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⑩ 八
第8章千年一夜(八)
“咦？”发出惊呼声的人瞪大了眼，满眼的惊异。是苏音。
柳淳猛地顿住脚步，仰头望向她。女孩也在看他，乌亮的眼珠在晦暗天色里闪烁不定，仿佛别有深意。她咧开嘴咯咯笑道：“你好了呀！”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柳淳眼角抽搐似的跳了一下。他盯了她好一阵，才走上来道：“你不是回去了么？”
女孩没有发觉他神情中的异样，笑道：“是呀！可我想你也许会冷的，而且袍子也做好了，就给你送来啦。你干啥跑出来？”边说着边将一只大包袱递了上来。柳淳却不接，只盯着她道：“这地方果然隐秘得很！”“当然，”苏音将包袱又向前递了递，“我说过啊，这里……”“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只有我……啊？”女孩这才听清他的话，不禁睁大了眼看向他，“我……”
“这秘室又是什么所在？为何那根铜管能听到柳家地下的响动？你会出现在那巷子里，也是自管中听到的吧？那时你真正想听的是什么？我，还是柳家的动静？”他一句紧似一句地问着，全不给女孩说话的机会，“且不说这个，单凭此地与柳家间的距离，想以一人之力埋设那铜管也是绝无可能的。苏姑娘却一口咬定此处只你一人知道。只怕三岁孩童都不会相信这话。你……”
“你混蛋！”女孩突然大叫，猛地甩开包袱，冲上来扯住他的领子，“你用不着拐弯抹角，怀疑我就直说啊！”她重重推开他，向后一步步退去，乌圆的眼盯着他，眼里怒火腾腾，“你以为我爱救你？呸，要不是以为你……我就是个好管闲事的！好啊，不相信我，滚开就是！”
“以为我什么？”柳淳听出她话中有话，不由追问。苏音却更怒。“你还有没有完？”她恶狠狠地瞪着他，“就不怕我骗你？”柳淳皱皱眉，知道再追问下去也无用。他想反正总会有法子查出，便抱了抱拳，淡淡道：“不管如何，还是多谢苏姑娘出手相助！”说完转身就走。
苏音却在后面叫道：“站住！”柳淳停住，听见身后脚步声赶来，随即有个大包袱塞在自己怀里。“你的袍子！”一只手直伸到柳淳面前，“谈好的价钱！”
柳淳一愣，抬头看向她。苏音翻翻眼：“生意总得做。你还想赖账不成？”柳淳忍不住想笑，伸手入怀。谁知口袋竟是空的，连一块碎银都没有。他怔了怔，目光因此而有些迟疑，被苏音看清了，恼道：“钱呢？你可别跟我说啥钱丢了的鬼话！”
柳淳苦笑道：“好像是真的丢了！”他心里隐隐想到，该是述爷为防他乱跑，悄悄拿走的。可他没法和女孩说，而且说出来也不太可信。
苏音的眼又瞪了起来：“我们这儿可没有赊账的先例。我不管你咋找，反正钱你必须得给。”柳淳大是为难，正不知如何解释才好，耳内却陡然听得有衣袂带风之声由远及近地响起。柳淳心底一凛，忙伸手扯过女孩，捂住她的嘴往墙后躲去。
苏音听不见那声音。她被这突然的动作惊得先是一呆，随即便是连踢带打。柳淳不得已使劲抓住她，一边细听，发觉那风声似在某处停下，过了一阵又响起，却是离开了。他松了口气，放手正要解释，胸腹间已挨了女孩一下肘击。一直压抑着的内息被猛地打散，他脑中轰地一声，眼前一黑，直直朝地上栽了下去。
再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光亮。柳淳一时有些不适应，慢慢才发觉自己仍在那地下小室内。
“你睡两天了。”苏音的声音在旁边低低响起，“我买了吃的，你要吃么？”“两天？”柳淳猛地翻身坐起。女孩正蹲在那张矮桌旁，慢吞吞地拆两个油纸包。她也不看柳淳，喃喃道：“是你先动手的。我可没想到你那么不禁打……你好点儿了没？”她瞄了柳淳两眼。
“哦，”柳淳按了按胸膛，点头道，“是我没说清，我是听到有人来了，不过正好他没发现我们。”
听他语气郑重，苏音“哧”地笑出声来，将一个油纸包推给他。柳淳道谢接过。他心里的疑惑仍未消去，只是再不好那般逼问，可要是让他主动说句话来打破这僵滞的寂静，却也难得很。好在这会儿头脑清醒了许多，再想起那夜之事，便觉得自己真是冲动得很：且不说这女孩若是别有用意，根本就不会将他安置在此；就是她真的有所图，针对的也不大可能是自己。正想着，耳边忽地响起苏音迟疑的声音。
“那个……”柳淳愣了一下，不禁转头看她。
“也不能全算是你的错。”她仰了脸瞧向顶棚，“要是我的话，可能也会怀疑！所以……”她忽地低下头，瞪向他，“喂，我都道歉啦！”
柳淳又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笑道：“不管怎样，这里是你的地方，我没理由为此而质问你……”后面的话一出口，他心里已觉不妥，忙加了一句，“还要数次劳烦你帮我。”他竟站起来，朝女孩抱拳一礼。
女孩吓得忙往旁边跳开：“你这是干啥？是我打了你，你还谢？你脑子坏了呀？”
柳淳讪讪一笑。女孩在旁边大摇其头，撇嘴道：“你这个人可真是不痛快。看着好像是道歉，心里面还不一定把我骂了多少遍呢！”她语气颇为不屑。柳淳失笑道：“我干什么要骂你？”
苏音耸耸肩，道：“不和你计较这个！我就告诉你吧，反正你总不会和柳家那些人一伙儿的。但是……”她停下来看着他，乌圆的眼珠剔透明亮。柳淳被看得一呆，道：“什么？”
女孩倏地凑过来：“你真的姓柳？你说实话，不然告诉了你也没用，不如不说。”她的目光里有种特别的意味，是兴奋？还是希望？柳淳寻思片刻，才慢慢道：“我随母姓，是姓柳的。不过还有个不算名字的名字。我叫重息！”
他话音刚落，就见苏音的眼陡地睁大，一把扯住他，问：“那你认得一个叫重渊的人么？”“重渊？”柳淳面色骤变，惊道：“你，你怎么会知道他？”“到底认不认得？”女孩急道。柳淳忙不迭点头：“当然认得！但你到底……”
苏音像突然松了口气似的“嘿”了一声，看着他点头，目光欢跃无比：“果然是，你可真像他！”“什么？”柳淳糊涂了。女孩哈哈笑道：“重渊阿爹呀！我就说，我怎么可能会认错！你还不承认！”
“等等，等等！这到底，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你居然叫他阿爹？你能不能仔细说？”“我当然认得他。就是他带我来这里的啊！”女孩大声笑道，“在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苏音还只是个不足四岁的小女孩。她被重渊裹在厚实的皮袍子里，于一个深冷的冬夜被带到了这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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