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来自仅存良知的罪恶感·每日重置的少女
艾姆妮西亚那为难的样子,看起来与其说是担心没有办法还款,从语气和神态倒是更像....被欺负的孩子。
这让洛墨忍不住怀疑,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她真的失忆了。
而且不知道过去的事情,只是凭借日记上的内容,知道有这么一个朋友,可她又明白自己没借钱。
或者说认为自己不可能借钱了,会不写在日记上,一开始就明白他是在骗钱?
毕竟一开始艾姆妮西亚说的不是“借了多少”,而是“想要多少钱”。
如果不是口误的话,这猜测应该是没有错。
但既然都知道了他在骗人,为何还打算给钱?就算演戏这逻辑上好像不太对啊?
即便真是朋友....或者说就算是朋友又怎么样,这种朋友正常人也得马上绝交吧?为何有想给钱的迹象?
越是思考洛墨觉得,自己已经跟不上对方的古怪策略,脑瓜子嗡嗡的都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可他就这么沉默不语地盯着对方,打算以不动应乱动。
正是这样的策略,令满脸愧疚的艾姆妮西亚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不禁小心翼翼的问:
“那、那个....你生气了吗?”
“你觉得如何?”
“有点?”
“怎么会,咱们不是朋友吗?”他故意装模作样的说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咱们是朋友,而友情却是无价的啊。”
“是、是啊,友情是无价的呢.....”
将友情视为无价的话,从前一个还在开口要钱的人嘴里说出,令艾姆妮西亚显得很困扰,可她也不忍去揭穿只能勉强附和。
两人就这么相互望着对方,谁也没再说话。
即便是洛墨也搞不清楚,艾姆妮西亚到底是什么情况,演戏还是真失忆?
毕竟从直觉上来判断,艾姆妮西亚没有撒谎,身上甚至没有一丝恶意。
但是突然就说自己失忆了,而且失忆前还给自己写了日记,就算他也觉得太扯了。
反正在逻辑上,这根本讲不过去。
可真要是在撒谎,对自己有奇怪的企图,正常应该多少有点恶意。
就算暂时是在和平的世界,这直觉的下降也太恐怖了吧?
....难道真错怪她了?
可这傻乎乎的自己去上当,给他钱的事情现实吗?完全不现实也不正常啊!
除非是想以此方式博取信任,但想博取信任稍微说多点又不给钱了,是不是下不去本?
第一次遇到这种奇怪的事情,违背常识和正常逻辑的状况,实在让他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到个完美的答案,越是去想脑袋就越晕,逐渐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无解的问题,令他背过身仰头望着天空,钻牛角尖似的一个劲思考其中的破绽。
不对,实际上艾姆妮西亚破绽太多、太明显,这反而令他怀疑是不是破绽了。
如果安吉丽娜现在在边上,他倒是可以与其商量一下,可惜为了进行普通人的旅行,双尾猫那种过于醒目的存在,他直接就交给沙耶照顾,在讨债前根本没人可以与其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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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洛墨最初的猜测,错得十分彻底。
艾姆妮西亚是真的失忆了。
而她之所以愿意给钱,并不是想以此获取洛墨的信任,只是想维护这友谊....即便需要主动上当受骗。
没有其他更多的理由,只是纯粹希望能有个朋友。
可是看着洛墨的背影,感受着此刻尴尬的气氛,对于这段扭曲的友情,只能感到悲伤的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打破这僵局。
就这么打定主意后,她走到了洛墨身前深吸了一口气,笔直凝视着他:
“——撒谎非常不好!我是这样觉得的。”
“哈?什么?”
“撒谎是非常不好的!”
“....不、不是,这个你刚刚说过了。”少女一本正经的复述,令他不禁擦了一把额头冷汗:“我是奇怪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如果你真的缺钱,全部是没有办法给你,但如果只是一半我可以给你。”
取出部分钱后,就将自己的钱袋都递过去的少女,俏丽地脸蛋上满是令人心痛的悲伤,甚至真诚的劝告道:“快点收手吧,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
“啊这.....”
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洛墨下意识就接过了钱袋,可回过神时却又感到,手上的钱和烫手山芋似的。
就算是自己欺骗自己,他也无法将面前少女的神态和行动视为谎言。
如果说,到目前为止的一切,都只是想为了骗取自己的信任而采取的措施,那这也太过高明了吧?
“....你难道真不是演技?真失忆了??”实在搞不清楚是什么情况,脑袋都要想炸了的洛墨,忍无可忍的直接摊牌不玩心理战了。
但他这下定决心的摊牌,艾姆妮西亚却只是一脸茫然:“我说过了吗?我失忆了?”
“....没有,不过真正失忆的人,应该不会提前给自己写一本书?”他盯着少女手边的书,故作大度的摊开双手说:“没事的,老实交代吧,我已经认输的,承认都是设计好的我也不会生气,而且可以给你双倍的钱作为赔款。”
“那个....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什么认输、设计好的、赔款,听的艾姆妮西亚满头雾水。
“....真的?”
“其实,我每天都会失忆。”
“....真的?”
“真的!”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不会。”
这先前才出现过的确认,再一次上演,只是双方的角色却出现了对调。
洛墨这回倒是感觉,自己似乎给对方加了太多的戏,这一切全部都是他自己错误的脑补?
满满的羞耻感,令他拒绝相信,本能质疑道:“....你不觉得你说的话有点扯吗?”
“老实说....我也这样觉得。”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但我说的全是真的。”
“....就算我都不会用这种方式骗人哦?而且你说的这些话,我也说过很多次,我劝你还是换一个让人可以相信你的说词会比较好。”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真的没有骗人——请相信我。”她将手按在胸口上,努力想增加自己的气势,想让他相信自己。
“那你要怎么证明自己?”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
少女愧疚的低下头。
不知为何她只是这样,就令气氛变得格外沉重,令人难以承受。
连洛墨都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因为她无论如何都不像在撒谎,那么....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这个女孩到底有多善良?
将其善意与自己先前的揣测对比一下,就算是他心里都有些罪恶感。
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利用别人的温柔欺负人。
但就算是这样,艾姆妮西亚也没有一丝生气的迹象,甚至稍稍下垂眼帘便羞愧地小声道:
“对不起喔,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每天都在失忆谁都没有办法记住,你肯定失望了吧?”
“不,比起失望,我倒是更惊讶.....”
“嗯,没事的....卡洛斯真温柔呢。”
似乎将他的话当成委婉的失望说法,她的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
接着却没有再说什么,给出去的钱都没有要回,就这么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便独自阔步而去。
手里还拿着钱袋的洛墨,却是在原地上傻眼愣神,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
在过去,从来都是洛墨丢下傻眼的别人,今日这风水轮流转,着实是让他开了眼界。
少女尽管穿着像个骑士,可她孤独的背影却显得娇小又不可靠,令人止不住心生怜爱。
同时难言的罪恶感,也跟着难以自控的从他的心间诞生。
“....明明一直都是我在利用别人的罪恶感,怎么今天变成我自己出现罪恶感了也太奇怪了吧??”
自认为人烂到骨子里的洛墨,看着手里轻易骗....应该不算是骗,但也不知该算是怎么来的钱,心里多少有点儿百感交集。
烦恼再三,他还是骑着扫帚,连忙追了上去。
“——喂~!等等!”
“嗯?怎么了?”艾姆妮西亚止住脚步茫然地看着他,犹豫道:“钱不够的话....最多只能再给你两个金币了。”
“不、你为什么看到我就想到钱了,我是那种贪财的人吗?”
“......”
她没说话,只是尴尬地轻轻挠了挠脸颊。
不否认的态度,基本也代表她心里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这令洛墨都有些郁闷,无奈叹道:“你别不说话,稍微否定一下啊?你这样我很尴尬唉。”
“那、那....我没把你当那种人喔?”
艾姆妮西亚带着相当勉强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就和安慰小孩子似的。
他听着别说心里得到安慰,反倒是更加郁闷了:
“....总感觉你在心里,已经认定我不是好人了。”
“怎、怎么会!我觉得你应该只是遇到了困难!”
“好了好了,别勉强自己安慰我了,我还没那么脆弱。”看她那努力安慰自己的模样,这样的安慰洛墨只能感到胃部隐隐作痛。
无奈之下,为避免自己再遭到多余的打击,他直接道出来意:
“你准备去哪里?”
“信仰之都伊斯特....姑且是这个。”
“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跟你一起走吧?”
“可以是可以,不过为什么?”她侧着脑袋不解道:“你的目的地也是信仰之都吗?”
“那倒不是。”
“顺路?”
“也不是。”
“那你去哪里....?”
“我去寻找幸福。”
“......”
奇怪的回答令艾姆妮西亚沉默了,她甚至没忍住在脸上浮现出怀疑的色彩。
“喂!你别总在关键时候沉默好不好!这姑且也算正常的吧?”
“啊、哈、哈哈.....对不起。”尴尬地笑了笑,她却忍不住确认:“不过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了。”
“这和你要与我一起行动,这两者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就突然想到了。”
“是这样吗?”
“然后?可以不?”
“当然可以。”她没有犹豫的用力点头并展露出了笑颜,还冲他伸出了手,羞怯的说:“原本应该是我来拜托你才对,我好像没有日记不行,所以我正想跟你一样的人一起旅行,有你在的话,我大概就是没有日记也没有关系。”
“嘛....关于你记忆这点,咱们以后再慢慢探讨。”洛墨也没太在意,便就握住了她的手。
“你果然还是不信呢。”
“毕竟可信度太低了啊。”
“悄悄地跟你说喔,其实在这里遇到你,发现日记上说你是我的朋友,我非常、非常高兴!——啊,这个人居然是我朋友!忍不住这样想着,甚至都想欢呼了呢!”
“然后被骗....咳、被借钱的时候怎么样?”
“有点寂寞,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不是坏人。”
“证据是?”
“直觉吧?”
“不错的直觉,以后不要再相信了。”
“嗯,以后我相信你!”
说完,她或许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难为情地笑了笑。
这青涩的反应,倒是让洛墨本能就想逗她玩,可惜毕竟是刚认识,这让他决定还是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而不管怎么说,两人也就这么聊着天,一同踏上了前往信仰之都的道路。
.......................
.......................
初夏,凉风习习的夜晚。
洛墨背靠大树的就这么在树荫下,翻开前往下一个国家的地图。
一旁躺在行李上的艾姆妮西亚已经写完了今日的日记,困倦到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不断打架的程度了。
“想睡就快点睡吧?”
“....我有些....不,没事。”艾姆妮西亚想说什么,但察觉到他看过来的视线时,却笑着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你又没有去哪里....咱们不是睁开眼睛就能见?”
这稍有些奇怪的发言,让他感到有点好笑。
但艾姆妮西亚没有解释,只是稍稍举起手晃了晃,没有太久便带着平缓的呼吸,逐渐进入梦乡之中。
这个时候洛墨的视线,倒是落在了她的日记上,但....虽然很想把它拿过来看看。
可他却忍住了。
因为比起直接翻看答案,他更享受解答的过程。
当然这并非强欲魔女的影响,只是现在他足够的余裕,也没必要急着去看别人的日记,说到底日记上也不一定有答案。
于是,他也就这么背靠着大树,望着天空逐渐闭上了眼睛。
安静的夜晚,就这样在虫鸣中度过。
当地平线彼端的阳光,划破了黎明的黑暗,洛墨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可映入眼帘的不是天空,更不是树冠,而是横在面前的鞋子。
低下头一看。
本来应该在两米外,靠在行李上的银发少女,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身旁。
可惜并没有任何香艳的情况出现,少女只是纯粹的....躺在了他的边上,一只脚翘起搭在了他脑袋的树干上。
“....这家伙看起来很文静,睡相竟然这么差?”
望着脑袋上的腿叹了一口气,他便低下头观察起了边上,那歪七扭八的躺着的少女。
当微风拂过少女齐肩银发,他十分自然地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味,本能就有一股冲动想去摸摸,那摸起来肯定十分柔软的秀发。
明明睡相十分糟糕,可熟睡的少女倒像在做着幸福的梦,嘴角微微上扬的给人满满的安逸感,只是看着就叫他也不自觉跟着翘起嘴角,不忍去打扰她的睡眠。
但也没等上太久,逐渐从斜上方倾泻而下的刺目阳光,便毫不留情的将少女唤醒。
艾姆妮西亚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来茫然四顾了一会儿,就发现了边上的洛墨。
在她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时,洛墨倒是先露出了笑容,与她打了个招呼:
“哟~终于醒了吗?”
“早上好?”她茫然地试探道。
“....嗯,为什么是疑问句?”
“那个....你是谁?我又是谁?”
她在朝阳之下眯起眼睛,用手摩擦脸颊,冥思苦想的最后竟抛出了两个奇怪的问题。
对此洛墨并未表现出惊讶,而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起来:
“实不相瞒,你是我刚过门的媳妇。”
“唉?是、是这样吗?”她惊讶的以双手掩嘴。
“我骗谁也不会骗自己老婆啊。”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为什么不记得你?”
少女脸上的茫然并不像是装出来的,看他的眼神也和看陌生人似的,充满了警惕与困惑。
可洛墨却也是坚持试探道:“除了你忘恩负义外,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抱歉....感觉违和感很强。”少女一脸你肯定是在和我开玩笑的表情。
“你真的忘记了吗?这些天我们那充满了激情,却又叫人无法忘怀的夜晚?”
“对不起....你到底在说什么?”
涉世未深的纯真少女,完全没读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脸狐疑的完全不相信,这给了自己满满违和感的话。
.......................
艾姆妮西亚完全不像伪装的样子,令本对这少女的失忆始终半信半疑的洛墨,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无意义的试探。
昨日才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在这个早晨似乎真的已经被按下了重置的按钮,重新归零。
这让他有点奇怪的感觉,准确说是莫名的憋屈。
可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发泄这股情绪,只得将这情绪强行压下,并伸手指了指她行李最上层,以防水油布包裹着的书,放弃似的叹道:
“要不,你还是先看看你自己的日记吧,没准它能给你不同的答案。”
“唔....”
一觉醒来,脑袋里却是一片空白的艾姆妮西亚,虽拿起了日记却也警惕的,与他这说怪话的人拉开距离
尽管还是无法理解现状,可漫长的旅途下来却令她出现了本能般的习惯,确保了安全距离后就拿起日记,认真阅读了起来。
翻着翻着她逐渐抬起头,满脸通红的用怀着怨气的眼神瞪向他:
“——你果然骗我的?好过分!我们明明是朋友,你竟然乱说奇怪的话!”
“哎呀?你终于理解我在说什么了吗?不过....这是我的错?”
“当然了!”
或许是身体本能已经很习惯失忆了,尽管突然就没有记忆正常人应该会惊慌失措,可她却很快理解了现状,还气呼呼地鼓起了脸颊。
“那你说我们是朋友,你为什么要躲那么远?说真的,这样很伤人啊,我脆弱的心灵都给你弄得支离破碎了啊。”
“....还不是你说的奇怪的话。”
“算了算了,大家毕竟也是朋友,我也不和你计较,你也别在意这些小事,快点洗一洗去给我做饭吧。”
“唔~”
艾姆妮西亚满脸难以释怀的样子,可犹豫再三还是放下矛盾,不甘的盯了他好一会儿后,乖乖的去做饭了。
饭后,旅行也继续了下去。
两人结伴而行,太阳也在此期间不断反复的,进行东升西落的作业。
但无论他们在路上经历过什么,无论昨日究竟是在吵架还是谈天说地,无论悲伤还是喜悦,在第二天艾姆妮西亚都会忘记所经历的一切。
每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除了“你是谁?”就只剩下“我是谁?”。
无论前一天的夜晚,他试着对艾姆妮西亚袭..胸了,还使用典开武装将山峰夷为平地,给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她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办法记住,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记忆都没有。
也正是这样他是彻底放弃质疑,确信了艾姆妮西亚一觉过后所有的记忆都会被清空,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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