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灵魂剥落,星河滚烫.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还是会回忆起今天的那一幕。
那人的脸庞在如瀑般大雨下趋于模糊,他似乎是在认真地望着每个人的面孔,像是在铭刻着什么一般,窥见的神情柔和。
最终他的瞳底斑斓闪烁,将除却极致和谐的死寂之外,唯一留存的温柔留给了那位手中莲花熄灭,化为皓腕红绳的女孩,露出了在雨幕内都能窥见清楚的笑容。
彼时的符华还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却能下意识地知晓着那人一定在做着比那场基因改造更为危险的事情。
可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挣扎,莫名的伟力似将整个世界倒悬错乱,在场的所有人都好似魔方里被不断移动的一格,在眩晕的感官逝去之后,却已然遥遥处于万万里之外的区域。
稍微观察一下附近的设施,以及那位于巨大空腔内,好似城市般庞大的战舰,便能知晓这便是方舟计划进行落实的秘密空间。
而她的神情怔松,意识内恍惚间所能留存的,便是少年唇瓣掀起,似在翕动的画面。
他到底说了什么呢?
少女捧着那束尚且留存于世的白花,如获至宝般将之拥入怀中,那双似是青海摇曳的眼眸低垂,内有浓雾汇聚成雨,终是化作冰凉的泪水坠落,垂至虚幻的花瓣,又蜿蜒至地表,碎成银花。
如果你明知晓即将要失去一样绝对不能失去的事物,却依旧对此无能为力,仅能眼睁睁地看着最坏的结局发生在自己的眼前。
那是不是会有一刻,即使宁愿用灵魂和魔鬼进行交易,都在所不惜?
远方。
Mei望着如少年彼时所陈述的这般画面,喃喃低语:
“可这世间唯独有一人具备着和魔鬼交易的资格。”
她掀了掀唇瓣,勾勒出些许自嘲:
“灵魂天平。”
...
...
澳洲主城。
大雨仍在下。
卡萝尔的神情微怔,她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那人原先空洞半阖的眼眸与苍白的面庞。
可那个女孩的眼中有细腻而温柔的微光涌现,将瞳仁的色泽为之渲染,焦距也缓缓出现,她望着那双看着自己的金色眼眸,原本泛白的唇瓣抿着,竟是恢复了原先的殷红。
脑海里倏地在此刻回溯出对方的喃呢。
【不要死。】
时雨绮罗怔了怔,笑着低语回应:
“嗯,不会死。”
“嗯。”
两人沉默着一同望向那已然空无一物,仅余下云海漫漫的苍穹,胸腔间似是还残留着那份温暖的拂过,将本应存在的迷惘为之驱散。
这份温暖而又细致的力量渗入四肢百骸,补足了原先缺乏的崩坏能,修复了失去生物能体内所导致的连锁反应,将本应彻底死亡的身躯复苏至了最佳状态,恍若新生。
她们都对此有着深刻且熟悉的印象。
这是......黑渊白花治愈过后残留的感触。
恍惚间,好似那人在耳畔低语。
“这不会是最后一个夏天。”
...
...
伏羲立足于澳洲主城,天地都如时空定格般进入静止。
这便是常驻羽化态之上,在升维的道路上走至更远的生命所自然会引发出的特殊现象。
亦如海啸,似是地震。
无关乎其生命的意志,仅是自然规律与外界干涉所导致的一场连锁反应。
所谓的升维便是如此。
自此脱离了世间的法则与枷锁,抹去了虚树之树与量子之海内遗留的痕迹,回收了独属于自身的记录,之后便与之下的生命体清晰地分割出另一层时空概念。
而这一点,对于在彼时同样迈入羽化态,任由末那识疯狂朝着阿赖耶识接近的苏青安来说也一样适用。
伏羲与世间人不在一个时空轴,所以她的离开完全无法引起Mei的注意,也不能被任何仪器所探知。
简单来说,她的存在与整个世界可以分离看待。
世界的时间从客观角度来看并未有一刻停止过流动,但她处于的领域却能通过参差指数抵达外侧现实无限接近于时空静止的结果。
这其实是十分有趣的事情,至少让梅比乌斯和Mei知晓都能从中窥见很多秘密。
总之,可以想象一下。
若这道本征世界当中不存在任何生命能与之对峙。
那伏羲完全能在整个世界的人类毫无自我意识的前提下,将自我补全完整,从此踏上剿灭崩坏意识的路途,顺便将其余虚数之数上的枝叶都清理至毫无崩坏的痕迹。
她最终究竟能变成什么样,完全就是一个未知数。
若永无止境的演变下去,兴许真当将崩坏这道大型机制拆了也并不奇怪。
但那并不是苏青安所想要的结局,他渴求着不存在崩坏的世界,却不愿意以这种手段和代价进行达成。
若结束悲剧的愿景,必须要以亲手缔造悲剧的做法来达成,那也将失去继续前进的意义。
在进入羽化态之前,少年便已然预见了自己最后的结局。
但苏青安并不后悔也不觉得难过。
若伏羲的存在是由于他的入世才引发的蝴蝶效应,那本来早该在九幽之下归于魂灵寂灭的自己,在此刻也不过仅是一命抵一命,两不相欠罢了。
真要细究起来,这历经苦痛、辛酸、悲哀与那零星幸福的两年光阴已经是一份足够的赠礼。
末那识在佛教里具备着朝着阿赖耶识传递信息的能力。
而实际上,他也确实能凭借着末那识与伏羲进行沟通。
可这份能力能在真正意义上能延伸至与任何生命无障碍沟通。
这使得苏青安能凭借着忽略掉本征世界的时间流逝,将自我切割至另一侧领域用末那识与Mei进行交流,强行把这位孱弱却多智近妖的博士拉至与升维生命一个节奏。
少年还在这个过程中,顺便用黑渊白花将此前无能为力的大脑损害与身体寿命直接修复至完好。
至此,预先的准备工序已然抵达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
苏青安终究才刚刚升维,这便是短时间内他所能抵达的极限,想像伏羲那样肆意拨动自我的时空轴是不可能的事情。
否则......兴许自己还有着好好道别的机会,也说不定。
伏羲环视着四周的领域。
这里已然是亚洲的一处被废弃的区域。
对于两者来说,距离本身在无限拉远的概念之前,已然失去了意义。
此处天高云淡,温度适宜。
极目远望的尽头是一座沦为废墟的东方小城,它与这道广阔的荒野接连一片,已然是一处独属于崩坏的乐土,成群结队的崩坏兽长久游荡于此,是除却废墟之外,唯一的风景。
可此刻,所有的崩坏兽都在溢散分毫的【净化】领域之下归于寂灭,乃至任何参杂着崩坏能侵蚀的物质都被净化至破坏了原先的结构,接连不断的坍塌,发出喧闹的轰鸣。
苏青安不具备长久压制伏羲能力的资格。
实际上,若换个升维生命过来都未必能强行收敛住伏羲的【净化】领域。
可以不受干涉,乃至与之抗衡。
但想要做到此前那样,直接将其辐射的资格剥夺,强制按捺住掌间,却绝非易事。
苏青安能做到这样的事情很简单,这是【圣痕】彻底苏醒升华后的结果。
有句话应用在这里很合适,只有魔法才能应对魔法。
同理,唯有灵魂具现化才能应对灵魂具现化。
但伏羲的【净化】是秉持众生执念,无数灵魂共同觉醒交织后的产物。
理论上而言,苏青安即使同样具备一个位格的能力,但其积累却是要差上太多太多,不应该拥有着将【净化】困顿在掌间的资格。
可仔细回忆灵魂具现化所觉醒出的能力与何等要素有关,便能察觉到其中的秘密。
汲取一切崩坏能现象,并将之储备或者释放。
这是根据着苏青安的人格本性,乃至彼时未认知到的【念】为核心的产物,但也与那时的状况有着密切联系。
即,无量塔姬子体内不断侵蚀着其生命的崩坏能。
正因为苏青安即使在那种情况下,都想要拯救即将化为死士的姬子,所以他的能力才会偏向于此。
这便是最本质的愿景。
一如想杀死崩坏,便诞生的【净化】。
而在先前不久的时候也是如此。
苏青安所面临的最大压力便是掌握着【净化】领域,有可能在几个呼吸间杀死万万人的伏羲。
面对着这样恐怖的威胁,他自然会本能地想要寻找出应对这份能力的办法。
否则即使能与之对峙乃至战斗,无法护住其余人的死活也毫无意义可言。
于是在这份极致的压迫之下。
以【念】本性内所存在的温柔与守护的执念为基础,综合上【净化】的关键词,便塑造出了如今灵魂具现化之后的完整能力。
简单来说,少年的灵魂具现化其本身在最后定型的那一刻,便纯粹是为了针对【净化】而存在。
最终演变的结果也很纯粹。
——以自身的灵魂具现化封印为代价,以概念的形式指定敌人与自身相对等同的能力进入共同封印。
换言之,在层级差距并未逾越至一定范围的情况下可以极限一换一。
而除却这个能力之外,原本汲取崩坏能现象的能力也产生了进化与改变。
但且不提【极限一换一】的概念里也包含了这份能力,即使能够使用对伏羲来说也毫无意义。
这就像是你拿着克制魔法的武器去和不会魔法的剑圣打架一样,镶嵌在武器上的特殊效果等同摆设。
少女的赤足趟在细软的黄沙之间,她侧了侧头,苍白至失色般的发丝晃动,精致如画的面容则依旧淡漠,那双瞳仁倒映着对方已然异化至不可名状的扭曲双目,像是斑斓的星海于此交互。
即使并无类比传承知识般的信息灌输,伏羲依旧明白自己真正意义的同族很少很少。
所以哪怕对方包裹着一层叫人厌恶至极的外壳,但在发觉依旧能窥见那份极致和谐之感的亲切后,她还是没选择直接动手,转而陈述道:
“这是你的灵魂具现化。”
“对。”
而她所对话的则是面前阻碍着认知观测的诡异“现象”。
那像是一道横跨天地的星海与银河,正在以扭曲的姿态强行镶嵌在这个空间之内,漆黑的裂纹自边缘蔓延四周,宛若某种伟岸的生物攀爬在苍穹与大地的外壳之上。
若是刻意直视便能发觉其中偶尔有星璇涌动,极为摄人心魂。
以常规生物的概念定义,这便是他的双目。
而假设在最初其内还有着让伏羲极为厌恶的崩坏,此后那份让其不喜的气息却不知为何逐步消却,转而抵达了更为本质的特殊气息。
这道完全不能用生物来定义的诡异存在,便是此刻的苏青安。
他本人并未回应伏羲的话语,似是有些不熟悉以这般姿态如何进行动作。
作为灵魂生命的少年,早在进入羽化态的同时就应当彻底褪去黑渊白花塑造的躯壳,彻底转为灵魂态。
但独立于另一层概念的升维生命却能以调整自我时空轴的数值,使得人类的外壳能违背应有逻辑保持不灭。
可在【神国】破碎,行星级的胚胎与本我破壳而出后,这份外相则仅能归于寂灭。
毗湿奴与蚩尤的能力在基因定向升华的过程内已然完成融合,这是由于两者的相性问题,另一边大梵天和大自在天也由于相性问题抵达能力的交互阶段。
四项基因在以完整框架升华之后,已然趋于平等的循环。
而为了补足缺失的营养,快速抵达彻底觉醒,他却不得不打碎这个循环,开始用基因能力强制自喰。
所造成的结果与代价极为深远,基因改造已然深入了灵魂层面。
其产生的畸形,远远不仅是外壳,还在于灵魂。
那如末日降世般的扭曲星海内斑斓的色彩蠕动褶皱,这般庞大的躯壳不断翻滚涌动,光弧如海般肆虐咆哮,仅是注视着这般画面便能将具备知性的生物为之理智归零。
这是基因改造的升维路线,只不过是以畸形的姿态抵达。
灵魂殿堂之内的王座降临于世,荆棘与黄金交织为锁链,将以本初姿态显现的苏青安化为不死的囚徒。
少年的瞳内斑斓郁结,眼白则染为漆黑,他裸露的肌肤有一部分似是染上了同样的色泽,并在逐步剥落,化为簌簌落下的尘埃跌落至这道外壳的怀抱之内,引得一阵星海的波澜乍起,以及一阵细碎的狂欢与喃呢。
若等待这场畸变引来尽头,灵魂也将剥落殆尽。
彼时,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伏羲第一次表露出了除却淡漠之外的情绪,她很疑惑:
“为什么?”
同为灵魂生命。
同为以羽化态的路线抵达升维,并可以走至远方彼岸的存在。
她深刻的明白只要那人不愿,这场畸变的等级完全无法干涉至已然升华末那识,并在朝更远方向前进的灵魂。
损坏?剥落?受伤?
太可笑了。
宁愿被这种层级的事物所束缚,迈入不可逆转的损坏与死亡,简直到了无法理解,不可理喻的程度。
少年望着远方的小城,低语道:
“我很讨厌升维,也不喜欢这种状态。”
“那像是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乃至属于自我的一切都被淹没在更为庞大的事物内,名为苏青安的人类将于此消磨殆尽,以不可违背的速率流逝着本我。”
“也许再过几分钟,我就不再是我了。”
“所以,在那之前......我想还在我之前,去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
伏羲望着那人望向远方的眼神,温柔的一点也不像是进入羽化态的升维生命,她陈述道:
“你具备人类的知性和情感,所以你不愿意让他们成为我的【同胞】。”
“但仅是暂时的你,是腐朽古老到需要被斩去的那个你。”
少女的眼眸内有斑斓的色泽翻滚,她伸出了手掌,轻声说道:
“何况,你做不到。”
“即使我不刻意加持【净化】,你的灵魂具现化也无法抑制住它了。”
苏青安掀起唇瓣,他笑着低语:
“那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吧,伏羲。”
“来见证,我变成和你一样的那个时刻。”
伏羲望着那王座之上好似囚徒般悲哀的【人类】,看着那荆棘与黄金撕裂着那有望彼岸的末那识,看着世间唯一的同族缓缓落入深渊,沉默不语。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时间一分一秒的度过。
没有战斗、没有对话、没有挣扎、没有意外。
苏青安升华至末那识的灵魂愈发残破,寄宿在其内的情感与记忆愈发低迷与稀少,他伸出指尖轻抚着那唯一位于身前的天平表面,源自过去的低语恍惚回溯。
【你的愿景是什么呢?你这一剑很快,如果有了操控崩坏能的具体技巧和女武神装甲的加持,未来的某一日也许你能用这一剑斩断大楼也说不定。】
少年归于纯色漆黑的眼眸低垂,唇瓣微掀,给予了与彼时一样的答案:
“快到,足够斩断时光。”
...
...
灵魂天平缓缓拨动。
朝下倾斜的那一端里,盛放着星河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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