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雀后重出江湖 5k
凌晨两点十四分,入夜微凉,薄雾茫茫。
距离西城石灰厂大约两公里外,一辆出租车停靠在路边,隐约可以听见车内传来一阵阵庄严肃穆的音乐声。
张杉已经等了陆以北三个多小时了,车上的音乐从舒缓的轻音乐,换到了摇滚,又换到了《大悲咒DJ》,最后换到了《金刚经remix》。
整个心路历程就通俗易懂的将就是,用轻音乐放松一下紧张的情绪,到用摇滚振奋精神,再到用《大悲咒》跟可能存在的怪谈讲道理谈感情,再到“去他娘的道理和感情,老子当场就超度了你!”
作为一名成熟可靠的出租车司机,张杉没有少走夜路,但是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过黑暗,这大抵是因为刚才那些格外真实的鬼故事。
正值秋日,山里一到了深夜就开始起雾。
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车前灯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三四米的距离,再远一些的地方视线就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更远的地方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逐渐被黑暗俘获。
远处的废弃工厂里,不时传来一两声诡异的惨叫,张杉跑了小半辈子出租车,见识也算广博,却根本听不出那是什么生物发出的声音。
这地方太特么邪性了!张杉在心中狠狠地吐槽了一句,就在这时,他
“滋滋……滋滋……”
仿佛信号不良发出的电流音,从车载播放器的音响内传来。
紧跟着,音乐声也像是**扰了一样,时而尖锐,时而沙哑,时而尾音拖得老长,时而机械地重复着某一句,十分诡异。
不好!情况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杉感觉到车子里莫名地阴冷起来了,可他的额前却豆大的汗珠。
“咕噜——!”
他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把挡在眼前的外套往下拉了一些,露出两只眼睛向车子外面看去,下一刻便被吓得面无血色,心脏骤停。
车前灯发出的苍白光芒,向前延伸,最后消失在了视野的尽头,被黑暗吞没。
就在光与暗交界的地方,远远的便能看见半空中有一道身着长裙暗红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向西城石灰厂的那条道的尽头,姿势诡异的静立在那里。
她长发披散,遮蔽了面庞,肩头略微耸起,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架着她的身体,双手无力的下垂,像是没有骨骼一样来回晃荡。
张杉朝着那个方向投去视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两秒,紧跟着那一道身影突然就动了起来,朝着这边飞快地飘了过来。
没错,就是飘,张杉敢肯定,在那道身影动起来的前一刻,他清晰地看见了!
那道身影的双脚没有踩在地面上,像是垫着脚尖那样,只有足尖触地,双腿没有任何动作,整个身体便迅速地向前平移了起来。
见状,张杉顿时虎躯一震,手脚发麻的瘫坐在了座位上,然后还不等他回过神来,做出任何反应,那道诡异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呼啸的风声乍起,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钻进了鼻息,窗外那枯草、石块、歪脖树,都变得阴森诡异起来了,一时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张杉不知道那道诡异的身影去什么地方了,但是他感觉得到那东西,朝这边靠过来了,空气越来越冷了,透着一股寒冬般的凌冽。
他颤颤巍巍地抓起了外套,默默地挡住了自己的双眼,充分发扬了“看不见,即不存在!”的鸵鸟精神。
然而,双眼看不见,不代表真的不存在,也不代表耳朵听不见。
“咚……咚……咚……”
身旁的车窗玻璃被什么人敲响了,发出鬼祟而微弱的声音,每一次轻响传来,都要间隔一两秒钟,有气无力的,透着一股沉沉的死气。
张杉缩着身子,把头埋在衣衫里,时间仿佛化作了粘稠的胶状,流淌得缓慢,窗外那“人”似乎变得焦躁了起来,敲击车窗的频率和力度也愈渐强了起来,恰似张杉那狂跳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咚!”
突的,敲打车窗的声音停止了下来,张杉的耳边只剩下了在寂静深夜时,能听见的那种“滋滋”声。
这是……已经走了吗?张杉忐忑地想。
良久,他终于鼓起了勇气,放下了挡在脸上的衣衫,余光朝着窗外飘去。
透过被水汽笼罩的窗户,他看见了一道模糊的人影。
那人影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来,纤细地指尖轻轻地点在了车窗上,借着车窗上凝结的水汽,缓缓地写下了一行小字——让我进去。
凝结的水珠,顺着小字的边缘滑落,分外扭曲狰狞,透过那一笔一划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窗外女子死人一样苍白的肌肤。
一瞬间,凉意便从张杉的后背冲上了头顶,喉咙像是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扼住了那样,强烈地窒息感,不断侵袭着他的神经。
然后……
在强烈地恐惧和飙升的肾上腺激素的作用之下,张杉终于回想起了他是一名老司机,口中发出一阵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的尖叫。
“啊!啊啊——!”
他一手握紧了方向盘,一手拧动了车钥匙,然后猛踩油门,下一刻,出租车的发动机传出了一阵轰鸣。
在车子奔驰起来的瞬间,张杉隐隐觉得,今天就算逃过了一劫,也必将成为伴随他一生的阴影……
————
出租车突然就动起来了。
在一个干净利落的甩尾调头之后,车轮卷起烟尘,疾驰而去。
陆以北一只手悬在半空中,还维持着准备敲车窗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杉大叔在翻滚的烟尘中,逐渐远去,嘴唇微张欲言又止。
“……”
良久。
“外套,我……刚才做错啥了吗?”陆以北气息虚浮地问道。
像是在安慰她似的,外套轻轻地蠕动了两下。
人家也不清楚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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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以北沉吟了几秒钟,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外套你带我飞回去好了,应该没问题吧?”
“对了!”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追问了一句,“刚才临走前,在顾希年的屋子里,找到的那本日记,你收好了吧?”
外套蠕动了两下,像是在表示肯定。
“行,那咱们回去吧!”
虽然偷看日记这事儿不太地道,但是顾希年的日记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我可是非常感兴趣呢!陆以北想。
————
清晨时分,花城民俗文化研究管理局,V号办公室内。
江蓠微曲着身子,侧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搭在身上的薄毛毯勾勒出窈窕的曲线,垂在沙发边缘的纤纤玉手之中,还握着一份没有看完的文件。
窗外,阳光逐渐明媚,在她白皙的面庞上铺开了一层薄薄的淡金色,伴着几声雀鸟的啼鸣,她那浓密如刷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花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她将早餐放在江蓠面前的茶几上,满脸心疼地看着江蓠,埋怨道,“小姐,您昨晚又通宵了?真是的,您再这样下去,迟早会累垮的!”
“这一点我很赞同。”门外传来温柔的声音。
安青踱步走了进来,驻足在江蓠面前,双手环在胸前道,“连轴转了好几天,你也该去好好休息一下了。”
江蓠坐起身来,略微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发丝,然后像是没有听见安青的提议似的,语气平静地询问道,“银角醒了吗?”
安青撇着嘴,摇了摇头。
“那几个新出现的病例呢?”
虽说花城的黑夜病疫情,在银角冒着生命危险研制出的炼金药剂帮助下,得到了很好的控制,但是就在金角二次追捕伯塞斯失败后不久,花城便又出现了好几例新增病例。
那些病例身上的黑夜病,症状与之前类似,表现出的传染性比之前低了不少,但是致死率和破坏性却有了很明显的提升。
就好像是“病毒”出现了变异一样。
安青无声地叹了口气道,“给他们用了炼金药剂了,病情也暂时得到了控制,但未见好转。”
“他们睡是睡着了,也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肢体畸变的发展速度也放缓了,但是……”
“但是身体状态还在持续恶化,对吗?”江蓠问道。
那些病人毕竟已经患上了黑夜病,且因袭之兽也没有被狩猎。
在有人刻意控制因袭之兽的意志,并源源不断地给它供给灵能的情况下,银角的炼金药剂,只能预防患病,却很难从根源上治愈。
已经患病的病人,不会因此恢复过来,很可能永远都恢复不了,甚至继续缓慢的恶化,直至死亡。
就像是老旧的水龙头,就算已经关上,但还是会缓慢的往外渗水,而渗出的水,又会继续侵蚀水龙头一样。
安青点了点头,无奈道,“谁也没想到,伯塞斯那家伙,那么肯下血本,竟然一早就做好了引爆据点的预案,从特别行动小组后面搜寻到的那些残骸来看,那些设备的价值,都顶得上花城司夜会两年的开销了。”
钞能力!
这可能是日蚀会在跟司夜会博弈时,除了不用遵循法律、道义之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优势了。
江蓠眼眉低垂,沉吟了几秒钟,旋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追问道,“白开呢?他这一两天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安青摊了摊手,满脸鄙夷道,“吃饭,睡觉,逛夜店呗!”
“我都找人问过了,他这两天,几乎都是天还没黑就钻进了夜店里,一直要等到天亮才会出来,妥妥日夜操劳。”
说话时,安青刻意将那个“操”字,读成了四声。
“大概是跟某监察官女士,生活不太和睦吧?”
虽然俗话说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但是牛郎能不能把田耕坏,那就说不好了,毕竟牛郎是会用现代化工具的……安青腹诽。
真的这么简单吗?江蓠微蹙了一下眉头。
在她看来,白开这人虽然浪荡不羁,生活作风也有待商榷。
但是作为花城司夜会司职档案管理的干员,她几乎看过白开所有的任务报告,以往面对各种怪谈事件的时候,白开完成任务所需的时间大都只有其他干员的一半。
这一方面是因为白开灵纹天赋带给他的超高速度,另一方面也是他尽职尽责的表现。
可是,这一次,白开不仅从一开始就在摸鱼,并且还时不时地,伙同特别行动小组组长祁东,以及干员顾希留,玩人间蒸发。
前些天联系不上陆以北,江蓠去询问他的时候,他也含糊其辞,相当敷衍。
江蓠一眼就看出了他在隐瞒着什么事情,只是那时候花城黑夜病疫情防控的工作紧迫,她没工夫深入调查而已。
但现在嘛……
“青姐。”
“嗯?”安青歪了歪脑袋。
“那我待会儿把手头的工作跟你交接一下,然后就去休息咯?”江蓠道。
安青脸上露出微笑,摆摆手道,“去吧,去吧,交给我就好了。”
“嗯……”江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说起来,长这么大,夜店那种地方,我还一次都没去过呢……
或许,晚点应该去福星棋牌室,看望一下那几个老朋友了。江蓠想。
————
两小时后,福星棋牌室的暗门被推开了。
棋牌室内场的赌客们,看见了那名曾经对它们来说,宛如梦魇一般的少女走了进来,顿时一阵骚乱。
“啥情况啊?她怎么又来了?不是说,她嫁人了,已经退隐江湖,回家相夫教子了吗?”
“该死,哪个混账传的谣言?”
“服务生!麻烦帮我这边结算一下筹码……我DNA动了,我不玩了!”
雀后重出江湖,引得一众赌客作鸟兽散。
江蓠照例没有理会那些赌客,而是径直地走向了角落里,那张似乎永远只有三个人的桌子,“啪!”的一声,将手杖和筹码一起,拍在了桌上。
“洗牌吧?咱们玩两把。”
“……”
看见江蓠到来,三名伪装成人类的怪谈,表情顿时像是吃了两斤大肠刺身一样难受。
作为江蓠的“线人”,它们其实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接头方式,可是作为怪谈之王灾祸统领下的怪谈,它们也早就收到了来自灾祸的警告——禁止使用灵能赌博。
所以说,它们现在每天来到这里,也只是回忆一下往昔岁月,偶尔在不使用灵能的情况下,参与几局,娱乐局。
可现在再次见到了江蓠,它们顿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跟她玩,不用灵能的话,恐怕怪谈本体核心都得输掉。
更何况,身为灾祸统领的怪谈,再卖情报给司夜会干员,岂不是成二五仔了?
被灾祸抓住,怪谈本体核心,恐怕也得没。
“怎么了?”江蓠冷冷地扫了一眼三名怪谈,平静道,“一段时间不见,你们仨,改邪归正了?”
“对,对!没错,我们戒了,早就不玩了!”其中一名怪谈道。
“嘭!”江蓠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你以我会信你的鬼话?改邪归正了,你们来这儿干什么?”
另一名怪谈,用看**的眼神,看了一眼方才说话那名怪谈,然后对江蓠赔笑道,“不是,江干员,我们真的已经……”
“我今天没打算赢你们的钱。”江蓠打断道,“只是,想问你们一点儿事情,顺便叙叙旧。”
您的叙旧是指,从我们这儿获取情报,发给我们奖金,然后又全部赢回去,几乎等同于白嫖的那种旧吗?三名怪谈齐齐地想。
主动忽视了三名怪谈的异常,江蓠继续道,“你们应该经常去地下人间吧?”
像是这些,汲取人类负面情绪滋养自己的怪谈,肯定不会只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虽然棋牌室是这三名怪谈的主战场,但夜店之类的地方,它们也没少去。
“地,地下人间?”一名怪谈愣愣地问道,“那里不是白开干员的管理范围吗?您直接去问他,不比问我们方便全面吗?”
江蓠看了一眼说话那名怪谈,淡淡道,“这事儿,问他不太方便。”
我本来就是想出其不意的潜入进去,看看他和祁东在搞什么猫腻,怎么能问他呢?江蓠腹诽。
“那……”另一名怪谈沉吟了一下子,询问道,“您想知道什么?”
“也没什么。”江蓠平静地说着,冲三名怪谈勾了勾手指,“也就是想问你们借一下贵宾卡、存酒卡之类的玩意儿。”
虽说她没有去过夜店,但是一些基本的东西她还是知道的。
若不是知道白开最近一直出入地下人间的豪华包间,并且没有一定门路,根本去不到豪华包间所在的区域,她也不会来这里。
听闻江蓠不是来找自己赌博的,也不是来刺探情报的,三名怪谈如释重负,倒豆子似的,把身上花城各大夜店的各种卡,放在了桌上。
“好说,好说!您尽管拿去便是!”
江蓠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些卡,毫不客气地,伸手将其收入了囊中。
————
下午六点整,天色完全陷入了黑暗。
地下人间会所门前,一辆黑色轿车驶来,停靠在了路边。
一名金发黑皮,身材火辣的少女从车上下来,昂首挺胸,扭着小蛮腰,走进了会所大门。
“……”
我倒要看看,你们几个到底在搞什么猫腻!江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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