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顾茜茜:陆以北,你不认识我了吗? 5k
“荛花,医生叫你!”
陆以北话音落下,门外便响起了脚步声,很快门后就露出了一张眉目有些英气,浅笑勾动梨涡的漂亮脸蛋。
“来了,来了,叫我么?”
女孩纤细地指尖指着自己的鼻尖,清澈的双眼被窗外洒下的晨光照得熠熠生辉。
乌黑浓密的长发随身子倾泻的弧度垂下,衬着诊疗室白色的木门,仿佛一幅出自大师手笔的水墨画。
南岭荛花,陆以北的女友,也是他的同学兼青梅竹马,一位看上去像仙女,实则是侠女的美丽姑娘。
“嗯,医生似乎想单独跟你谈谈我的病。”陆以北不以为意道,“估计是病得比较严重,担心当面说,我的情绪会太过激动,引起病情恶化吧?”
电视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呸呸!乌鸦嘴,精神病死不了人的!”南岭荛花冲陆以北翻了翻白眼,从门缝里让了进来。
这时陆以北才注意到她今天的梳妆打扮,脸上一点淡妆,身上披着一件小夹克,内里衬着白色的薄毛衣,深蓝色齐膝牛仔裙下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脚搭着一双洗得特别干净的白色板鞋。
那朱唇轻启的含笑模样,没有过多的雕琢粉饰,却美得惊心动魄。
硬了。
医生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不会吧?这么漂亮的姑娘竟然是他的女友?医生想。
虽然陆以北在样貌白净清秀,已经比平均水准高了一两个LEVEL。
但是让南岭荛花站在他的身边,说是他的女友,总让人觉得南岭荛花是受到了他的金钱诱惑或是暴力胁迫。
不同于医生看见南陵荛花时,仿佛被惊艳了时光的诧异眼神。
陆以北在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一股陌生感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升起,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步,跟她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就像是在逃避着什么。
察觉到了陆以北细小的动作,南岭荛花冲着他歪了歪脑袋,投来了疑惑的眼神。
陆以北心虚似的避开了她的目光,看向医生,面无表情道,“医生,你不是有话想跟她说吗?我是不是得回避一下?”
就在他说话间,医生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视线与他交汇一处,背后顿时升起了一股凉意。
在那张脸上,他没有看到任何的表情和情绪,那种冷冰冰的感觉,让他想起他第一次在医学院的解剖台上,面对大体老师时的情形。
他……真的是活人?医生想。
“医生?”陆以北又轻唤了一声。
医生才收回心神,连连点头道,“呃,对,我想跟你的家属单独聊聊,如果方便的话,请你回避一下。”
“哦,那你们好好聊,我先出去了。”
陆以北说着,耸了耸肩,双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离开了诊疗室,顺手带上了门。
陆以北身影消失在了诊疗室中,医生却皱起了眉头。
好好聊?
这算是一种威胁吗?
威胁我,不要在他女友面前乱说话?
————
陆以北的父亲和南岭荛花的父亲,同是她的爷爷——德高望重考古系教授南岭奇峰的学生兼同事。
大约十年前,陆以北的父亲和南岭荛花的父亲,在一次开掘高古墓葬群的工作中遭遇了意外,不幸离世,南岭奇峰便将她接到了身边抚养。
陆以北至今任记得,那天下午放学回家时,在教职工大院儿前的老榕树下,树影斑驳,南岭荛花怯生生地从她爷爷身后探出脑袋时,露出的那一抹羞涩的笑容。
傍晚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笑容都变成了淡淡的玫瑰色。
同住在一个大院儿里,楼上楼下,两个小家伙接触的机会便多了起来。
只是一起吃饭、睡觉、上学、放学、去少年宫,南岭荛花练芭蕾舞,陆以北练自由搏击……
是的,自由搏击。
到现在,陆以北都很感谢王美丽女士,做出的这个明智的决定。
她在将他培养成一个有学识有涵养的“好孩子”的同时,并没有沾染柔弱的书生气,还有了一副还算强壮的身体。
按王女士的说法就是,“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暴力,但不是为了争抢好胜,而是为了别人坐下来跟你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于是,在小学时,南岭荛花被邻校的初中生欺负,说她是没爹没妈的孩子,陆以北挺身而出,打算跟那些比他高半个头的初中生讲道理时,只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右手脱臼,而没有被他们给打死。
感谢王美丽……
不过,挨打是值得的,那一张南岭荛花亲手为他贴上的那张,吻过的哆啦A梦创口贴,被他做成了书签,到现在都还留着……
之后的故事乏善可陈。
无非是,从小学,到中学,再到步入大学校园,日常的点点滴滴累积起来,水到渠成的滋养了感情。
自然得连一个跳出来捣乱,好让人说出,“人家郎才女貌,哪轮得到你个妖精反对?!”这一句台词的家伙都没有。
所有真正认识他们,了解他们的人,都觉得他们本就应该在一起,不在一起就是没天理。
但是。
自从昨晚做了那个离奇且无比真实的梦之后,陆以北就觉得这一切,开始变得不对劲起来了。
应该、合适,便是对的吗?
————
“哗哗哗——!”
医院卫生间门口,洗手台的水不停地流着,陆以北站在洗手台前,捧了些水,拍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所以,是因为那个名叫江蓠的女生吗?可她到底是谁?”
陆以北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镜子里的倒影。
说话间,他的脑海中又闪过了一道身影,一道清瘦高挑,凶巴巴冷冰冰的少女的身影,他的目光渐深。
他确信,他应该从未见过江蓠。
————
会诊室内。
听完了医生对陆以北病情的描述,南岭荛花眉头微蹙,沉吟了片刻,询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哥是一个潜在的超级罪犯?”
“不不,我只是说可能,可能!”医生强调并解释道。
“精神疾病的诊断,不像是感冒、肠炎那么简单,要想确诊,还需要一定的测试,以及大量的日常行为观察。”
虽然陆以北说的那些故事,没有几十起命案在身上,不可能编得那么真实且扭曲,但是从科学严谨的角度,还需要进一步的诊断才能下定论。
不过,从刚才谈话来看,陆以北整个人十分阴郁冷漠,时常走神,自言自语,对自己性别存在认知模糊,还把一些具有严重血腥暴力倾向的故事说得绘声绘色,沉浸其中,并且潜意识认为那是真实存在的事情……
种种迹象,都让人严重怀疑,他可能有精神疾病。
“所以,我的建议是,先让他住院观察一阵子。”医生道。
“必须住院观察吗?”南岭荛花皱眉,很认真地问道。
“不住院的话,你们家属自己观察也行。”医生点点头道,“但是,在观察过程中,一定要小心,不能让他发现了,否则可能对他造成刺激,引发一系列不好的事情。”
潜在的罪犯,并不是真的罪犯,不一定真的会犯罪,作为医生他也不能抢了警察的工作,只能在一定范围内给出建议。
“我明白了医生,回去之后我会好好观察他的。”南岭荛花微笑道,“不过,我觉得你可能把问题说得太严重了吧?”
“有没有可能,他真的看见了某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呢?比如说,幽灵、厉鬼?”
“老实说,我前不久还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外星人存在呢!”
说完,看着医生眼中浮现地那一抹诧异,她别过头去在医生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容。
她不喜欢医生的说法,自然不会顺他的意思说话。
“……”
我™算是看出来你们俩为啥是一对儿了!
你们可能都有点儿问题。
腹诽了一句,医生无声地叹了口气道,“我还是给你开点儿药吧?对他的情况有好处的。”
“另外,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简单的测试,你可以找机会问问他……”
“……”
————
陆以北坐在会诊室外的走廊上,发呆许久,南岭荛花才终于走了出来,把取药的单子揉成一团,潇洒的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凑到他的身边,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熟练地挽起了他的手臂。
要说陆以北脑子有问题,南岭荛花可能会相信,但要说陆以北可能存在反社会人格,她是一点儿都不信。
“走吧?咱们回去。”
“呃……”陆以北愣了一下,看向南岭荛花,询问道,“结束了吗?医生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想知道?”南岭荛花俏皮地冲陆以北眨了一下眼睛。
陆以北点了点头。
“医生说你可能有妄想症和人格分裂,并且潜在的人格,还有严重的反社会倾向。”南岭荛花如实回答道。
她和陆以北之间,从来没有什么秘密。
“另外,他还告诉我了一道简单的心理测试题,让我找机会试探一下你。”
“测试题?”陆以北歪了歪脑袋。
南岭荛花伸出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下巴,回忆了一下子,复述道,“问题是这样,假如你的仇人正在悬崖边为了不掉下去而抓住一根树枝拼命努力,你要怎样让TA掉下去?”
“A.用脚踩或是砍掉树枝等等。B.会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
陆以北皱眉,思索了一下,认真道,“难道不能什么都不做吗?”
既然是仇人的话,只要想办法让他不能爬上来,然后在旁边静静地看着TA,直到TA自己掉下去不好吗?
那样的话,既可以折磨TA的精神,又可以折磨TA的肉体,还能摆脱作案嫌疑。陆以北理所当然地想。
“什么都不做?”南岭荛花脸上露出笑容,“那可是你的仇人耶!这么仁慈的吗?不错,不愧是我看中的压寨夫君!”
“呃,呵呵……”陆以北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两声,别过脸去,掩饰心中的尴尬。
于是,突如其来的两人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在沉默中,他们一起离开了医院,往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走去。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南岭荛花侧过脑袋,抬头看着陆以北的侧脸问道,“说起来,王美丽女士,最近又出差了是吧?”
“嗯,去阿拉斯加了。”陆以北点点头。
“去拜访圣诞老人么?”
陆以北撇了撇嘴,“不是,去考阿拉斯加帝王蟹捕蟹人高级职业证书。”
“哦,哦……听起来挺不错的。”南岭荛花淡淡地应了两声,点了点头。
对于自己这位未来婆婆的出格行径,她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美丽女士,人如其名,不仅美丽,而且是一个“王”一样的女人。
在丈夫不幸去世之后,她并没有被逆境击垮,反而格外的奋发向上,做出了许多令人侧目的壮举。
开饭店、搞连锁餐饮,把生意做得风风火火,只是基本操作,在陆以北逐渐独立之后,更是追求起了精神生活,以填补青年丧偶的空虚。
几年的时间,就获得了毛利战舞高级舞者、印第安巫毒药剂执业药师、黑暗料理界特级厨师等一系列奇怪的证书。
陆以北有些时候会想,南岭荛花之所以会从害羞内向的小姑娘,长成大院儿里公认的一代侠女,除了从小跟着为人刚正不阿的爷爷长大之外。
很有可能是偷偷摸摸继承了王女士的衣钵。
“诶对了,等会儿一起吃饭吗?”南岭荛花又问。
“不了吧?”陆以北摇摇头,“昨晚的外卖还剩了些,我回去吃完,不能浪费了。”
然后自己待会儿,冷静冷静。
“哦?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勤俭节约了?”南岭荛花亲昵地锤了一下陆以北的胸口,“看样子,王女士走的时候,没给你留够零花钱啊?”
“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我就大发慈悲的接济你一下好了。晚上来我家,我让爷爷烧两个好菜。”
“呃,女侠,晚上再说可以吗?”陆以北半真半假的敷衍道,“晚上我可能有别的事情,万一去不了,岂不是扫了老爷子的兴致?”
“……”南岭荛花沉默了一下子,然后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好吧!那就改天再说吧?”
虽然她早就察觉到了陆以北从今早见面开始,就有些不正常了,但她并不介意。
毕竟,谁还没有个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呢?哪有那么多精神病?
南岭荛花想着,就在这时,陆以北突然开口道,“嗯?你看见那个姑娘了吗?她好像在喊我,可是我不认识她啊,你跟她认识么?”
南岭荛花愣了一下,顺着陆以北目光所视的方向看去,歪了歪脑袋,“姑娘?”
正午时分,毒辣的阳光烤灼着地面,十字路口人形道上拥挤的行人往来匆匆,并没有正在呼喊陆以北的姑娘存在。
陆以北抬起手,指向街对面,认真道,“就在那儿啊!你没看见吗?”
南岭荛花又看了看陆以北指的方向,然后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我看医生说的没错,你脑子真的出问题了。”
“你这是想姑娘想疯了吧你?走,我先送你回家,然后让你好好看个够!”
陆以北不说话了,看着人群中那名穿着小斗篷,戴着红色围巾的栗色长发圆脸少女,皱起了眉头。
她站在人群中,激动得眼泪汪汪,手舞足蹈地大喊着,进而扯下了鲜红的围巾,奋力地在空中挥舞。
可是,来往的行人却像是看不见她一样,不时有人径直地朝着她走过去,然后穿过了她的身体。
就好像她只是一团光影折射投下的海市蜃楼。
陆以北,“……”这真是见鬼了,我还是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比较稳妥吧?
————
顾茜茜已经在这个鬼地方流浪了好几天了,并且已经好几天都没能吃上一口饭了。
她原本以为,就算灵纹莫名其妙的不能用了,她也可以凭借多年流浪街头独立生活的丰富经验,在一座陌生的城市生活。
不说过得多么滋润,但至少解决温饱是没问题的。
然而……
当她翻了上百个垃圾捅,收集了满满一口袋饮料瓶和二十多斤硬纸壳,准备去废品收购站换第一桶金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城市的人,根本看不见她,在白天的时候甚至碰都碰不到她。
那一天,刚刚入夜,废品收购站的老板,看着凌空飘来的蛇皮口袋和一捆硬纸壳,当机立断地跑进屋子里,换了条裤子,然后报了警。
在眼睁睁地看着警察和废品收购站的老板完全不顾她的感受,要把她辛苦收集来的饮料瓶和硬纸壳烧掉的时候,顾茜茜流下了委屈的泪水。
她终于明白,这是一座只有她不存在的城市。
哥哥短暂地出现,又消失了踪影,灵能波动下降到几乎无法使用,系统也人间蒸发了,在加上没有人能看得见她的存在……
顾茜茜身为一个饭量惊人的顶级干饭人,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活活饿死,幼小的心灵一度被绝望和孤独笼罩,害怕得一批,直到今天在街上看见了陆以北。
一时间,顾茜茜完全忘了,陆以北也有可能看不见她,以及陆以北就是灾祸这个可怕的事实,情不自禁地冲他发出了大喊。
“陆以北,这边,这边!我是顾茜茜呀!”
“诶诶?你别走呀!陆以北,你不认识我了吗?”
然后……
他竟然真的朝着这边看过来了!
那一刻,顾茜茜觉得自己得救了。
管他什么灾祸不灾祸的,填饱肚子最要紧。
反正系统都不在了,那陆以北就是陆以北,灾祸就是灾祸,各归各,陆以北可是好人哒!
更何况,狠狠地吃上一顿,掏空灾祸的钱包,让他无钱寸步难行,也不失为一种阻止他毁灭世界的迂回方式嘛!顾茜茜想。
然而……
陆以北站在街对面,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熟练地上车,关门,走了。
留下顾茜茜一个人,双臂保持着挥舞的姿势,凌乱在充斥着浓浓汽车尾气味道的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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