火漆,随后慢慢看完了虽简短却力透纸背的密奏。
华妃的嘴唇颤抖着,捏着密折的手指发白,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华嬷嬷——”
内殿的帘子被打起,华嬷嬷不安地走了进来,“娘娘,”她仓皇地看着华妃,“您可不要吓唬老奴,”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华妃的手。
“我没事,嬷嬷,”华妃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去端个火盆进来。”
华嬷嬷满心狐疑,脚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不过须臾间,她便端着个火盆进来。
华妃看着摆在脚下的火盆,低低吩咐道,“你去外头守着,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华嬷嬷的心往下沉了沉,也不敢多问,急急出去了。
内殿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华妃哆嗦着从袖中摸出密折扔到火盆里,然后从一旁的小几上拿起火折子点燃便扔到火盆中。
耳边是“滋滋”的燃烧声,鼻尖是密折烧焦的臭味,火盆中的密折很快便只剩下一角,华妃看着火盘中的最后一点折子化成灰烬,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来,随后便是一颗颗硕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滴落在灰烬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华妃终于低声吩咐,“华嬷嬷——”
等在门外的华嬷嬷自出了内殿便是忐忑不安,她守在门外也不过半个时辰,却觉得过了大半辈子那么长。
此时听到里头的动静如蒙大赦,推开门便匆匆小跑着进去。
看着呆呆坐在炕脚上的华妃不由心下一沉,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娘娘,到底出了何事?”
娘娘脸上还带着残留未干的泪痕,火盘中却只剩下一滩水渍,隐约可见浅浅的一层灰烬。定是出了大事,否则入宫多年的娘娘绝不会如此失态。那水渍看着倒像是茶水,她转过头朝桌上望去,果然只剩下个空茶盏。
“嬷嬷,”华妃终于抬起头来,目无表情地道,“我记得以前曾让你好好收着一个荷包,你现在就去找出来。”
华嬷嬷的身子一颤,眼中尽是骇色,失声道,“您,您是打算——”
华妃并未说话,嘴角却紧紧抿着。
华嬷嬷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华妃跟前,“您不能,您怎么能,如今明明——”
“没想到还是要走这一步,”华妃幽幽地道,“我以为这辈子我都用不上,原来,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
华嬷嬷的身子一软,整个人便跌倒在地上。
娘娘这是打定主意了,哪怕就是她说破嘴皮也没有用的。
华嬷嬷头重脚轻,忽然坐直了身子,重重地给华妃磕了三个头。
“老奴伺候了姑娘一辈子,就让奴婢为娘娘办最后一次差——”
“不,这回让我自己来,”华妃摇头,“事关重大,我不放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华嬷嬷张着嘴还待要说话,终是暗自叹了一口气。
“嬷嬷,还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华妃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吩咐道,“此事也极为重要,必须你亲自走一趟。”
华嬷嬷肃然道,“娘娘但请吩咐,老奴就是拼了性命也帮您办到。”
夜色渐渐深了,曾经的福王殿下如今的当朝太子刘承福静静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慢慢摩挲着什么,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
“暗影,”安静的书房里忽然响起他的声音。
片刻,梁上一道黑影轻飘飘落在地上,半分声响也未发出,若不是灯光因为他下落时带起的风随之跳跃着,这凭空出现的人影几乎要把人吓破胆。
黑影沉默地跪在地上,仿佛与这夜色已经融为一体。
“都吩咐下去了?”刘承福沉默了许久,终于问道,“镇国公府如何了?”
暗影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许久未说话一般,带着久未开口的怪异,“一切准备妥当。”
刘承福忽然把手中的物件扔在桌上,低低笑了起来。
暗影却是眉头都未曾动一下,只安安静静立在那,像是根毫无生气的木桩子。
“你师父没有教过你如何与主子说话?”刘承福噙着一丝笑意看着暗影。
暗影仍是默不作声,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刘承福嗤笑一声,“我这是怎么了,竟然想与一个木头说话,”他自言自语道,“人生啊,真是寂寞,寂寞啊——”
说话间,已朝暗影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又坐了片刻,刘承福起身走到书房门口顿了顿,终是往内院走去。
空旷的书房里失去主人的气息,越发冷清起来。
夜风透过窗棂吹进室内,掀起书桌上的摆在最上面的薄薄书册,哗啦啦的响声中,那檀木桌上赫然露出一块绿汪汪的玉佩来,赫然正是方才刘承福拿在手中反复把玩的那一块。
碧绿的玦在微亮的室内透着莹莹的光华,圆形的玉圈上那窄窄的缺口正如华妃让华嬷嬷取荷包时的决然。
玦,即是决。
在这场无声地传话中,母子二人心中俱是达成一致。
天,真的要变了。
梁府里,有人也夜不能寐。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梁丞相夫人汤氏终于打破卧房的寂静,“可是朝里出了大事,昨夜里您就没睡好,翻来覆去的,与妾身说说,妾身虽不是个机灵的,却也能听您说说话,”话说到这里,已是带着调侃之意。
梁丞相与汤氏夫妻几十年,两人对对方早已极其熟知,此刻听发妻如此说,也不由露出笑来,“吵到你了,我就是心里有事睡不着。”
汤氏笑着侧过身来,“那倒没有,我记得老爷上次睡不着觉是当今登基前夕,这次莫不是又有大事要发生了,”她一面说着,一面窸窸窣窣坐起身来披上中衣,索性下床点上了灯。
梁丞相出身寒微,虽早已是朝中巨擘,却习惯了身边不留人上夜,汤氏这些年自然是随着梁丞相的生活习惯,对这些日常琐事也是得心应手,此时烛光点亮,二人干脆坐在床上说话。
“我有些不踏实,”梁丞相捏了捏眉心,有些不安地道,“这两日心头跳得厉害,只怕是太平日子没有几日好过了。”
汤氏闻言神色也凝重起来,“您的意思是——”
梁丞相点头,“这几日皇上的精神越发不济,太子一脉虽是稳住了没有大动作,私底下却已经是人心浮动,我听说昨日里,镇国公想将一位表姑娘送进太子府给太子做屋里人,”他疲倦地说着朝中的事,汤氏却是惊讶地几乎要将眼珠子瞪出来,“啊?太子收下了?”
“没有,”梁丞相不知想到什么,松弛的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太子说,太子妃这些日子身子重,只怕一时间照顾不好诸位美人,只好忍痛拒绝了。”
汤氏也笑了。
这位四皇子的风流名声跟他的容貌一样让京中之人津津乐道,这忍痛似乎真有些意思在里头。或许,太子爷此时顾忌这尚未出世的嫡子所以多般克制,也借着这镇国公府的美人把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挡在门外。
“前几日,长春真人找了我,”梁丞相忽然道,“我们聊了一个多时辰才散。”
汤氏这回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她并不是那只管内宅一亩三分地的无知妇人,关于长春真人,她比外间许多人知晓得更多。甚至听老爷提起过对长春真人在宫中侍奉皇上的担忧。
“老爷,长春真人找您作甚,他不会把您拉下水吧?”
也不怪汤氏如此担忧,梁丞相曾说过这长春真人颇有些像前朝那妖言惑众然后导致亡国的妖道。
梁丞相一辈子的清名可不能毁在他手上。
梁丞相却并未发现妻子的异常,他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他先是与我叙旧了一番,感叹——”
“叙旧?”汤氏也不顾上是不是无理,她尖锐地打断梁丞相的话,“您的意思是您曾经与他相识,怎么会?”
梁丞相苦笑,这段往事除了他自己,知道的也就长春真人,也就是曾经的周以度本人了。
“二十多年前,我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翰林,曾在京城与他相识,我们二人相见恨晚,只差拜了异姓兄弟,后来他好像出了点事,离开京城之后便再未与我联系过,直到去年年底,我在外头见过他,这才知道他是京城名声鹊起的长春真人,而他似乎不大愿意见故人。”
“前几日,他主动来找我谈朝中政事,甚至坦言说支持四皇子登大宝,谁料到不过两日,四皇子真被封为太子,他曾劝说我早日投入到四皇子门下……”
余下的话汤氏都听不进去了,她脑中茫然一片,喃喃道,“难道他真是神机妙算,能断人生死,是真的活菩萨?!”
梁丞相也看着被面出神,他自然不信什么未卜先知,他只知道在立太子这事中,只怕与他关系匪浅,这便是他这些日子不安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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