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作了一手好死
“翰群，晴儿，”泉问水笑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吧。”
“恩，”翰群点点头，“问水，五伯母已经将床铺收拾出来了，在那儿。”
泉问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头大，更加坚定了要让野兽尽快吃了自己的心。
几个树枝打起来的简易木棚下，地上放着三床被褥，估摸着属于问水，晴儿和黑胖。
“问水将就着住下吧，”翰群低声道，“明日我和五伯去山上砍柴，尽快将木屋搭起来。”
问水白皙的脸颊在问水说完这句话之后变得更加白，“你们这些天，都要住这个么？”
“是啊，”晴儿嘟着嘴巴回答，“之前盖的两个屋子一间让奶奶住下，一间让给大伯和大伯母，我们只能睡在外面。”
泉问水敛下眉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们两个先睡着，我——我去方便一下。”
泉问水感受不到两人追随的视线之后，找了一条路，从林间一条坎坷的小径径自向上爬去。
她从生下来就习惯法术与天庭的仙官仙女打交道，这会儿怎么也接受不了，脱掉仙胎成为凡人的事实。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就算这个身体以后不会生病，却并不代表这幅身体不会感到疲倦，劳累。
手脚并用的爬了两柱香的时间，泉问水已经气喘吁吁。
她抬头仰天，悲怆的想着她当仙官的时候，就算是天庭外的那做天南山，她踩着祥云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游完了。
这会儿，她回头，依稀看得见木棚旁挂着的那盏煤油灯，粗略估算了一下，爬了大概不到两里地。
她沮丧的坐在地上，身上的力气已经用完，却没个人来扶她一把。
难道，难道她堂堂桃宿女官，真的要做人间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泉问水吗？
“桃宿，桃宿！”有人在耳边唤她。
她后知后觉的转过身，看到了殷无妨。
“殷兄，”她泪眼汪汪的看着殷无妨，“要在人间七十年，可怎么活啊。”
“这已经是事实，无力回天了。”殷无妨低声安慰，“看，我把那仙官给你带来了。”
“哪呢？”她抹了把眼泪，四处张望着，却没见到另一个身影。
“低头嘛。”殷无妨笑眯眯的对她说。
“这……”泉问水倒吸一口凉气，“你别告诉我，那仙官化成了一条狗！”
在浓浓的夜色中，这条狗的皮毛与天空浑然一体，深深的黑色，如果不是那双眼睛异常明亮，几乎分辨不出黑狗在这夜色里潜伏着。
“这不挺好的嘛，”殷无妨摇头晃脑的，“我刚刚飞了一趟西海，把它带来的。”
“你说的同伴，是一条狗？”泉问水还是没从想象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中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黑狗，问。
黑狗似乎感受到泉问水对自己出现的失望，喉咙里发出几声咕噜的声音，趴了下去，更加分辨不清楚哪儿是黑狗身，哪儿是地上的泥土了。
“桃宿，你可知道，天庭古今三千年，我去哪儿给你找一个被贬下凡受苦的仙官啊？”殷无妨见泉问水不太满意，有些不高兴的说，“黑云只不过化成了犬身，能陪你在人间，你就知足吧！”
泉问水闻言沉默，盯着地上的黑看了一会儿，抬头郑重的问，“殷兄，如果我不去寻死，却有人主动来杀我呢？”她期待的看着殷无妨，“意外被杀死，就不算我主动死吧？”
“你不会出意外，”殷无妨干脆利落的打断她的幻想，“玉皇他老人家又不是傻子，泉问水的命格早在今天早上就断了。现在的泉问水，命格里不会出现任何意外——与意外有关的，已经被判官摒除掉，何况——”
他努努嘴，“别小看黑云。你们毕竟同来自天庭，有人欺负你，黑云不会坐视不理的。”
“一条狗而已，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泉问水喃喃的说。
“好啦，狗给你带到了，那我就走了。”殷无妨叹了口仙气，瞧着泉问水呆的模样有些可怜，温声道，“桃宿，这是玉皇给你的惩罚，我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你只能接受！”
他附在泉问水的耳边，悄声道，“不过你别怕，那捧泥土，足够让你在凡间少受累，少吃苦。”
“好好生活吧，”他拍拍泉问水的肩膀，“我会隔三差五在玉皇面前提起你的，你一定要好好表现。若是玉皇要看你的情景，你表现得好，说不定就把你这一世的命数写短，及早招你回天庭呢。”
“会么，”泉问水委屈而沮丧的说，“这么说，我还要好好表现，努力适应自己为人的事实？”
好像除了这样子，也没别的办法了……
“桃宿，我要回去了。”殷无妨不舍的看着泉问水，“我会想你的。”
“你会来看我么？”泉问水见殷无妨要走，连忙抓着他的衣角，期待的问。
“如果你有要紧的事情，可以去土地庙让土地找我。但是……玉皇的意思，还是让我们尽量少见面。嘿嘿——七十多天，我想我能忍住的。”后一句，是殷无妨的自言自语，却越发的让泉问水感觉想哭。
“黑云，你们两个在人家要好好的相依为命，知道了吗？”他拍拍黑云的脑袋，嘱咐道。
黑云懒洋洋的瞥了一眼殷无妨，转了过去。
殷无妨走之后，泉问水就坐在他离开的那片土地上，惆怅的看着身边的大黑狗，又意犹未尽的揉了揉指尖。
方才抓着殷无妨的衣角，那衣服还是两个人一同从浣仙阁取来，踩着祥云送回府的。可如今……
她低头看了看穿在身上的衣服，虽然很合身，却多了一股子烟火气。
桃宿叹了口气，从木棚处出来后，最后一点想法也没有了。
不能寻死，没有意外，她还要努力的，完整的过好这一辈子。
若是放到一个凡人身上，光是无病无灾，没有意外这一项，足够让她烧香拜佛了。
可她是仙啊……一个被自己作了一手好死，化了仙骨的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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