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雪下到快晌午的时候依旧不见小。
说实话，站在城墙看雪景看久了也没多大意思，淳于季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又站着看了一会儿雪，在飘下来的雪花快把他的头发染白之前，他终于动了动，拉着我下了城墙，带我去见我外公。
外公一家住在离王府并不太远的一处大宅子里，看起来可比宁国京城的顾家老宅子舒适多了。我没想到亡国之臣在越国的待遇还能这么好，这其中我不知道顾小乙到底处于什么角色，才能让越国皇帝对于素有仇隙的顾家如此宽待。
马车停在挂上了新牌匾的“顾宅”的大门口，门口的两个石狮子看起来也是新雕的，活灵活现。我下了马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门口老当益壮甚至都不需要别人搀扶的外公，他身后跟着崔大叔。
“外公……”我情不自禁地喊出声。
外公眼睛里仿佛闪着泪花，快走几步应了上来：“阿陵丫头！”
就在快要走到我的面前的时候，外公注意到了我身后从马车里钻出来的淳于季，脸色一变，最后还是拱手行了个礼：“三殿下。”
淳于季连忙下了马车，伸手扶住外公，止住了外公将要行下去的礼：“顾老将军不必客气。”
外公就驴下坡，就着淳于季的手站了起来，挺直腰背，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淳于季，语气十分客气：“感谢三殿下将老朽的外孙女儿送回来。”
淳于季姿势不变，但语气却带上了一丝强硬和属于上位者的威严：“顾老将军误会了，这次本王只是带阿陵回来看看。”
外公：“……”
“送回来”和“带回来看看”听起来差不多，可是其中的意思可谓是天壤之别。
外公听完淳于季的回应，明显愣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我明白外公的意思，外公是想把我接回顾家照顾，他说出这句话是为了暗示淳于季我哪怕姓赵，那也是顾家的子孙后代，外公是想将我纳入顾家的保护羽之下，暗示淳于季应该将我好好地送还给顾家。可是外公大抵是不了解淳于季这个人，没想到淳于季竟然假装听不懂，还将外公的话给堵了回去，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外公，我只是来看看，最多吃顿饭，并不能留在顾家。
外公的语气也有些不善：“三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外公当了四十多年的武将，脾气说不上好，我能够听出来，他已经在刻意按耐住怒意。
但是这不是宁国，更不是边关，这里是越国，站在他面前的是越国三殿下。顾家，再怎么说也是亡国之臣，必须仰人鼻息生活。理智告诉我，我应该跳出来圆场，让外公不要和淳于季吵起来，可是不知为何，我并不想开口说话。
我也是想要回顾家的。
就在这个时候，顾小乙骑着高头大马不知打哪儿过来，急匆匆地跳下马，喘着粗气一看就是匆匆刚刚赶过来的：“三殿下，爷爷！进去谈吧，何必要站在这门口？”
外公瞥了一眼顾小乙，哼了一声，伸手扯着我就往大门里走，留下顾小乙和淳于季。
我甚至还能听见顾小乙在身后对淳于季道歉：“我爷爷就是这个脾气，还望三殿下海涵。”
“无妨。”
我心里明了，看来外公对于顾小乙“叛变”这一事还是颇有微词，并不能苟同。
这处宅子看起来和宁国京城的顾家旧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宅子里的布局相差无几，唯一的区别就是摆设更为精美，不像顾家旧宅那般陈旧。
此时正好是饭点。
外公拉着我要一起用膳，对于死乞白赖跟上来的淳于季，他话中的语气客气而疏离，亏得中间还有个顾小乙在打圆场，再加上淳于季本身也是个厚脸皮的人，并不会因为外公语气中的生疏就自行离去，反而留了下来一起用饭。
顾家的宅子似乎是从宁国带来的，做出来的饭菜都是宁国的口味。
我食欲大增，在外公一筷子又一筷子的夹菜下吃了满满三大碗。淳于季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叫来了下人，耳语了几句，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了一碗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药粥，放在了我的面前。
外公眼一横，吹胡子瞪眼：“这是什么东西？”
淳于季笑：“阿陵身子不适，这是为她调养身子的药粥。”
外公语气不善：“我家阿陵身强体壮哪里来的不适？吃什么粥？想要养好身子就必须吃大块的肉！”
外公嘀嘀咕咕着，淳于季也不生气，顾小乙连忙出来打圆场：“爷爷！这药粥是为了阿陵好的。”
外公横了顾小乙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看着我将那药粥喝完，转头又笑眯眯地对我说：“好久没见到阿陵丫头了，也不知道阿陵的本事有没有退步，待会儿同外公过几招？”
“爷爷……”顾小乙想说些什么，却被外公一句话给呛了回去：“好好吃你的饭，我和阿陵说话你做什么老插嘴？”
顾小乙撇了撇嘴，踢到了外公这块硬板子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
淳于季这个时候又开口了：“阿陵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身子还虚着呢，怕是连顾老将军的一招都扛不住。”
外公瞪眼：“大病？阿陵丫头，你生什么病了这么严重？当年你和外公和可是能过上百来招的，怎么如今一招都过不得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药粥，感觉身子愈发疲乏，我说：“淳于……三皇子他吓唬您呢，只不过是一场小病罢了。只不过打打杀杀的还是算了，我难得见到外公，咱们就好好说会儿话嘛。”
淳于季此言不虚，现在的我，估计是真的连外公的一招半式都打不过了。
外公看了我一眼，好歹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命下人准备了几道我最爱吃的点心，拉着我就要往后花园走去，临走前，他还意味深长地对淳于季说：“三殿下，老朽要和老朽的外孙女儿唠叨一些家常，您不会也要跟过来吧？”
淳于季依旧笑得客气：“顾老将军说笑了，您请。只不过都城最近有宵禁，在天黑之前本王还是要带阿陵回府的。”
“哼！”
此刻的外公估计是装模作样都不想装给淳于季看了，拉着我一刻都不想在大厅待着，直奔后花园，看那走路的速度一点都不像个老人，简直走得比我还要快。
外公拉着我走到后花园的一处亭子入座，手里摸着一杆枪，突然就问我：“阿陵丫头，你实话告诉外公，三殿下他对你好吗？”
我一愣：“外公您怎么会这么问？”
“当初……当初皇上做主将你和亲嫁给三殿下，我是不赞同的。越国向来对咱们顾家不客气，你是知道缘由的。你若是不想嫁，趁着现在还未举行婚礼……外公就是豁出老命，也要成全你。”
我眨了眨眼，突然有些想哭。
我忍住，轻笑笑了出来：“外公您说什么呢。现今宁国……宁国亡了，我还能嫁给三殿下，不知多少的宁国大家闺秀和越国的姑娘们对我羡慕嫉妒恨呢。”
外公沉默了，良久才道：“阿陵丫头，你恨三殿下吗？”
我摇了摇头。
“你恨二狗子吗？”
二狗子是顾小乙的乳名。
我笑：“外公您放心，我谁都不恨。这天下王朝迭代谁又能管得住？谁都没错。”
“哎……”外公重重叹了口气，“你不恨，可是外公恨。”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