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篡位者 5k
从后门进入桃源里风景区,沿着环山修建的观光栈道,便可看见绵延一百多公里的桃源峡谷。
深冬的午夜,万籁俱寂,铅灰色的天际之下,峡谷一片苍茫,肃杀凋敝,寒风中,雪花似妖冶的纯白之蝶,悄然落于松柏之间。
似不惧风雪一般,句萌沿着蜿蜒栈道款款前行,娇柔的背影在这白雪皑皑的大山中,透着一股山中百花三千树,不及吾辈一朵鲜的自信。
沿着蜿蜒栈道前行,约十分钟。
峰回路转处,两座直插云霄的高峰突兀的闯入了视线当中,宽阔的峡谷延伸到两座大山附近,骤然收拢。
在风雪飘摇的朦胧天光中,远远看去,两座大山的轮廓就像是两道人影,亲昵的相互依偎在一起。
传说中,这两座大山是天上牵牛、织女两颗星辰在地上的投影。
情侣携手来到此地,若是能够幸运地看见两座山峰之间“鹊桥飞架”的壮观景象,便会受到山神的祝福,白头偕老,幸福终生。
不过……
以上传说纯属瞎编,如有雷同,最终解释权归句萌所有。
所以,这里并没有什么牛郎织女的投影,情侣来这儿也不会受到山神的祝福,就连两座相互依偎的大山原本也是一座。
只因为,它挡在了真·桃源里前面影响采光、风水欠佳、以及“要想富先修路”的先进思想指导,才被句萌一掌劈开了一道缝隙。
鹊桥飞架的盛景倒是真的有,但看不看得见,看见的是什么形状,完全看句萌心情,以及当月景区销售分红的多少。
老实说,连句萌自己都没想到,当初随口编的传说,竟然能够让闹怪谈闹得厉害的峡谷,变成情侣为爱情祈福的旅游胜地。
没错,桃源峡谷在久远的时光以前,曾是一处大凶之地。
不仅有着岩石如犬牙凸起的陡峭山壁,最窄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地势,还有着各种可怕的传说。
自唐代起,当地周边县志便时常此地有阴兵过道的记载,直至现在,都还有民国战乱年代,逃难的难民,在峡谷中遭逢鬼怪的经历在坊间口口相传。
在这鬼地方景色倒是甚奇甚美,但向着一座“被迫分离”的大山祈祷,想要为爱情寻求祝福,只怕是不行,诅咒可能还靠谱一点。
不过……
谁叫现在的好多小年轻恋爱脑严重,但凡粘上爱情两个字,就立刻荷尔蒙加速分泌呢?
感谢金主爸爸们长期以来的大力支持。
来年开春,一定给你们整个大活儿,让喜鹊们一会儿飞成一个“爱”字,一会儿飞成一个“情”字,一会儿又飞成“早生贵子”、“母子平安”。
句萌腹诽着,足尖轻轻一点地面,腾空而起,凌空虚踏几步,摇身一变化作了一只毛色异常精美的喜鹊,朝两座大山间的缝隙深处飞去。
————
桃源里腹地,巨大的洞窟中,一座大殿矗立。
大殿的构造没有飞檐斗拱,用料也没有黄金美玉,但规模宏伟,巨大的石料构造简单,雕砌着古朴的壁画,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磅礴气势。
置身其中,昏暗的光线和幽深巨大的空间,让人有一种敬畏,甚至是畏惧的压抑感。
这座大殿无处不在透露着,古代人因为对神灵的虔诚信仰而诞生出的,远非今人可比的可怕毅力。
往大殿深处走,地势陡然上升,在整整一千阶石阶之上,圆形的巨大平台四周,一百零八根青铜柱环绕,其上铸有一片巨幅画轴似的浮雕,无声的讲述着,桃源里的先民跋涉千万里,寻到他们的神灵的故事。
巨大平台的中央,有一湾水潭,两株大树自水潭深处,拔地而起,直插地表,粗壮的枝干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仿佛融为了一体。
就像是传说中的神树扶桑那样。
《海内十洲记》载:“树两两同根偶生,更相依倚,是以名为扶桑。”
它们似乎已经死了。
枯萎的枝干上布满密密麻麻的裂痕,没有叶子,只有些残腐的藤蔓垂入水潭之中,就连徜徉在它们身边的风,都是死气沉沉的灰黑颜色。
可是,它们有的确“活着”。
在那粗壮的枯枝上,一条条藤蔓泛着腐败血肉的颜色,像是在呼吸一样有节奏地律动着。
枝丫,像是凌乱的肢体一样,或像是手,或像是脚,又或像是躯干,扭曲诡异,交错成成了一个类似于人形的轮廓。
在那人形轮廓的胸前,还生长着一团畸变的树瘤,每隔很长一段时间便像是心脏跳动一样,微不可查的蠕动一下,自缝隙中绽放出熔岩般璀璨耀眼的光芒。
寂静。
纵然四周的岩壁上喜鹊筑满巢穴,数以万计的飞鸟聚集此地,却没有发出半点儿声音。
它们齐齐地歪着毛茸茸地脑袋,瞪着绿豆似的小眼睛,静默地看着巨大平台上的窈窕身影。
句萌立于水潭之前,眉头微蹙,双目紧闭,脚下摆满了各种珍贵的炼金材料。
伴随着她低声吟诵了几句含混不清的咒语,周身顿时腾起了翠绿的光焰,脚下的炼金材料飞入光焰之中,伴着一阵阵轻响,开始迅速变得透明,焕发出纯净而耀眼的光芒。
然后,句萌猛地睁开了眼睛,孔雀琉璃般的眸子里似有电光驰掣而过,长发与裙摆被骤然强烈灵能波动拂动,猎猎摇摆。
巨大的虚影自她身后腾起,像是无数的藤条,挥舞着,交织成巨树的虚影。
那只存在于神话当中的巨树遮天蔽日,开满娇艳的桃花,仿佛矗立在遥远的时空当中,树下跪拜祈祷的人类、野兽、怪谈渺小如蚁。
转瞬间,一百零八到流光幻影自虚影之中飞射向了四周的一百零八根青铜柱。
于是,青铜柱震颤,发出铜钟撞响般震撼、庄严的嗡鸣,在空气中荡开层层翠绿的涟漪。
“咚——!”
山壁上,所有的喜鹊都鸣叫了起来,像是在为它们的女王献上赞礼。
最后,那一声声婉转的啼鸣竟化作了一句句人言。
老人、小孩儿、男的女的,都在呼喊着同一句话。
“孟春之月,其神句芒,余春月皆然,圣神继天立极,以木德王天下之号,有功德于民。”
在一片呼喊声中,句萌集中起了全部精神,一心多用,几乎在同一时间与一百零八根青铜柱上绘制起了一道道复杂的咒文。
每勾勒完一道咒文,青铜柱便剧烈地震颤一下,荡开涟漪扩散到平台中央的巨树上,那一道人形轮廓便一阵剧烈地痉挛。
就在这时,那边的山壁上突的腾起了一片火光,数千只喜鹊振翅而起,浑身羽毛燃烧着,化作一只只“火鸦”,伴着阵阵刺耳的怪叫,直奔句萌的后背飞去。
只不过,弹指一瞬。
一股足以弑杀神灵的杀意,从天而降!
一道人影在火鸦的簇拥下浮现,向着句萌的后背,送出了手中的刀刃。
那是一柄锈迹斑斑,仿佛从垃圾堆里淘来的水果刀,刀口早已磨钝,似无法伤人,却带着惊人的灵能波动。
在刀刃距离句萌的后背还有不到一掌的距离时,耀眼地翠绿光芒自她的体内迸发。
仿佛金属与金属之间交戈的爆鸣响起,令人牙酸,水果刀被挡了下来。
察觉到那一击险些破开防御的攻击,句萌心头一惊,中断了加固结界的仪式,猛地转身,便看见了一道被群鸦环绕,火焰包裹的身影。
见她转身,那人狠声道,“篡位者,你可还记得我?”
句萌眉头拧成一团,歪了歪脑袋,“该死,你™谁啊?”
“鸦奴。”
“谁?”
鸦奴,“……”
长达半分钟的凝视过后,句萌耸了耸肩,“抱歉,我真不记得了,毕竟我得罪的人那么多,你……算那根葱啊?!”
鸦奴沉默着,周身火光骤然猛烈,攥紧了手中的水果刀,身形前掠,向着句萌胸膛送出了手中的刀刃。
下一刻,熊熊火光笼罩了整个洞窟,宛如一轮微缩的烈日在洞窟中那般,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璀璨耀眼的光。
在光芒中,句萌听见那名自称鸦奴的人大喊,“你们还在等什么?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话音落下,两道强横的灵能波动自四面浮现,直奔句萌袭来。
刹那间,灵能波动的碰撞,每秒钟发出数百声爆响,青铜柱、大殿、乃至整座洞窟都在剧烈地震荡。
“噗——!”
在一片纷乱嘈杂之中,有血肉被撕碎的闷响声传来。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无数喜鹊惊恐的鸣叫着,振翅而起,向着句萌飞去,却被突然自鸟群中出现的火鸦拦截,厮杀做一团。
在一片让人睁不开眼的光芒笼罩之下,黑色羽毛,如雪花一般从半空中纷然飘落。
待到光芒终于渐消,满地喜鹊尸骸的平台上,已经没有了句萌的身影,只余下一道被火焰笼罩的人影,一名脸上带疤,身材佝偻的男子,以及一名摆弄着一具干尸,满脸苦相的男人。
“该死,被她跑了!”脸上带疤的男子低声骂了一句。
火焰笼罩的人影余光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无妨,只要我主归来,她便就再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了。”
说话间,他踢开了脚边一直奄奄一息的喜鹊,走向了平台中央的大树,单膝跪倒在面前,低下了头颅,喃喃道,“踆阳阁下,我回来了。”
————
床被人糟蹋了,被逼无奈的陆以北,最后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伴随着意识像是沉入水中一样,不断下沉,片刻后,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天台边缘那道熟悉中带着几分沧桑,沧桑中带着几分寂寞的侧影。
明明生着一张清秀儒雅的面庞,却看上去像是一名孤寡老人。
“老祖宗,我来啦!好久不见呀!”陆以北冲清霁呼喊道。
清霁余光批了一眼陆以北,下巴微微上扬,发出了一声冷冷的鼻音。
“哼——!”
“呃……”陆以北愣了一下,走上前去,一只手搭在清霁的肩上,“老祖宗,别生气嘛!我这不是最近遇到了一点儿麻烦,才没抽出空来问候您老人家吗?”
“哼——!”
清霁又冷哼了一声,挣脱了陆以北的手,别过了脸去。
眼不见心不烦,索性不看她最好。
“这……”陆以北张了张嘴,转到清霁面前,继续道,“老祖宗,老祖宗,我这次可不是空手来的,我给你带了礼物的。”
有言道,礼多人不怪。
听闻陆以北给自己带了礼物,清霁眼前一亮,兴奋地像个小孩子一样,“哦?啥礼物啊?快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您等一下啊!我看看该怎么拿出来。”
陆以北说着,便放开了体内用灵能勉强压制住的那股毁灭气息,刹那间,就像是洪荒巨兽自漫长岁月中被释放了一样,一股澎湃的力量自她的体内腾起,猛烈地撕扯起了她的每一寸血肉
强忍着剧痛,她集中了精神,用灵能包裹着那股力量,一点点往体外送去。
下一刻,她就炸了。
“嘭——!”
清霁缓缓地抬起手,擦了擦溅了满脸的血点,一时语塞。
不是说给我带了礼物吗?
怎么一上来就整活儿?
难道说,这臭丫头准备的礼物是自爆表演?
就在清霁腹诽之间,陆以北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天台之上,一边朝这边走,一边嘟囔着,“老祖宗,您别急,我这礼物有点儿难取出来,您稍微多给我点儿时间。”
话音刚落,她的上半身就在一声闷响中没了踪影。
清霁,“???”
虽说这丫头最近没来看我,让我有些生气,但是她如果想这样谢罪的话,倒也……
“嘭——!”
清霁正想着,陆以北又在他的身边炸了。
就像是绣球说的那样,想要征服那股蕴含着百臂巨人权能的力量,绝对是非常困难的事情,在试图控制的过程中,稍微有一丁点儿差错,都会酿成惨痛的后果。
随着时间推移,在身体被上百次炸成限制级的形状之后,陆以北终于成功的将那股力量送到了左手的掌心。
感受着掌心那股随时可能脱离她控制的恐怖力量,她急忙凑到神经早已经麻木的清霁身边,激动道,“老祖宗,快快快,礼物取出来了。”
“哦……”清霁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向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见状,陆以北一把将清霁的手握住,旋即清霁便满脸惊恐的看向了陆以北。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下一刻他的身体便像是触电一般,剧烈地痉挛了起来,肌肤之下血肉鼓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一般。
然后,他就跟陆以北一起。
炸了。
不同于跟陆以北练剑时,被一剑刺死的痛苦,那种肝肠寸断,血肉化作粉屑,仿佛灵魂都要溃散的痛楚,带给了清霁从未有过的全新酸爽体验。
————
十分钟后。
破败倾颓的天台上。
陆以北双手抓着耳朵,跪在地上,清霁手握着灵台净业站在她的身后,面色阴沉。
“一个月不见,你长进了啊?折磨人,折磨到自家老祖宗身上来了?你自己说说,你这是什么行为?还告诉我是礼物?哼!”
“老祖宗,我不是,我其实是想……”
“不是什么不是!还想狡辩?”清霁厉声打断道,“女孩子家家的,一天好的不学,干啥啥不行,调到捣蛋第一名,把手给我伸出来!”
说话间,清霁举起手中长剑,像是挥舞戒尺似的,狠狠地在陆以北的手心抽了两下。
“让你调皮!”
“啪——啪——啪——!”
伴随着几声轻响,陆以北疼得直缩手。
“躲什么躲,还有两下!”
陆以北,“……”
她本想着给清霁一个“惊喜”,然后两人一起愉快的研究百臂巨人的力量。
可事实证明,当玩笑开过头了,你祖宗还是你祖宗……
“啪——啪——!”
有打了陆以北两下手板心之后,清霁似乎气也消了,收起手中长剑,斜眼看着可怜兮兮的陆以北,叹了口气,“哎,起来吧……”
女孩子嘛,有“活力”一些,其实也不是坏事儿。
省得在外面被人欺负。
腹诽着,清霁柔声道,“给我说说吧?你刚才那股力量是怎么一回事儿?”
闻言,陆以北麻溜地起身,凑到了清霁身边,“老祖宗,我跟你说,事情是这样的……”
在接下来的十几分钟里,陆以北隐去了江蓠的存在,全方位的剖析了一遍梦想成真之旅的害人之处,为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侠肝义胆的女侠形象,讲述了一遍她为民除害的凶险之旅。
半真半假的谎言,向来是最具迷惑性的。
在听到陆以北最终战胜了大老板,解救了无数无辜的人和怪谈时,清霁眼前一亮,拍手称赞道,“干得漂亮!不愧是我的孙媳妇儿!”
“你别怕,化解这股力量的事情,咱们一起想办法,这种事儿我在行!”
“在行?”陆以北歪了歪脑袋。
清霁微笑了一下,“重伤濒死这种事情咱们老陆家的人,谁没几次不成人形的时候?我年轻的时候,还有吾儿月波,都经历过。”
“哦?曾祖父他也经历过?看来他老人家也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往事呀?”
陆以北说着,坐直了身子,向着清霁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乖乖坐好,准备听故事。
“哼!往事?糗事还差不多!”清霁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他那是干了坏事儿,被我打的,干了那种缺德事儿,不打他都对不起先人!”
陆以北,“……”
虽然她很好奇自己的曾祖父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才会被清霁打得不成人形,但是这种事儿她也不敢多问。
“行了!”清霁摆了摆手,“先不说那个不肖子了,你在把你刚才那股力量调出来看看,我这次仔细研究研究。”
“嗯嗯。”
陆以北应了一声,集中起精神,控制着体内那股恐怖的力量往掌心汇聚了过去,在一阵剧烈地痛苦之后,一团米粒大小,璀璨缭乱,散发着狂暴灵能波动的银灰色能量体,便逐渐在她的掌心凝聚了起来。
注视着那团能量体,清霁和陆以北凑近了仔细端详。
“老祖宗,看出什么了吗?”
“没有,你再弄大点儿,这也太小了。”
“哦。”陆以北点点头,推动了更多的力量向掌心汇聚。
于是,一点寒芒自她的掌心绽放,紧跟着,骤然强烈,光芒大放。
然后……
伴着“轰!”的一声巨响,两具无头尸,齐齐地倒在了天台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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