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他有病。”司马先生用一种“今天午饭吃了炖鸡”的平淡语气说道。
我握紧了拳头，视线无法从昏迷不醒的徐小宝身上移开：“他才五六岁大，怎么可能会生病？”
司马先生终于转过身，手里拿着一块布袋，布袋上摆插着数十根银针，他取出一根，往徐小宝的指尖戳了一下，一边戳一边说道：“他有病，信不信由你。”
我沉默了片刻，听见自己很艰难地沙哑着声音开口道：“您一定能治好对不对？”
那样一个古灵精怪，每天缠着我要烤鸡烤鸭吃的大胖小子，怎么可能说病就病了呢？明明一天前，他还坐在皇甫布庄缠着我，讨价还价要吃烤鸭。
司马先生又取出一根银针，在徐小宝的脑袋上按了一下，找了一个穴位插了进去。
他说：“我是大夫，并不是神仙。”
我还要说些什么，阿童在这个时候却拎着一个箱子回来了。司马先生开口道：“阿童，把她弄出去。”
阿童应了一声，不由分说便把我往门外推。
我还想挣扎，阿童却在我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你要是想让他死，就尽情闹。”
我停住了所有动作，乖乖地站在门口，看着阿童关上了房门，隔绝了我能看到徐小宝的所有视线。
就在这时，徐季尧打着哈欠走到我的身边，他说：“这么晚，还不睡？”
我看着紧紧关闭的房门，脑中思绪万千，似乎有许许多多的线索可循，可是却没办法将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线索串成一条线。
我仿佛应该知道些什么，可我却又什么都不知道。
我转头看向身旁的徐季尧，他站在夜色里，长身而立，面容大半隐藏在夜色之中。他似乎是急匆匆出来，并没有穿好衣衫，只穿着雪白的里衣，外面披着一件外衣。
此时，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乌云，刚好挡住了月亮。已是半夜，没了月光四周几乎陷入了一片黑暗。
我认真地看着徐季尧，他的面容已经大半隐藏在夜色之中，看不太清楚，只能依稀看见他的轮廓。
我仰头看去，视线落在徐季尧的下巴上。
这个样子，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我这么想着。
可是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根本没办法整理出思绪。
我问徐季尧：“屋子里那个司马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徐季尧不答反问：“你想知道？”
我难得没有和徐季尧呛声，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徐季尧笑：“他是个神医，也是个怪人。”说着，徐季尧伸手又摸了摸我的头，“徐小宝不会有事的。”
我眨了眨眼，努力克制住汹涌而来的泪意。
我不能在徐季尧面前露怯，更不能在他面前哭泣。
可是我忍不住，我紧紧地咬着唇，低下头尽量不让徐季尧看到我此刻的表情。我瞪大了眼瞪着自己的脚尖，仿佛这样就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音：“都是我的错。”
徐季尧上前一步，将我搂近了他的怀里，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还是今晚的夜色太过容易蛊惑人，我竟然觉得他的声音温暖的我更加想哭。
他说：“嗯，都是你的错。”
我用力锤了一下徐季尧的胸口，随后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膛，眼泪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
徐季尧闷哼一声，苦笑道：“你可得替我洗衣服。”
我不理他，我只是想说点什么，不然我怕我会憋疯。
我继续说：“徐小宝还那么小，我不该带他离开京城，我就算是想逃婚，也不应该带上他，我应该自己走的。我也不应该带上阿七。阿七不见了，徐小宝也变成这样子了。一切都是我的错。”
徐季尧叹了口气，将我搂住，还是那句话：“嗯，都是你的错。你不该逃婚。”
我揪着徐季尧的衣服，觉得自己是个大罪人，满心的都是对徐小宝的抱歉：“我更不应该把徐小宝一个人丢在皇甫布庄，他还是个孩子啊，除了吃烤鸡吃点心什么都不会。如果不是我……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或许他还好好地待在徐家大宅。”
徐季尧又说：“对对对，你能不能稍微松一点？我的衣服要被你扯烂了。”
“闭嘴，听我讲！”我愤怒道。
徐季尧讨饶：“好好好，你讲你讲。”
“我不该逃婚的！”我努力将眼泪逼退回去，“不……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那个越国三皇子！他要是不来我们这里，要是不想着在我们这里找个媳妇儿，皇上就不会想着将我和亲嫁给他，我也就不会想着逃婚，也就不会带上徐小宝离开京城来到这江南。对，一切都是越国三皇子的错！”
我听见徐季尧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你说的……”他吞吞吐吐，似乎是十分为难，“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我并不在乎徐季尧回答了我些什么，我只是担心徐小宝，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我说：“等徐小宝好了，等我找到了阿七，还有徐孟旭，我就杀回京城，找那个越国三皇子算账！”
徐季尧：“这……”
“我宁愿嫁给你，也不愿意嫁给他！”我赌咒发誓。
徐季尧：“……这还真是我的荣幸。”
我感觉徐季尧的衣服就要被我扯烂了，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房门被从里推开，将徐季尧的衣服从我手中解救出来。
阿童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说道：“先生看病之时，不喜欢别人在他房门口打情骂俏。”
我一口反驳：“我没有。”
阿童还要说些什么，一个熟悉的身影就从他的身后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开徐季尧，一脑袋撞进我怀里：“嘤嘤嘤，你是不是真的要卖掉我？我也没有吃很多啊！你竟然将我一个人扔在那里不管，五天都没有来接我！等我找到七哥，你就完蛋了我跟你讲！你现在讨好我还来得及！”
徐……徐小宝？
我擦了擦有些被眼泪模糊住视线的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一个劲儿地往我怀里拱的徐小宝：“徐小宝！”
明明一刻钟前像一条死掉的咸鱼一样躺在那里，现在现在就变的如此生龙活虎？如果不是现在站在我眼前的徐小宝脸色还有些惨白，唇也有点没有血色，我简直差点以为方才我看到的都是幻觉。
“徐小宝，我差点以为你要死了！！！”
徐小宝翻了个白眼，变脸如翻书，不再往我怀里挤，反而努力仰着脖子想要离开我，幸好我眼明手快一把捞住他。
“你才要死了呢。”徐小宝嘟嘟囔囔。
真的是徐小宝，而且还是生龙活虎知道反驳我的徐小宝。
我悬在喉咙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方才憋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能憋住的眼泪，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束缚，夺眶而出。
“呜呜呜，徐小宝你没事就好。”我紧紧地抱住徐小宝，哭的像个傻子。
徐小宝涨的满脸通红，挥舞着手努力想要从我的怀抱挣脱出去：“哎，哎，你干嘛啦。哭的这么难看，不要哭了！”
我感觉到徐小宝动作生硬地摸了摸我的头。
站在我身后的徐季尧干咳了一声。
我摸了摸脸，揉了揉眼睛又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站起身，松开徐小宝，牵着他的手。我问阿童：“司马先生呢？”
阿童回我：“先生休息了。”
我又问他：“既然这样，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么？”
阿童这次没回我，甚至都没有看我，转而视线下移看向徐小宝。
我感觉到徐小宝很不自然地缩了缩手。
“这个不能说吗？”我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奇怪。
徐季尧在我身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我回头，正好看见他踱着步晃晃悠悠往回走：“哎呀都折腾到这么晚了，美人儿可是不能晚睡的呢，我就先去睡觉啦。”
徐小宝缩手想跟他跑：“小孩子也不能晚睡！等等我！”
我抓紧他的手：“你跟我睡。”
“我拒绝！”徐小宝一口拒绝。
“那你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追问。
徐小宝眼神闪烁，低着头嘟嘟囔囔道：“哎呀，这还不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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