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死而无憾
杨小枝眼见得陈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过来。
他们是有气势的，然而也正是这股子气势，叫杨小枝双眼发黑，歪过头，便昏睡了过去。
梦里，什么都有。然而，也什么都没有。
杨小枝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自己醒来之际，躺在了一张柔软的床上。她微微动了动身子，便明白了，这不是在牢房。
她没有睁开眼睛，因为她听到了有人在说话。
“……唉，还能怎样？如今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
“啧，你得劝劝他。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傻事情。”
这前头说话的人是殷婉婷，后头说话的是宋琏。
殷婉婷此时咬着一颗苹果，喀蹦一声，咬下了一大块果肉来，摊了一摊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能不能听得进去，那还真得只能靠他自己的悟性了。”
殷婉婷坐了下来，又咬了一口苹果，悠悠说道：“这老话怎么说来着——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是吧？”
宋琏啧了一声，皱着眉头直点头：“也是这个理儿。唉，前几日你奶奶还在同我说要少管闲事呢，谁知我这人吧，总是闲不下来这份心。”
这方说完“少管闲事”，然而宋琏这张嘴仍是停歇不下来的，凑上前一些，又说道：“不过这贺老爷也忒伤人了吧？这起初应承你们计划时，也没对方青怎么，如今孙怡一落网，他便要这样去赶方青……”
原来是这抓捕孙怡的行动，殷婉婷一早便同着贺津南打过商量了的。贺津南也就是因着这层原因，今日在葬礼上看到了方青，便没有发作什么。
其实贺津南心头对方青的恨意，只怕是一点也不比对孙怡的少。
贺津南对方青第一层的恨意，自然是显而易见的——贺穗的死，贺津南很难做到不迁怒于方青。涉及这件事的两个人——方母，杨小枝，都是方家的人。可以说，这是在方青眼皮子底下做的这种事。
这是贺津南心头的一根刺。
然而这根刺往里头扎，却是更让他恼怒的是方青之后的态度——丧礼是贺珩一手操持的，他方青做了什么？抓捕孙怡的行动，是殷婉婷想出来的，他方青又做了什么？！
贺津南无法原谅他。即便是他做到体谅一些，理解方青，那么他也最多只可以不对他像是孙怡那般的破口大骂。
然而让他去拜祭贺穗，甚至于是将贺穗葬在方家祖坟，他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关于祖坟的问题，贺津南之前便找到贺珩商量过此事。然而因着横岔处抓捕孙怡这一桩事，贺珩劝他不要节外生枝，贺津南这才同意，暂且打出名头，是让贺穗葬到方家祖坟。
一旦抓捕了孙怡，贺穗仍旧是要葬到贺家来。
贺津南说，他便当他的女儿从未出嫁。
这门亲事，便也不成立！
“唉，贺老爷如此，方青只怕是伤心死咯。”宋琏摇着头，直叹息，“不过这贺老爷这事……做得也不太地道是吧？怎么着，贺穗这也算是嫁过去了的，再者……”
宋琏说到这里，还特地压低了一些声音，似乎仍旧是觉得这话有些隐秘了。
“贺穗这都有了方家的孩子了……”
殷婉婷叹了一声，直摇着头，只说道：“话也也能这么说。这若是你家姑娘遇上个这样的夫家，你只怕也不会认的。”
宋琏一琢磨，也觉得殷婉婷说得在理，点了点头，刚想要说句认同的话，又摇起了脑袋。
“也不能这么说，你想想，这次真正在搞鬼的是谁？——是孙怡啊，这还附送了一个杨小枝。这这，都不是方家的人。你说说，方青多冤。”
躺在床上的杨小枝听得这话，心头不由得一抽。为方青，也为自己。
殷婉婷呷了一口茶，失笑，“你怎么这么直接的就说出了这话？人家都在这儿呢。”说这话，目光便向着这床铺的位置望了一眼过去。
宋琏也跟着望了过去，不以为意，“嗨，她睡着呢。”
殷婉婷放下了茶杯，“不，醒了。”
“醒了？”看着不像啊！
“我方才看见她被褥动了。”说着话，殷婉婷便伸了一伸脖子，越过宋琏，又望向了杨小枝，“醒了吧？你也睡了一天了。”
听得这话，杨小枝这才缓缓地睁开了一双眼睛。
一天……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我怎么在这儿？怎么不送我去衙门？”
一开口，嗓子仍旧是干哑的。
“怎么？衙门不派人来抓你，你倒是想着盼着的要进去了？”殷婉婷站起身来，伸出手，便缓缓到了一杯茶来，一面悠悠说着，“你呀，因着立了功，官府的免了你的罪了/。”
这话，杨小枝会信吗？
其实她还没有来得及去想这个信与不信的问题，便先听得宋琏捂着嘴笑了起来了。听得宋琏的笑声，杨小枝知道自己是被戏弄了。
不知怎的，她为着这样的戏弄有些不快。好像自己被人当作一只小丑一般的。
殷婉婷端着茶水走了过来，说道：“你昏倒了。陈生怕你出什么死在半道儿上，便让我们先带你回来了。你清醒了，衙门的人也快来了。”
杨小枝默默不语，伸出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茶水透过杯壁，传到了杨小枝手心中。她抿了一抿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孙怡呢？”
然而她再怎么掩饰，还是被殷婉婷看穿了。
殷婉婷忍不住哂笑了一声，说道：“你都自顾不暇，还有这闲工夫去关心孙怡。”
杨小枝不语，低头呷了一口茶。
“她啊，被陈生带去了衙门。走的时候很平静。”殷婉婷耸了一耸肩，“大抵是……被抓与否，于她而言，都不再重要了。左右，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孙怡的目的可不就是达成了吗？现今方家贺家一团糟！而孙怡，今日还来亲眼见证了她的“杰作”，想必，也应当是“死而无憾”了吧？
若是有憾……殷婉婷想，那么便是她还好端端的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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