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 一
第1章千年一夜（一）
柳淳站在镇前的山梁上，望着山坳阴影里图南镇上的灯火，以及镇口山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长长地透了口气。这半年来，他自南疆一路北上，才到得这漠北的图南镇。柳淳默默向心中闪过的母亲淡淡的影子保证，自己一定会寻着父亲的，虽然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又逝去了那么长的时间。他紧了紧袍子，大步走下山梁，融入山道的人流中。
来往行人多是由内陆来收购山货的商客。漠北之地的三四月正是山货交易的季节。而这图南镇，便是个小有名气的毛皮交易之所。此时虽已黄昏，街巷间仍是人流拥挤得难以行走。
山路饥苦，柳淳入镇便打听了客栈的所在，然后一路寻去。眼看人到了客栈，却突然被一拨横在面前的队伍阻住。他愣了下，抬眼望去，便见前方两街交会处正立着栋簇新的宅子，粉墙绿瓦，一扇朱漆的大门。这又粗又长的队伍就从那门前直排过来，将半条街堵得死死的。
柳淳皱了皱眉，便向身边一个猎户装扮的人问道：“那是在做什么？”“客商哟！”那猎户笑呵呵地答道。“商人？”柳淳一愣，回头又看向那新宅。那猎户看出柳淳的惊异，大笑道：“没见过吧？这才叫大手笔。这是海州柳家的商号！”“柳家？”柳淳吃了一惊，“可是那个二十几年前的武林第一世家？他们的商行在漠北？”
“这是分号，前阵子才建的。嘿嘿，这武林世家就算不走江湖了，做生意也比别家痛快……小哥儿你，”他上下打量了柳淳一番，突然挤了挤眼，“要想寻宝，可寻错地方啦！”
“不，不是，”柳淳忙摇头，“我是来买皮货的，回去孝敬母亲！”“哟！”那人怔了下，笑起来，“那可好。咱这儿的皮货可是漠北最好的，保准她老人家满意！”说完，背着背囊走开了。柳淳这才松了口气。
那猎户口中的“宝”，指的是这一带的前朝秘藏传说。据说在一千多年前，这里曾有过一个庞大的王朝。那是个丰饶的国度，传说中，国中的人们自称神的子民，拥有着诸多奇妙的力量。然而不知为何，这奇妙的国度却在某一日神秘地消失了，没有预兆，甚至连遗迹也不见半点。后来虽有种种传闻猜测，随着时光流转也就渐渐湮灭了。直至百年前，图南山深处惊现千年古器，其上纹饰与中原器皿截然不同，这千年古国的传闻才再度为人提起。
这种事，大概也很难说得上好坏吧？柳淳摇了摇头，正准备绕开时，突然听见喊声：“那小哥儿，等等，等一下！”他应声回头，却见是之前那个猎户。“有事么？”他奇道。那猎户凑上前来：“你刚说是来买皮货的？”“……嗯！”柳淳几乎将自己的谎话忘掉了，“刚进镇子，还没看。”
“那可正好。前边有人有张整狐皮，我瞧着给老太太做袍子刚好，就帮你把他拦下了。”那猎户一指队伍。柳淳顺势看去，果见有个猎户抱了皮卷站在人群之外，正往这边看。柳淳本无意买东西，摇头道：“多谢您的好意，我还是再看看吧！”
“还要看？”那猎户咂咂嘴，“反正都要看，先看谁的不是一样？”柳淳不由苦笑：“那，麻烦您了！”“麻烦啥！”那猎户笑着带柳淳到了人稍少处，将那人带来。“这就是我说的客人！”那猎户指着柳淳道，“你这张皮子不如卖他！他肯定会出高价！小哥儿你看。”他将那人手里的皮卷抖了开。
柳淳伸手摸了摸，果然是柔滑厚软得很。“这，这是一月前才鞣好的皮子！您看看这毛色，还，还不错吧？”卖货人是典型山里人的老实面孔，赔着笑道。那猎户在一旁帮腔：“这样的皮子，柳家的收价可得二三十两！小哥儿你……”
“二三十两？”柳淳吓了一跳。卖货人忙道：“二十、二十两就卖！”
“哟，还真便宜，”那猎户缩回头，“要在城里，这块皮子至少值三百两！”见柳淳仍犹豫，他又笑道，“那小哥儿就再看看。但咱得提醒你，咱们这儿人是实在，可也不是没有拿劣皮子唬人的。小哥儿可要仔细着些！”他说着就要走，那卖货人却急了，一把扯住他，叫道：“你不是说他准买的么？刚刚都要排到我了，你硬把我拉出来！现在可好！你说咋办？”
“客人不满意，我也没法子。你明天再来吧！”那猎户欲甩开他，那卖货人却越扯越紧：“好不容易排上的，就要拿钱了。你得给我个交代！”两人一争，引得旁边排队的人们纷纷看过来，队伍马上乱了。
柳淳在一旁看得摇头一笑。他不想夹在其中，转身欲走。哪知那猎户竟叫道：“那小哥儿，你可不能这么就走了，怎地也得帮老哥说个理啊！你这人讲讲理好不？你还想强卖？”说着他又转头去推卖货人。
被那猎户一喊，众人的目光便有大半集中在柳淳身上。男孩被盯得脸上发热，只得硬着头皮道：“就三十两吧！”他摸出银票，像要甩掉似的往那卖货人手上塞去。这时却有一只手陡地插进来，竟将银票抢了去。
“你这么有钱，不如买我的！三十两，我卖你两张，还免费给你做成袍子！”清脆的声音，却是个猎户打扮的女孩。漠北人独有的瓦片皮帽下是一张小麦肤色的圆圆脸孔，一双乌圆的大眼正瞪着他，浓黑的眉挑着，满脸不屑。
“小野猫！你这是干啥？”卖货人急起来，上前要抢女孩手里的银票。这女孩穿得粗笨，脚下却轻灵，身形一转，已躲了开去。待要再闪时，手中突然一空，那张银票竟不见了。她转脸去找，才发现银票竟被柳淳抢了回去。
女孩一怔，见那少年看着自己的神情里微现不屑，竟又将银票递给了卖货人。她恼火起来，呼地一下跃到要溜走的卖货人身前挡住，朝柳淳喊道：“你不长眼睛啊！他们用烂皮子唬你，你看不出来？”她一把抢过皮卷抖了开，“这种皮子也值三十两？你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
柳淳脸上一烧，却忽听得周围人哄然大笑起来。“刘老三，今儿个玩不转了吧？”“刘老三你今年运道不好，骗一个栽一个！哈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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