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暴风雨中的追索
“大灾难”滚出被子，七手八脚穿起衣服，一边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马恩已经提着黑伞走进里间，看到了同样的场景。内在之眼的触须捕捉到了“猎犬”的动向，却没能知晓里间的情况，这让他有些意外，但却没有乱了方寸。他冷静地看了窗户一眼，又借着弱光看向乔克乔西，只见他的五官和昨晚一样扭曲，几乎都不在正确的位置上，缩成了一团——可这个成熟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感觉。
“JOJO，你最好照照镜子。”马恩说：“你就不要去了。”
“什么？”乔克乔西愕然。
马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黑伞一扫，将一面梳妆镜子荡到他的怀中，一边说到：“昨晚我还以为是幻觉，但现在看来不是。”
这时“大灾难”也走了进来，他第一眼就看到了乔克乔西此时的模样，不由得惊呼出来：“乔克乔西先生！你的脸！”
乔克乔西拿起镜子一照，那扭曲的脸就更加扭曲了。
“这……毒素？”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并不能确信。
“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毫无干系。”马恩说：“你现在的状况同样糟糕。”
“……”乔克乔西沉默了片刻，“大灾难”也震惊了片刻，他这才发现里间的古怪，女人们都不见了踪影。
“她们人呢？”大灾难大惊失色，却又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沉稳一点，表情变得古怪。
“没有反抗的痕迹，好似在不清醒的时候就被带走了。”马恩觉得现场很古怪，里间和外间就一门之隔，可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入侵者。这让他不由得产生一个更加奇怪的念头：是这些女人自己出去的吗？而且还是爬窗出去？
要说危险不危险，紧急不紧急，那是肯定的，可——
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必须去，你一个人应付不来。”乔克乔西沉重地说：“猎犬变成两只了，还可能有别的敌人，那些会变成风的家伙，可是成堆的！”
“猎犬？”大灾难醒悟过来，他看了乔克乔西一眼，深吸一口气，说：“不，乔克乔西先生你都变成这样了，追上去确实不妥当。你虽然很强，但中了敌人的陷害，到时不一定能够有所发挥。就让我代替你去吧！”
“大灾难”的语气是那么坚决，让两个男人都不由得确认了一下他的眼神：那同样是一个必须去做点什么的男人的目光。眼睛里虽然仍旧有明显的恐惧和忧虑，可是，在那之后有着更加坚定的神采，锃锃发亮。
“你确定？”乔克乔西的语气温柔了一些。
“是的，我确定！”大灾难说。
“不一定是被敌人掳走了……”马恩补充道：“只是去看看情况，而且，这么大的暴风雨还这么隐秘的行动……不一定能够立刻找到。”
“我还有这东西！”大灾难从口袋里掏出手枪。
乔克乔西看向马恩，马恩点点头。
“好吧，如果你坚持。”乔克乔西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说：“但就算不亲自到场，我也应该可以帮上忙——荒野之鹰！”
他这么低声一说，手臂上包裹着的丝线顿时层层解开，重新编制成一只栩栩如生的老鹰。即便如此，若是让人看得清楚，仍旧可以知晓，这不是真的老鹰。可这老鹰状的东西振翅而飞，如箭矢般射出窗外。
“它如果看到什么，会通知你们。”乔克乔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它的眼睛也是我的眼睛。”
“这就是鹫峰老师她们提到过的东西吧？”马恩仔细端详了两眼。
“大灾难”也是第一次见到实物，他有些好奇地摸了一下老鹰的身体，但手指的肌肤顿时传来一股灼烧般的刺痛感。他倏然收回手，惊叹地看着这并非是真正老鹰的东西。
“它到底是什么？”他问。
“也许是某种真菌，你也看到了，它的生命形态很……奇特。”乔克乔西模糊地说。
“所以，你实际也不可能肯定？”马恩问。
“别开玩笑了，我怎么可能知道？”乔克乔西撇了撇嘴角，让他本就扭曲而丑陋的五官更加骇人了，“这个世界上奇妙的物种多得是，能够抵抗严酷环境，无论冰层还是岩浆都能生存，甚至于自我循环繁衍，接近永生的东西也是存在的。菌类在这颗星球上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这种生命形态虽然奇特，但也不算什么。”
“奇特的地方在于你竟然可以控制它。”大灾难仍旧觉得很稀奇。
“费了老大的功夫。”乔克乔西用力一推“大灾难”的肩膀，“别再说这些废话了，再不追上去，就要把人给丢了。”
“大灾难”闻言也不由得焦急起来，他正转身，眼角就看到一个身影掠过，从窗边窜了出去。马恩先生已经不见踪影了，他急忙跑到窗口向下望，只见手持黑伞的身影沿着墙壁滑落，于半途就蹬壁跃了出去。
“马恩先生，等等我！”他喊道，但同时响起的滚滚雷声让他不确定那个身影听到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没入雨夜中。
“他的意思是分头行动，这样效率比较高……或许吧。”乔克乔西说得不太肯定，“你一个人真的能行吗？”
“没，没问题！”大灾难咬咬牙，就要从窗口跳出去，却被乔克乔西抓住肩膀扯了回来。
“你在找死吗？”乔克乔西的五官虽然扭曲，却仍旧看得出来那上边的无语无奈。
“可……马恩先生他……”大灾难结结巴巴地说。他当然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被拉回来的时候，心脏还在耳边“扑通扑通”作响。
“你给我走正门！”乔克乔西凑近“大灾难”的脸，严厉地呵斥道。然后扯着“大灾难”，将他从房门处推了出去。
“大灾难”脸色讪讪，疾步跑过走廊，转下楼梯，很快就不见了身影了，就像是在逃跑一样。
“这小子——”乔克乔西叹了口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嘀咕着，“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会栽在这里，真是倒霉透了。”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便乔克乔西见过不少奇怪的东西，有过不少诡异的经验，但每一次的经验都并不总是通用的，他此时此刻也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
他走到桌前，抽出香烟点燃了，盯着桌面的眼睛周遭浮现一丝丝扭曲的伤疤般的痕迹，不一会，这些伤痕蠕动起来，就好似一条条虫子在他的眼球周遭钻来钻去，而眼球也好似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膜，目光变得散乱，让人无法确认其焦点到底在什么地方。
借助和“荒野之鹰”的联系，他确实看到了——天空不是铅色的，云层已经消失了，就好似无数的沙砾在天幕上流动，如同一条流沙河。正常情况下看不到的星星，此时却密密麻麻，清清楚楚，形成的银河在流沙河的更上方，但两者在地平线的远方连接在一起，就像是银河流淌到这颗星球的天空时，就变成了那一粒粒的沙子。
雷电不是正常的雷电，那并非是电流的模样，更像是一种虚假的涂料，在流沙中染色。雨水自然也与往常有所不同，水的质感彻底改变了，每一粒的雨珠都好似柔软的凝胶，包裹着许许多多平日里闻所未闻的怪东西，这些怪东西很小，但仿佛只要从凝胶中钻出来，就会变得很大。那一粒粒的雨水，一粒粒的凝胶，就是它们小小的牢笼。
大地是深红色的，水泥、泥土、植被和钢筋，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造的，全都变得千疮百孔，每一个孔洞中都有着无数看不清的阴影在游动，它们比人类的数量更多，多得多，起码是上亿倍。它们看似分裂的，却又有一种宏观上的巨大整体动态，上一刻看似有序，下一刻就变得混乱，多看几眼，脑袋就好似发烧了一样晕眩而沉重。
这一切有悖于正常认知的所见，都在以一种强烈又深沉的方式告诉乔克乔西，为自己所自傲的“人类”，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体，更不用说主宰了。那些东西才是，它们无处不在，不会因为人类看不到它们而消失，而它们始终存在于人类之中，每时每刻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影响着每一个人，而人类其实离不开它们。
人，其实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孤单，那么孤傲，那么的独立。在乔克乔西见到这样的景象后，他便一直存在某种幻觉：
所谓的“人”自身，并不是人类常识定义的那样，甚至可以说，完整的“人类”的定义是不存在的，无法成立的。因为，“人”就是一个巢穴，是一个拼图，是被大群“别的什么”拼凑起来的东西。总体而言的“人”只存在哲学上的意义，单独谈论“人的部份”才存在具体实际的意义。而“人”的每一个部份，也都仅仅是按照它们自身的行为方式去运转，而非是“人的意志”，乃至于，说不定“人的意志”本就是那大群的规律性的总和。
每当乔克乔西透过“荒野之鹰”的视角去观测这个世界的时候，这样的想法每一次都会浮现，让他感到恐惧，仿佛一直在坚持的“自我”同样在这个视角下被分解，“我”不再是“我”，“我”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大群”。这个道理他也从科学理论中听过类似的，可是，他终究很难理解，也很难接受这种彻底物化的观念。他感到，矛盾无处不在，哪怕是在自己的脑海里，而这一切仿佛在让他精神分裂。
自己的脸扭曲了，中毒了，这没让他过多心慌，因为，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以及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更让他感到恐惧。
即便如此，“荒野之鹰”的视角是如此的开阔，如此的锐利，就如同横行在空中的卫星，作用是如此之大，让他同样无法放弃这便利的力量。这一能力帮他破解了许多谜团，摆脱诸多困境，挽救过他的性命。倘若失去了这个视角，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以及能否在接下来的变动中存活下去。
乔克乔西的后肩隐隐作痛，古老的图腾纹身产生了灼痛感，就好似身处在强烈的幅射中，——这让他回想起那自己唯一一次经历核爆，并存活下来的记忆——当时的热量和冲击，就好似浓缩在这愈加剧烈的灼痛中，让自己变成了一块焦炭。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过去的尝试证明，这只是幻觉而已。
身体，大脑，思维……一切都很不舒服，不，应该说，很痛苦。
他不喜欢，也从来都不习惯这种痛苦，即便如此，也仍旧要忍受。
——她们到底在哪？才这么点时间，她们应该不会离开太远。
他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以此来忽略这份痛苦。翱翔在空中的“荒野之鹰”振动翅膀，绕着弧线，以旅馆为中心扩大搜索范围。
马恩在凄风夜雨中奔驰，既然对方是从窗口离开的，他便一直都在注意从窗口开始的痕迹。大雨冲刷掉了许多痕迹，敌人也有可能具备更有效的掩盖行踪的手段，但只要是值得怀疑的地方，他都会仔细检查一下。因此，他的速度不算快。
他认为可能的方向充满了种种障碍物，但对那些异常之事物，这种在人们看来过不去的地方，也能如履平地吧。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再一次让他湿透，但他的体内也同样充斥着凉意，肌肤外的寒冷竟然相对变得温暖起来。
内在之眼的触须拥有更广阔的扫描范围和穿透力，它每旋转一圈，都在带回大量的情报，这些情报就好似马恩的一种想法，一个念头，就好似他幻想出来的一样——毕竟，他的眼睛实际上并不能穿透障碍，看到那遥远的位置——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去相信这奇妙的感觉。
眼睛看不到的信息，内在之眼却能够捕捉到。可之前女人们失踪时，他的触须已经扫描过整个房间和旅馆，却没能读到任何信息。这种极为古怪的状况让他大为警惕，也产生了一些怀疑，他有些怀疑，倘若自己此时捕捉到了线索情报，会不会又是敌人引诱自己的陷阱。
——这一切都太巧合了，简直就是预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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