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他将一无所有.
阿特洛波斯道:
【游戏者,你找到了自己的答案吗?】
我的...答案啊。
苏青安迷惘了。
少年应该哭的,他也应该笑的。
假设他有着身体,现在应该已经泪流满面。
原来...他自以为的那些倔强,其实早就被融化成了更为柔软的事物。
从孑然一身到如今被很多人珍视,被很多人所在乎。
她们会为他难过,为他悲伤,为他流泪。
可也正因如此,所以苏青安才会犹豫,才会悲哀,才会受到折磨。
复活意味着重启。
而重启意味着什么....少年再清楚不过了。
他将,再次一无所有。
和琪亚娜在咖啡店里的第二次相遇;折断迦尼萨獠牙的仙人;第一次受伤时被红发女人拥抱住时内心的温暖;广告牌上出现过的姓名和合照;那场庙会下灯笼摇拽的影子,被波光粼粼湖面荡漾扯碎的两道身影....
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还有仙人曾经唇角微扬教导自己武学的认真;还有那个老人慈祥包含着期待的目光;还有琪亚娜拉着自己打游戏,布洛妮娅扯着自己衣角,芽衣一旁微笑的画面。
还有以前紫发的女孩轻抿着黑咖啡,面容逐渐柔和的神情;还有姬子喝着酒抱着他说胡话的笨蛋模样....
好多啊,怎么这么多?
为什么这么多?
仅是随便回忆一下,苏青安就被铺天盖地的画面淹没了脑海。
如果重启。
这一切都将不曾存在过,它们只能成为少年记忆里一座不会再次堆积的阁楼。
舍不得。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如果全部被忘记的话,不如死了算了。
在真正要做出抉择,或者说神明给予了他抉择的权利之时,苏青安此刻遭遇的苦痛已经跨越他至今以来所遭遇的所有磨难。
那像是被人挖出心脏的单纯遭受苦痛,和自己亲自用剑刃刨开胸膛取出心脏的疯狂决意。
这之间有着巨大的区别。
神明是故意的。
无论是什么馈赠也好,还是给予他所谓的选择权也好。
祂这么做的理由都是为了现在苏青安所正在面对的困噩。
而唯独有足够意志跨过这个门槛的游戏者才能有资格成为被祂瞩目的存在。
重启。
诅咒般永无止境的未来,可即使是这样悲哀的未来,神明都必须让苏青安保持着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让他独自判断着向前走后,亲自向着那个未来走去才行。
苏青安的意志已经千锤百炼,即使在神明看来他也已经是足够有资格去捶爆正常游戏关卡的勇者。
但是还不够。
还需要折磨,还需要鞭打,还需要历练。
不这样就不够坚韧,不这样就不够强大,不这样就不够资格。
苏青安迷惘了。
为什么不重启呢?
现在她在太虚山下埋下了崭新的心印,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那把【定风波】封入了剑匣,就如老人碎去剑心后从此陷入止境的武道。
琪亚娜经营着那家咖啡店,布洛妮娅和芽衣也变成咖啡店的常驻客;无量塔姬子戒了酒,从此再也没有人看见过她喝醉后的模样。
佐藤由乃也很少在学园了,她满世界的去做任务,好像不这样就什么都忘记不了。
她们都并不开心。
内心有人在嘲笑着少年的犹豫和懦弱。
那是心魔。
你看,重启有什么不好的?
只要这样,只有你自己会受伤的世界就完成了。
不一样的。
他本来会理所应当的去反驳。
苏青安会解释说难过也只是一时的,他会说即使对不起很多人,但是结局只会比自己不在的时候更好。
他会说姬子有了天然圣痕就不会再死在那一战了,他会说由乃已经可以完全操控拟似律者的力量,她没有死在长空市。
苏青安应该反驳的。
可是他没有回应,没有说话。
因为....
【你应该明白,如果不重启,终有一日,那些人都将死去。】
是的。
苏青安明白,他明白阿特洛波斯话语间的含义。
那份继续延伸而出的未来里,神明不止给他看了那些在乎自己的人的反应。
祂还给少年看了结局。
一个没有过程却无比凄惨的结局。
为此,苏青安必须重启。
讨厌被忘记,拒绝被遗忘,畏惧着那一双双可能变得陌生的眼眸。
可即使如此.....
某种漆黑的事物揉杂进了原本纯粹如黄金的意志之中,他本该咬牙切齿,他本该悲痛欲绝,他本该麻木不仁,他本该万念俱灰。
但现在...少年克服了所有,将一切碾碎积压在了灵魂深处,最后他独自承载了所有的绝望与悲哀,做出了答案。
苏青安低语道:
“重启吧。”
“我要...改变那个结局。”
为此,少年可以忍受一切代价。
即使,是这样比单纯的死亡还苦痛的代价。
…
…
或许当后来,有人知晓了苏青安的遭遇后就会明白,原来要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就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情。
你只需要给他一个不完美的人生,给他一点稀薄的爱。
再拿走它。
最后,给予他最甜美的希望。
只需要这样....
比勇者更为坚韧的灵魂就将逐渐塑成。
只要...在不崩溃的前提。
…
…
阿特洛波斯低语道:
【那么,旅途开始了。】
【祝你可以达成所愿,游戏者。】
在它说出这句话后,少年的视野间再次充盈了光亮。
几乎没有间隔和犹豫。
世界被彻底重启。
在轰然倒塌的世界线里,被揉捏成粉碎的时光与过往湮灭在了虚无的界限。
苏青安来不及感受着彻底空荡荡的内心,他就必须再次一无所有的去面对着这个已经全然陌生的世界。
而和之前几次都不同。
没有城市,没有人烟。
在几乎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孤零零的少年望着天穹和远方的地平线,那双眸子里漆黑的色泽愈发幽沉,里面分明倒映着逐渐不断接近的崩坏兽,却没有掀起多少波澜,像是泛着些许的寂寞和哀伤。
苏青安沉湎于这些情绪,他对着来敌挥出了拳。
那是极其霸道的一拳,气势之刚猛如山海倒卷。
战车级崩坏兽的头颅被须臾间按进了巨大的躯壳之内,零碎如火花如血液的崩坏能碎片仿佛一场烟花绽放于此,散落了大地,遮蔽了视野。
白色的无机质躯壳失去意识的颓唐倒地,苏青安面无表情,他望着继续涌来的崩坏兽群,内心毫无动摇。
少年的拳流淌着血,但他终究是一拳打死了一头战车级崩坏兽。
不知不觉间,苏青安的武道再次进步了一点。
但没有人看得见了。
也不会有人能明白,苏青安的武道究竟脱胎于多少武学的积累,才一步一步努力快速通明至此。
他不躲不闪的踏进了崩坏兽群,像是迈入了狂风暴雨的夜色里,随时都会被淹没于漆黑的冰冷。
随即,在之后漫长的时间里少年一拳一脚间如雷光撕裂了画卷。
在漫长的十几分钟后,苏青安浴着血,走出了满地都是崩坏兽的尸骸。
他受伤了,这本是不应该的事情。
这种级别的对手在很久之前就不会让苏青安受伤了,但如今少年处于一个十分特殊的状态。
苏青安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化为一片明镜的心湖之内,灰色的雾霭覆盖了一切,漆黑的色泽在心湖之下逐渐蔓延出细密的裂纹。
在原版的太虚剑气里,苏青安这样的情况无疑是已经陷入了剑心濒临破碎的事态。
即使做出了选择,压下了苦痛,但是内心却不可能毫无动摇。
成长有时候是一个快速破茧成蝶的过程,只需要一瞬间你就会突然长大。
但苏青安所面临的无疑截然不同,他面临的不是所谓三观上的成长。
而是更为深邃漆黑的事物。
剑心蒙尘。
神明版的太虚剑气,在使用者无法彻底通明心意之际,就会进入蒙尘阶段。
在这个情况下,关于崩坏能的控制能力将降低到极低的限度。
少年没有了装甲,也不再有【定风波】。
这样的情况下,苏青安可以从这场初次的危机里活过来,没有受多大的伤就成功走出了堆积如山的崩坏兽尸骸,足够证明了他的武道已经超过了那个最初教导他的老人。
这里崩坏能的浓度,很高。
在进入了第三阶段后,崩坏能循环的链接再次扩大,按照人工圣痕给予他的崩坏能抗性,苏青安其实已经濒临着死士化的危险。
但他现在之所以还能活下去,其理由就是显现部分的【圣痕】即使已经归于半死机的状态,但体内不断链接着外界的崩坏能,还是自行被牵扯了一部分进了【圣痕】之内。
这让躯壳没有承受超出极限之外的崩坏能侵蚀,甚至他还能感受到久违的轻松感,可这些感触已经不在苏青安的考量范围内。
寿命?未来?战力的封锁?
这些本应该重要的问题,在现在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像是一件可以随意舍弃的累赘之物。
少年漠然的瞥了眼衣物上逐渐蔓延的血色,就朝着前方走去。
如果来到的是人类被崩坏彻底战败,世界已经没有人类居所的时代,那或许苏青安将要面临的未来会直接宣告失去光亮。
而即使事实并非如此,他也必须花费长久的时间,凭借着双足跨越这个荒芜人烟的平原。
无论前方呈现的结果如何,少年都必须忍耐着长久的寂寞和苦寒。
平原很大。
在没有任何补给的情况下,按照人类的正常脚力和体能,这样一眼几乎望不到边际的平原几乎可以直接宣告半死亡和社会性的长久脱节。
但苏青安没有动摇。
这些所谓的寂寞都比不过再也看不见熟悉的人的可能。
对苏青安这样的人来说,重启本身就是最大的折磨,在经历了这份的苦痛之后,短暂的时间内其余的万事万物即使如何波折,也难以让他麻木的内心产生波澜。
剑心蒙尘。
这是一个明知道自己内心有着问题,却无可奈何的征兆。
这是场磨难。
苏青安所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里,其中唯有遗忘才是最好的方式。
或许只有忘记那些过去,他才能不被过去的事物所纠缠打扰。
复活本应该是值得去喜悦的事情,但思考着过去遗骸的少年则是难以感到心情有任何明快。
或许人生就是一场漫无边际的旅游,只要对一切的境遇都安之若素,可能就不会再多迷茫。
但苏青安做不到那样洒脱,他杀戮崩坏兽的姿态暴虐而充满着戾气,那像是用摔玩具的方式,发泄着内心苦闷的孩童。
他本不该这样幼稚,可理论上也不会有重生。
少年并没有彻底绝望,即使过往的记忆随着事实的燃烧殆尽变得空无而陌生,但苏青安还抱着其余的想法。
在他看来,只要能看见故人,即使被遗忘也不是一件不能接受的事情。
就如同少年在现代第一次看见符华,即使被遗忘的事实让内心有着难过,可他依旧可以坦然面对。
只要....还能看见她们,就好了。
他逼迫着自己去拒绝着那个最可能接近的事实,努力让脑内的可能性往着好的方向去发展。
他想他可能会见到年轻时候的姬子姐,原本的长辈变成了同辈,想想也很奇妙。
或许苏青安之后还能见证琪亚娜的出生,他可能会见到年轻时候的自己的父母,或许变相的算是圆了最初看见家人的梦想。
或许苏青安来到了琪亚娜她们已经毕业的时代,崩坏的烈火愈演愈烈,他会随波逐流的去和她们一起对抗崩坏,走向以前一样的道路。
可是那也很好。
有自己单方面熟悉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在大风吹拂的荒芜大地上,一身白色单衣的少年孤独的走在路上,他的眼眸里倒映着没有止境的地平线和未来迷惘的路途。
…
…
这里是和上个文明彻底隔绝了五万年之久的前文明。
苏青安所想的未来,从最初就不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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