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结缘之外神
御手洗教授和他的朋友前往勘察的村庄遗迹大约有两百年的历史，地处偏远，人迹罕至，根据发掘出的资料中记载，这个村庄每十年才会和外界交流一次。这样孤僻的村落往往有许多陋习，有许多线索证明，村庄里出现过不少低能儿和畸形儿，还有许多奇形怪状的风俗，加上连年天灾，让这个村庄一度面临破灭的危机。即便如此，大多数村民们仍旧陋习难改。尽管也有少数知识分子试图改变这些愚民，却双拳难敌四手，被残忍迫害。
然而，这个村庄在如今看来的某个临界点发生了转变，那正是御手洗教授分析出来的结缘绳之神的信仰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村庄的时间点。在供奉结缘绳之神后，村庄虽然陋习不改，村民们的生活水平和智商水准却出现巨大的好转，哪怕近亲繁殖，出现低能儿和畸形儿的几率也逐年降低，在最后有记录的十几年能，更是没有出现低能儿和畸形儿的情况。
在结缘绳之神出现后，似乎关于生活的一切，都在往良好的方向发展，这就更让村民们对结缘绳之神的信仰更加巩固，乃至于狂热。他们开始打破每十年一次和外界交流的习惯，更频繁地进入群体社会中，并竭力宣扬结缘神之神的信仰。然而，这个信仰和当时处于正统的风俗是如此格格不入，被嘲笑，被打压，外出的村民们大多被打压为异端，最终只能怀抱着怨愤与憎恨回到村庄里。
负面情绪在村庄中积累，进而转变为更加虔诚和激烈的信仰，对结缘绳之神的祭祀仪式日渐隆重而残忍，外界的不认可让村民们更加固步自封，形成了一个可怕的循环。村民们开始写自己的故事，为结缘绳之神编造典籍，每当外地人踏入这个村庄，就会被这个村庄中与众不同的习俗席卷，陷入无法自拔的深渊中。
这些外地人要么融入村庄里，成为更新换代的一份子，要么就会死去，成为祭品的一部分。无论男女老幼，村民们来者不拒，甚至在后期，他们主动拐骗和掳掠外来人口进入村庄。
可以说，从现有的资料来看，对结缘绳之神的祭祀活动，完全是由村民们自发想象、理解和编造的，基本符合原始神话的诞生过程。不过，几乎所有的宗教信仰体系都呈现金字塔式的等级结构，而在御手洗教授的分析中，这个村庄对结缘绳之神的信仰，却让这个村庄的的等级体系趋向平等化。
仅从村庄的内部生活而言，村民们看起来个个丰衣足食，精神充实，互助友爱，彼此之间遵从一种人人平等的原则，并不存在身份高低，而仅有职业差别，看起来像是桃花源一般。然而，检视存留的资料，同样可以看到，这个村庄中的陋习是如此的愚昧，甚至可以说恐怖，而村民们的思想和情绪的变化是如此的激烈而扭曲。这些极端矛盾的情况，让这个“桃花源”让人背脊发凉，许多人就是被这表面上的美好迷惑，沦陷在深处的黑暗中。
可以说，整个村庄对外地人而言就是一个陷阱，而村庄内部的诸多陋习所导致的悲剧，却被村民们甘之如饴，产生了扭曲的认知，认为那些陋习才是建设人间天堂的重要元素。
结缘绳之神的信仰，也从最初的心灵安慰，逐渐被歪曲成可怕邪恶的风尚。
从这里开始，就能够看出这个村庄的诡异之处了，它的许多地方都违反了正常社会的经验规律，乃至于现今已经得到证实的科学规律发展。
讲述到这里，御手洗教授站起来，离开桌后，在房间里踱步，好一会才拿起水杯，一口气喝光，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整个人显得十分亢奋，仿佛就是这种过于亢奋的情绪导致他坐立不安，与此同时，马恩还能从这种亢奋中感受到，御手洗教授对脑子里的东西，怀抱有一种奇特的恐惧感。
村庄的发展，结缘绳之神的信仰变化，大致已经被御手洗教授讲解清楚了，然而，他并没有直接提到，这个村庄是如何被毁灭的，是因为什么原因毁灭的。放在普通情况，大概聆听者会认为，那些可憎可怕的陋习，以及逐渐扭曲的信仰，就是村庄被毁灭的原因，也许是村庄内部的小社会从社会学和生物学上产生自我崩溃，也或许是被知晓实情后无比愤怒的外地人摧毁。但是，从御手洗教授的表述方式而言，显然如上所述，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而且，马恩最为关注的，结缘绳之神的祭祀情况也没有被说明清楚。
马恩并不关心这个村庄的生存和毁灭，只对最关键的“结缘绳之神”有兴趣。尽管御手洗教授目前所说的情况，都符合一个邪教的诞生和成长，结缘绳之神似乎只是一种物神信仰，可是，马恩十分清楚，这所谓的结缘绳之神放在过去几个月的遭遇中，可没有那么虚无缥缈。它不像是一种人为编造的神话，更像是真实存在的东西。
“教授，结缘绳之神切实存在吗？”马恩待到御手洗教授平静了一些，才直入正题地问到。
“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有一些线索让我相信，它是切实存在的，而不是编造出来的神话信仰。”御手洗教授喘了一大口气，才回答到：“这个村庄的注连绳不是普通的绳子，来自诡秘，根据资料记载，围绕这个绳子发生了诸多奇诡的事件。”
“如果村民们编造了典籍，自然也可以编造来历和神迹。”马恩如此说到，“而且，绳和神的发音，在日岛语中有很大的不同，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化音。”
“你最后的问题很简单。”御手洗教授重新坐在椅子上，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盯着马恩，说：“这个注连绳最初是在海上发现的，也有传闻，是在海边被人赠与的，村民们将绳子带回来的时候，也不称这个注连绳是日岛的注连绳，而是另一种发音。在我们看起来就是注连绳，但在他们的眼中，是别的某种东西。形状相似，意义不同，发音不同，我怀疑，这个发音是从大陆那边传来的，而且，在口口相传中发生了口音的变化，再经过岁月的演化，形成了化音的现象。”
“也就是说，其实，在真实的发音中，不是日岛的‘绳’，而更贴近于大陆的‘绳’，然后又化作大陆的‘神’，之后才变成日岛的结缘神？”马恩也对这个解释感到意外。
“也许，不过，这是你的想法，我的想法又有些不同。结缘绳之神，是外来之神，也发外来之音。”御手洗教授点点头，继续说到：“所谓的‘外来之神’和‘外来之音’，在少数资料中有片面的记载，但从整体分析来看，其实是具备多重含义，不仅仅是相对于日岛范围和日岛本地文化的‘外部’。”
说到这里，御手洗教授的脸上浮现犹豫和恐惧之色，他的口中咕哝了几句，就连马恩远超普通人的听力，也没能听清全部的话语，只听清了几个词汇，其中就有“外神”。而御手洗教授口中的“外神”的发音，也不直接就是日岛的“外来之神”，需要转译和领会。如果马恩不是日语精通，没有在日岛住上一段时间，大概也领会不到这个意思。
“我的那位朋友曾经告诉我，结缘神和那些怪物，是从宇宙中来的。”马恩说。
“我认为你的那位朋友说的没错。”御手洗教授的犹豫之色变成了肯定，说到：“结缘绳之神是相对这个星球而言的外来之神，说的是宇宙人的话，发的是宇宙人的音。”
“听起来很科幻，没有更具体的证据吗？”马恩说：“从海边得到的绳子，在海岸边由外人赠送……绳子究竟是如何从大海上漂流过来的？是从大陆那边吗？如果是为人所赠，那么赠与者是什么人？是什么样子？这些都没有记载吗？”
“有记载，但我认为，这部分是编造的，唯一可信的，只是‘从海上来’和‘在海边为人所赠’这两点。”御手洗教授肯定地说：“具体的证明很复杂，我不打算再重复一次，那让我头晕脑胀，很不舒服。”
马恩和御手洗教授对视，看到了他眼中的坚持和疲倦，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换个角度来看，其实，结缘绳其实是有原主人的，而不是村民随便捡来一条注连绳放在村庄里。”马恩说。
“对，正因为赠与者和获赠的人都有点特殊，所以，一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注连绳，才能够被当作神物被村民们接受和供奉。”御手洗教授说：“任何信仰的开端，都必须要具备令人遵从的基础。而结缘绳之神的基础，就是最初的那个村民拥有巨大的声望。虽然在资料中的相关说明都很模糊，但还是可以考证出来，是村子里的一个世代德高望重之辈，而且，当时的村庄已经出现难以维系的征兆，这个人辛辛苦苦维持一切，苦苦寻求延续村子的方法。这人对村子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且核心的人物。”
“村长？”马恩问。
“不，不是村长。”御手洗教授惋惜地摇摇头，说：“我也没能考证出那人的真实身份。但是，村民们都愿意相信他，哪怕他拿回来的绳子，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绳子，但仍旧有人愿意相信他的说辞，将这根绳子当成是救命稻草。结果，这个绳子真的让村庄延续下来了。”
马恩沉默了一阵，御手洗教授讲述的这一切，有些让人感到不真实，但是，俗话也这么说过：现实比人们的认知到的更加荒谬。
御手洗教授也似乎沉浸在这奇妙的故事里，好一会，马恩才再一次问到：“这个绳子是外星人的东西，但是，落点不是在日岛，而是在大陆。它被人扔到海中，亦或者被人从大陆带到了日岛？按照教授你的说法，结缘绳最初的发音，是由人转告的。”
“如果是从海上漂流来的，那么，这个发音可能是由捡到的村民最先发出，然后传承下来。如果是在海边被人赠送的，那么，就是赠送者告知发音，那个村民只是转述者。”御手洗教授顿了顿，说：“我个人更倾向于，是第一种。”
马恩有些愕然地抬起视线，他主观上更倾向于第二种：一个大陆人带来了绳子，并将这个灾祸般的绳子交给了村民。因为，这个际遇和他自己的情况有点儿相似。
“资料中记载了不少关于结缘绳的奇诡之事，而结缘绳之神的信仰之所以可以快速发展，就是因为这些奇诡之事。毕竟，无论是丰饶还是让产子正常，都必须经历更长的时间才能证明。村子当时的情况已经很危急，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所以，事实是，村民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得到了信仰，重建信心，齐心协力渡过了难关，才有了第二年的丰收，以及之后的好事。”御手洗教授想了想，又说到：
“在这些奇诡的事情中，多次提到过，人们在梦中得到了启示，亦或者是，有声音在他们的脑海中响起。我个人认为，结缘绳的最初发音，就是这种宛如幻觉一般的声音，一开始只是最初拿回绳子的那个村民听到，告诉了其他村民，之后，更多的村民也听到了，于是，他们很快就认可了这个发音，将之当作神迹。你看，是不是有很多地方，与你最近遇到的结缘神很相似？”
“那些村民们的梦也是噩梦吗？”马恩沉吟了一会，又问到。
“这倒是没有提，早期的记录丢失得很严重，后来的记录经过村民的修修补补和胡编乱造，有很多不切实际，自相矛盾的地方。他们当然都觉得，那不是噩梦，而是美梦。”御手洗教授这时说了让马恩十分在意的话题：“有一些记载说，结缘绳就是结缘神，两者合一。但也有一些记载声称，梦见的地方，才是神明真正所在之处，结缘绳是神明附体的凭依，是神明在人世的身体。更多的记载还提到过，村民们在梦中看到了神明真正的居所。这个居所最初的发音已经失落了，也没有详细的文字记录，但在后世的一些野史和传闻中，时而会出现‘焉知神社’这个词，并且，这个词语其实到现在还在流传。我认为，这个‘焉知神社’和村民们所说的，是同一个东西。”
“我也知道焉知神社。焉知神社是神隐之处，人们从来都没有在现实中发现过这个神社。”马恩说。
“没错，因为，它是在梦中出现的，只有特别的人，在特定的时候，才能与之接触。”御手洗教授说：“这就和结缘绳之神的祭祀扯上关系了。狂热信仰结缘绳之神的村民们，当然想要前往神明之所在，与他们的神共同生活。现实对他们而言，并不痛苦，但是，显然神明所在的地方会更加美好。他们通过祭祀去完成这个愿望。”
“那么，就请教授告诉我，他们的祭祀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吧。我想知道，为什么我的朋友会在这场祭祀中没有任何机会。主祭就是祭品，又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恩坐直了身体，目光炯炯地看向御手洗教授，如此说到。
“我个人认为，这个祭祀的开始，也和最初的发音一样，不是人们自己想象编造出来的，而是以‘头脑中的声音’，亦或者‘梦境的启示’为基础，在狂热而扭曲的信仰中拓展出来的。”御手洗教授又喝了一杯水，才说到：“这个祭祀同样经历了从简陋到复杂的发展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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