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曾照彩云归
这事，最要紧的不是赔偿。
最重要的，便是人家要整你了。
这么一大批货，突然退掉，这些商家一见得周行退货，便要疑心是殷老爷这货当真有什么问题。退一步说，即便是大家心头明白这货是没问题的，却也明白一点，便是周行与殷老爷有了矛盾了。
若说当时，这周行名字一摆出来，所代表的可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他背后还有他的酒楼，秦翎与贺津南的房产了。
那时人人都想要巴结讨好他，如此机会，又怎么会甘愿错过？即便不是为了巴结他，不愿开罪他，也是有的。
“这做生意做重要的是什么？”殷老太眯起了一双眼睛，“说白了吧，还不是讲究个人脉。你有才华，你有能耐，人家不愿意用你，那你也成了一个庸才咯！”
原本这是一样苦事，然而此时被殷老太用这般调侃自嘲的语气说出来，然而叫这事没有多么的沉闷了。
殷婉婷不禁悠悠接口道：“即便是一匹千里马，没有伯乐赏识，也便成了普通的马儿了。”
殷老太呵呵笑了两声，依然毒舌地说着：“可不！偏偏你爷爷也并不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人才。说白一点，如他这般的商人，若说在十个人里头挑不出一个来，那么百个人里头，定然能找到一个来。”
她轻松的语气终究是撑不了多久了。到得此时，不免叹息：“你爷爷始终不愿意承认，他很平凡。平凡到……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张狂的。”
自从周行退货这一桩子事出了之后，殷老爷这生意也是越发的冷清。他苦苦支撑了两三个月，终究是只得关门大吉了——其实像他这般的商人，秦翎三人整他，便如整死一只蚂蚁一般的轻松。
没了自个儿这生意之后，便只得守着自己的田地过火了。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一年特别的背，正巧赶上了干旱，没了收成，日子立刻变得十分拮据了起来。
“你爷爷啊，是个好日子过惯了的人，这穷日子过了不到半年，他这意志上虽然还坚挺着，只可惜啊，他这身子却也不行了。”
殷婉婷娥眉微蹙，便问道：“是……奶奶上次说的那个病吗？”
殷老太嗯了一声，“你爷爷当时得了病，恨不能倾家荡产来治，只可惜，他那时所有的家产加起来，都不够的他去到西弗。”殷老太呵呵笑了两声，“毕竟那时候，他只是个喝得起稀粥的人了。”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是进了尾声了。
殷婉婷抬眼望了望，只见得月儿早已藏到了乌云后头，夜色也愈发的深沉了。殷婉婷听罢默默不语，心头的唏嘘，大于她想要对这事发表任何的评判。
殷老太似乎也并不想要殷婉婷对这事加以评判什么，只不过是一桩陈年旧事罢了，眼下有兴致了，便翻出来说道说道。是非对错，早已成了过往的事了。
她如是想着，便忽地想起一事，从内包中摸出了一张发黄的纸来。
“这个是？”
“去西弗的地图。”
殷婉婷拿着这张地图，一时间倒是有些怔住了。她倒是没有想到，殷老太在同她讲了这些恩怨之后，竟然还拿出地图要让自己带秦翎的儿子去西弗。
殷婉婷不禁咬了咬唇，问道：“我不明白。”
殷老太早已收回了视线，继续定定地望着天上那一轮被乌云遮挡住的明月。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她蓦地想到了这话来了。
“不明白什么？不明白我为何给你地图？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给你与贺珩定了婚事？”
“都有。”
这些疑团积压在殷婉婷心头，叫她很是迷糊。她没有料到其中的恩怨，或者说是殷老太平时的做派，的的确确是不像同贺家有这般恩怨的样子了。
殷老太却嘿地一声笑了：“我倒是不明白，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话，说得跟绕口令一般的。然而殷婉婷却笑不出来。
“不明白我为什么不恨他们吗？呵，可我有什么好恨人家的？这做生意便是如此，风水轮流转，哪里会有人能走运一辈子的？你爷爷风光过了，可以了，该下来了。这是其一，其二是，秦翎三人当时风头正盛，你爷爷落单了，被踢出局，是很正常的事。”
殷老太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精光，“若我是秦翎，也会做这样的事的。其三呢，秦翎他们当时用的手段也算不得多卑鄙，只能说太正常了。正常到……他们可能都记不住你爷爷的名字，都想不起还有这么一桩子事。”
“若是他们自己都记不得自己做过这么一桩恶事，我又何苦巴巴地去记恨这么多年，反而将自己给累坏了。”
殷老太的笑声中，透着明白，也透着苍凉。她已经活了将近一辈子了，浮浮沉沉见得多了，心头也便跟平静了，也麻木了。
这些人情冷暖的事，她也是看得极开。
殷婉婷不说自己对这些事能看得多么的明白，看得多么的通透，理解，却也是能做到的。然而理解是理解，仍旧是止不住地唏嘘。
或许是现实太过于残酷而沉重，而人的力量却也太过于薄弱了。
好比是如今殷老太能准确的分析出这件事，然而处在这事情中，却也只能眼睁睁瞧着这些事发生，却毫无还手之力了。
殷婉婷不禁垂眸，轻轻一笑，只道：“奶奶，你看着不像是经历过这般困苦的人，而大夫人也瞧着不像是这般叱诧风云的人物。”
殷老太也笑起来了，眼睛里头的却仍旧是盛满了沧桑。
“这秦翎现今你瞧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毕竟嘛，她都已经退居做贤妻良母许久了，如今修身养性，大抵也不碰生意上头的事了吧？”
殷老太想着，秦翎嫁给贺津南之后，便没听着什么消息了，似乎是专心在家带孩子，也不愿意掺和进这些事了。也自打秦翎与贺津南成亲之后，他们三人也渐渐地不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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