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在书坊的小厮给我上第二壶清茶的时候，徐孟旭终于来了。
距离上次七夕宴远远的看过他一眼之后，我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看见他。他穿着一袭青色长衫，脸色还是那样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要倒过去似得。
徐孟旭并不好看，最多只算得上是五官端正眉清目秀，就如同那大多数在书坊挑选书籍的书生一样。他走到柜台，书房老板低声和他说了些什么，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往我这边瞧了一眼。
我被他那漫不经心的一眼瞧得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就想往外冲，冷不防却被身后那人扯住。
徐季尧稳如泰山地坐在原地，明明脸上还带着笑，浑身却散发出迫人的气势，那股气势一消而散，快得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出身书生世家徐家的少爷，打小生在江南养在江南，哪怕从小锦衣玉食，又怎会给人这种压迫之感？就好像……
就好像草原上对猎物紧追不舍的狼。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拉开和徐季尧的距离：“你干什么。”
徐季尧松开手，又恢复那副无害纯良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一刻真的是我的错觉，他歪着头，朝珠帘外努了努嘴：“原来那就是我未曾见过面的七弟。”
徐家兄弟多，徐季尧又生长在江南，没见过徐孟旭也情有可原。
我觉得这徐季尧话里有话，警惕地看着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认个亲罢了。”
徐季尧松开扯着我衣袖的手，施施然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将那茶杯重重放在茶桌之上，大马金刀跨步而出。
唔……
我虽然反应快，但是腿短，他打我身旁走过，我伸手想拉却落了个空，快步想要跟上，可是这茶水间到书坊前间不足二十米的距离，愣是没追上他。
徐孟旭显然也并不认识他这三哥，在徐季尧走到他身侧时，愣了愣，眯着眼上下打量了徐季尧好一会儿，又瞥了一眼紧跟在徐季尧身后的我，才冷冷道：“你是何人。”
徐季尧摇着折扇，语气有些欠扁：“我是你三哥。”
徐孟旭：“……”
我：“……”
徐季尧这自我介绍可真是简单明了。
我低着头胡思乱想着，这徐康盛是不是管生不管养啊，徐家这么多儿子，是不是兄弟之间连脸都没认熟？
正想着，脑中突然浮现一个有些荒诞的场景。
徐季尧打街上走过，突然见着一个人同他有些眼熟，走上前就打招呼道：“兄长长得有些眼熟啊，你爹是不是徐康盛啊？”
徐孟旭道：“啊，是啊是啊，你爹也是徐康盛吗？”
“对呀，真巧。”
我被自己的脑补逗得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引得徐家那如今相见不相识的两个儿子纷纷转头朝我看来。
我连忙正色，干咳一声道：“我……”
徐季尧却开口打断我的话：“这第二排书架第四层左数第三十七本书我瞧着不错，不知七弟可曾看过？”
我狐疑地看了徐季尧一眼，他就只在这书坊晃了一圈，什么时候还去看书了？
徐孟旭却脸色一变，原本就有些苍白病弱的脸上更显凝重，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似乎是想要碰徐季尧，但又犹豫地收回了手，只回头对那书坊老板道：“在下许久未曾见过兄长，不知老板是否能安排一个清净的地方，让在下兄弟俩叙叙旧？”
老板连连应声。
我想跟上，却不料徐孟旭又冷冷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对我还是对老板说道：“还劳烦老板不要让外人打扰在下叙旧。”
外人……
我正沉浸在这两个字带给我的沉重打击中，徐季尧已经跟着徐孟旭走进了书坊的里间。等我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在心里翻来覆去将这两个字嚼了上千遍，徐季尧才撩起厚重的门帘走了出来，神情看上去十分的愉悦，像是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我有些酸溜溜地看了他一眼。
在我的计划中，同徐孟旭在茶水间里相谈甚欢的本应该是我才对。
我扁扁嘴道：“他呢？”
“三弟身体不适，从偏门先行回家了。”徐季尧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
我：“……”
我还未来得及同徐孟旭说上几句话！
我怒瞪徐季尧，只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烤来吃！
徐季尧又道：“三弟自小体弱，我身为兄长很是心疼，所以多嘱咐了他几句，无事的话就待在家中好生修养，不要再出门了。”
你不让他出门我还怎么偷香窃玉！
我出离愤怒道：“他不会听你的话的！”
徐季尧竟用折扇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我的脑袋，意有所指：“长幼尊卑有别，他是幼，我是长，他为何不听我的话？”
我怒极反笑：“徐季尧你也知道尊卑有别？别忘了你是我赌赢来的小厮，我现在是你主子！”
徐季尧从善如流，笑嘻嘻道：“阿陵说的是，既然是贴身小厮，那么就要尽到贴身的本分，不如今晚我来贴身伺候你沐浴入睡？”
简直……
简直厚脸皮！
我被徐季尧的厚颜无耻气得当晚多吃了三碗饭。
多吃了三碗饭的后果是……我吃撑了。
我不好受，也不让罪魁祸首徐季尧好过，于是我决定去院子里看夕阳，命我唯一的贴身小厮贴身伺候。
就在这时，阿七突然慌里慌张地从院子外头跑了进来，一张小脸因为剧烈的运动变得通红，她喘着粗气道：“小姐小姐，不好了，那长安侯世子又来了！”
李彦和？
不是说他老爹长安侯给他塞了个军衔，还替他领了份差事，让他前往边关办差事的吗？怎么这才半个月他就回来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阿七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那穿着一身银色盔甲的李彦和大步跨进了我的院子，精力十足地吼道：“赵阿陵，你没有趁我不在的时候欺负明珠吧！”
大半月不见，这李彦和变得更黑了些，瞧那体形，似乎也变得更壮了些。
我觉得这李彦和当真好笑，想知道我有没有欺负赵明珠直接问她就好了，何必大老远地跑来我这屋朝我兴师问罪。
李彦和大马金刀地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像是渴极了，直接拎起石桌上的茶壶就咕隆喝起水来，末了还擦了擦嘴角，不尽兴地将茶壶往旁边一送：“再来。”
我皱眉道：“李彦和，你该不会是专门跑我这院子里来蹭水喝的吧。”
李彦和那茶壶举了半天也没人来接，阿七已经乖乖地站在我身后，没我的命令她自然是不会上前，至于徐季尧……
徐季尧压根连伸手的意思都没有。
李彦和这才仔细打量起徐季尧，神色满是探究：“你这院子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小厮？”他又看了徐季尧一眼，像是没了兴趣，转头四处像是在找什么人，“那个徐家老三呢？不是说他跟你打赌输了来给你当下人的吗？去哪儿了？”
李彦和这话一出，徐季尧脸色就有些奇怪，他蹙眉指了指自己：“你不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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