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我只来得及把药瓶交给顾小乙，嘱咐了一句让他帮忙转交给徐孟旭，并匀一份送去给颜晓彤。
“这里面是什么啊？”顾小乙问我。
我被淳于季直接扛上肩头，吐出三个字：“百目莲！”
淳于季扛着我，大步走出顾家，路过我爹的时候，他甚至还冲我爹打了个招呼，我爹朝他点了点头，竟然没有制止他这个行为。
我不由得怀疑，我可能不是我爹亲生的。
不然会有哪个爹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生女儿被别人扛走而不出手阻拦的？
淳于季就这样一路把我抗回了王府，阿七焦急地守在我的院子门口，见到我出现，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她刚喊出一句：“小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我没来得及回应，淳于季就把我扛回了房间，用脚踹上了房门，把阿七关在房外。
房间还是我离开前的模样，甚至都没有落上灰尘。淳于季把我扔在床上，自己也不坐，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活像看见了杀父仇人。
我做贼心虚，这件事情到底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人命关天，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解释一下的，我开口了：“淳于季，你坐下来，有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地说清楚呢？”
淳于季瞪着我，就在我以为他要扑上来掐死我的时候，他终于动了。出乎我的意料，他并没有打我，而是搬了一个凳子坐在我的床边，极其严肃：“行，那我们就说清楚。”
“额……”
淳于季摆出一副要和我讲道理的姿势，我反而不习惯了，我宁愿他骂我几句，这样我还能趁机顶嘴回去。可是现如今他一副很冷静的样子，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了。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淳于季开口问。
我犹犹豫豫道：“你先说？”
淳于季脸上的表情很冷静，语气也更冷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冷静，他也不推辞，直接说：“行，那我就先说。婚礼我已经准备好了，今晚我们就成婚。”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哪还记得之前是我做错了事正做贼心虚呢，我炸了起来：“今晚？淳于季你是不是疯了？！”
淳于季却点头，从善如流：“对，没错，我是疯了。”
“你疯了也不能这么快就……”
“怎么，你不想跟我结婚？”淳于季问我。
我对上淳于季的眼睛，下意识想说出来的气话说不出口了，我撇撇嘴，小小声道：“也不是不想，但是也不能这么快吧……”
“我也不想这么快。”淳于季很冷静地说，虽然我觉得他现在一点儿也不冷静，“可是不然能怎么办呢？万一哪天你又心血来潮跑了呢？这天下之大，我没有信心能够再把你找回来。”
我：“……”
我哽了哽，心生愧疚，但仍然争辩道：“这次情况特殊……”
“哪里特殊了？”
“我本来是想好好跟你说，让你放我去阳城的。”我说。
淳于季看着我，语气冷淡：“哦，是吗？”
“……嗯。”我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可是这不能怪我啊！我也不知道福慧公主哪根筋不对了把我抓了去，你是不知道，她心可坏了，说要毁了我的脸，我没办法，才让李淳带我去了阳城。”
淳于季冷静地接下我的话：“然后你就顺便去看了一下徐孟旭，再顺便和李彦和孤男寡女地去了一趟陶都山？”
“……你都知道了？”
淳于季看着我，眸中的亮光闪了闪，又灭了：“赵阿陵，你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的。”
我试图给自己辩解一两句：“我跟他们真的没有关系，而且，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淳于季没说话，冷着一张脸侧开头不看我，摆明态度是要跟我打冷战，但是他也不从这个房间里离开，就坐在我的床边，仿佛生怕我再一次逃跑似的。
我有些无奈，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看，我一路奔波还没洗澡呢……”
“反正不是为我奔波。”淳于季很无理取闹。
“我还饿……”
“饿了活该。”
我翻了个白眼，觉得现在的淳于季真的是无理取闹。
我动了动嘴，正要耐着心安慰他，却觉得嗓子有点干，我向淳于季要求：“淳于季，我渴。”
“憋着。”
“我想喝水。”
“憋着。”
我是真的口渴，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喉咙里的干痒控制不住，一口热血涌了上来，我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一口鲜血却喷了出来。
淳于季坐在那里，不躲不闪，这一口鲜血不偏不倚地喷了他一身。
他怔怔转头，错愕地看着我，神情在那一刻竟有些脆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是真的渴。”
“来人！来人！”淳于季突然慌乱了起来，扑上来抱住我，一点往日里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稳重都没有，“去顾家把司马神医请过来！他要是不来绑也要绑回来！”
“淳于季，我还有点困……”困意突然袭来。
“不准睡！你看着我，不准睡！”
耳边淳于季的声音，越来越远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我又梦见了小时候见到的那个越国小孩子。
我和那个越国小孩子的交集并不多，只有那么一次，我一时大意，被越国人俘虏了去，然后千方百计绑架了这个看起来很有地位的越国小孩子逃了出来。
可是我却对他印象很深刻。
大概是因为他哪怕带着面具，也是很好看的。
其实那次，我当着他的面烤鸡，是有打算分给他吃一点，然后再把他放回去的，可是意外发生的那么突然，我的烤鸡还没有烤熟，军中的钟声就敲响了。
我没来得及顾得上他，撒腿就往军营里跑。
我没赶上见到我娘的最后一面。
我的记忆里，我见到我娘身死的那一幕后就晕了过去，等我清醒过来，我已经坐上了回当时宁国京城的马车。
可是这次，在梦里我梦见了我记忆里不存在的那一幕。
我娘死了，军中一片慌乱，我趁着一片慌乱之际，偷偷从军中溜了出来。我已经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想的，大概是自欺欺人，希望时光能倒流，希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我从混乱中逃了出来，跑到了那条河边。
烤鸡扔在火堆里已经不能够吃了，那个越国小孩子还被绑在那里挣扎着想把身上的绳子解开，见到我去而重返，他瞪大了眼睛，警惕地往后面挪了挪。
梦中的我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糟，已经无暇去顾忌那个越国小孩子了。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竟然起身去帮他解开了身上的绳子，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这么好心帮他解绑。我也没心情去跟他解释，替他松了绑后，又跑到河边蹲着。
我没想到的是，那个越国小孩子犹豫了半晌，竟然没有逃走，而是跑到我的身边跟着我一起蹲下。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娘好像死了。”梦里的我声音意外地冷静。
“你娘是谁？”
“顾无敌。”
越国小孩沉默了下，突然开口问我：“你很难过吗？”
难过？我难过吗？我不知道。
我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他，摇了摇头：“我觉得应该难过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了起来，我明明脑子一团糟，明明不怎么难过，可是我为什么哭出来了呢？
我甚至忘记去擦眼泪，我隔着泪帘去看越国小孩，已经模糊地快看不到他的样子了，我听见自己在说：“我娘怎么会死呢？我娘一定是在骗我，这一定是在做梦对不对？”
越国小孩没有说话。
我却感觉自己的神智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了出来，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见我自己表情茫然了一会儿，然后变得面无表情。我看见底下的自己突然变得疯狂起来，那越国小孩想要阻止我，却根本无能为力。
远方传来了我外公和我舅舅的声音。
那越国小孩犹豫了一下，猫着腰躲进了附近的森林之中。
我看见疯狂破坏着周围一切的自己被外公和舅舅合力压制住，打昏了过去。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真的是我吗？
这……一定是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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