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夜 九
第9章千年一夜(九)
“……是阿爹把我和娘从山匪手里救出来的——我已经不大能记得我原来的家里是做什么的了，好像是商贩吧——后来娘死了，他就带着我到了这儿。他待我很好，像我的亲阿爹，所以我就这么喊他了。”苏音笑道，“我们那时便住在这里——就是阿爹说这地方很隐秘，我才带你来。后来……不知道！”她抓抓头，跺脚道，“再和你说下去，我脑子都乱了。我晚上带你去看就是。我还有袋山货要卖，你在这儿等我吧！”她抓起背囊，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小室内又只剩下柳淳一个。他盯着壁炉中半明半暗的火叹了一声，本以为苏音的讲述会让自己有所得，谁知竟是让自己陷入了另一重迷宫中。他呆呆沉浸其中，竟未能听见外面暗道开启之声。
“原来躲到了这里！”述爷无奈的声音惊雷似的在耳边炸响。柳淳猛地转过头看向他。老人眼里带着一丝忧虑：“可玩得尽兴了？随我回吧！”他声音低沉缓慢，出手却快，刹那间封住了柳淳四肢的要穴，然后将瘫软的少年牢牢抓住。
“述爷，”柳淳慢慢瞪大了眼，自喉中挤出一声干笑，“您真是神通广大！”老人垂下眼：“等回到南疆，老奴任少主处置！”他将柳淳像个包袱似的扛在肩上朝外走去。柳淳咳了一声，哑着嗓子叫道：“放开我！”老人不理，径自往上走去。柳淳看着他极熟稔地开合机关，狠狠地闭了下眼，道：“述爷，你杀了我吧。”老人的动作似乎随着这句话僵了一僵。柳淳只作不觉，吼道：“你听见没有，杀了我，不然……”他的声音戛然止住，却是老人拍了他的哑穴。
外面停了辆小车，厢里堆了几叠皮毛。述爷将柳淳放在里面，在他身上又压了几层绒被，看也不看，转身坐上车辕便打马行去。
行了小半个时辰，已能看见镇子的出口。述爷掀帘子探头往厢内瞧了瞧，见柳淳蜷在皮褥棉被堆里，闭着眼，像是已睡着了。老人微微松了口气，便缩身回来，像寻常客商那样半眯了眼，一脸悠闲地赶着车。
不多时行到距出口最近的岔路口，忽听有人喊道：“我就是柳氏商号要找的贼人！叫柳氏的人来抓我吧！”
老人被惊得整个人都是一僵，只觉无数道目光突地投到了自己这方向，他狠狠哆嗦了一下，猛地回身扯落车帘冲进车厢内，一把将柳淳揪住，怒吼道：“你疯了不成？”
柳淳却是一脸的不在乎。他低低咳嗽着，不挣扎也不说话，盯着老人的目光清澈而坚定，像极了年轻时的重渊。述爷眼角狠抽了一下，像躲避什么似的，甩手将柳淳丢进车厢里道，“你就那么想死？”
后背伤处撞上厢壁，柳淳眼前一黑，他蜷起身子，边咳边哑着声音道：“谁会想死啊！”外面的喧闹这时突然如潮水般飞快退了去，有脚步声逆着人声走向前来。柳淳勉强抬起头来，他伸手掀起车窗的小帘往外望去，边道：“等此事了结了，阿淳会想办法活下去的！”
他语调一转，冷笑道：“果真来了！”他转向老人，淡淡道：“述爷，他们也在找‘仙人径’，你知道么？”述爷垂下眼，眼角跳得更疾了。
柳淳靠在厢壁上，看向外面逆着人流靠上前来的十几个人。老者弋华就行在前头，一双眼锐利如刀，直刺进车窗里来。
少年冷冷一笑，向述爷继续道：“您既然熟悉这里，必是知道‘古刹堂’的了。据说那是天露宫建的。我不明白，天露宫远在千里之外的南疆，为何要在这儿修个祠堂？这里面可有什么隐秘？与‘仙人径’有关？‘仙人径’原来是天露宫的。呵，述爷，我这个少主都不知道的事，这些人竟然知道，当真可笑得紧！”就在一刻以前，他还没想去怀疑老人，可这会儿，这些话竟像开了闸的水般涌了出来，并且越发流畅。
“述爷，阿爹当年的行踪那样隐秘，竟还是被这些人知道了。那么你呢？当时正是你亲自来将阿爹的死讯告诉阿娘的——不要与我讲义父大人可以占算天下的鬼话，你知道我从来就不信这个！事实是，你知道这一切，从头到尾你都知道——阿爹的死因，以及这里发生的事，对不对？所以你几次三番要逼我回去。不是为了我的病，而是怕我闯到什么不该闯的地方去。是那‘仙人径’的尽处吧！您既不能说，又怕我知道，为何不干脆杀了我，那样多干脆啊！”他倏地放缓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道，“还是说，为了某些缘故，你不能够杀我？”
述爷在他的目光里微微张开嘴，像是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泄出一口虚弱的气。柳淳看了老人一眼，便逃一样地转开了头，向弋华笑道：“晚辈等候已久了！”
想是怕被车内人暗算，弋华只在车前丈许远处站定，目光先在述爷身上打了个转，大约是没看出什么异样，才转向柳淳：“年轻人难免有错，改了便好！”他嘴角挑了挑，算是个笑，“只要带我等到你藏物之处，便放你离开！”“好！”柳淳干脆地点头，起身就要出去。
述爷却突然低声道：“若这是少主的心意，老奴必当遵从！”柳淳一愣，就见老人双掌已缓慢扬起，一点点朝他胸前推来。
厢内空气骤然膨胀。柳淳被那鼓荡的气流硬按在原地，动也不能动。他惶然抬眼看向老人，对面那张苍老的脸孔木然得几近石刻。少年猛地愣住了，怔怔看着述爷，直到内息狠狠一疼，才惊觉老人双掌已压至胸前。他打了个哆嗦，勉强凝气提掌，对撞上去。
车内的变故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甚至站在车前的弋华也没能立即反应过来。醒过神来后就只见那老人已直挺挺向后倒在车辕上，耳鼻沁着血。那少年则将双掌压在老人胸膛上，发了狂似的催动内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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