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胡杨林里缔结的姻缘 7k
在南岭荛花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她,镇守玉门,是他们玉门沙海一脉的使命。
只要玉门存在一天,他们当中必定有一人,最终的归宿,将是那一片望无际的戈壁。
爷爷还告诉她,白师叔和陆师叔都回不来了,所以只能由她来镇守玉门。
所谓玉门,并不是现存的玉门关遗址,那一座黄土夯筑而成,面积不过六百多平米的小土堡。
世人都知道,史书上记载的玉门关是与阳关齐名,往来的使者和商队络绎不绝,那一座小土堡,绝对匹配不上雄关之名。
不过,南岭荛花却知道,真正的玉门,只有在戈壁摊上一年一度的特大沙暴来临时,才会出现。
当狂风裹挟着数以万吨计的黄沙飞向天空,苍穹与戈壁的界限在沙暴中变得模糊,那绵延数里的城墙便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风沙中浮现。
伴着腐朽的战鼓响彻,身披腐朽铠甲的恶灵,便会从城中杀出,所过之处,不留半点生机。
每年到了那个时候,她的爷爷就会消失一段时间,回来的时候便是满身伤痕。
从那时候起,南岭荛花就知道,她的爷爷还有师叔们,在戈壁滩上所镇守的“玉门”,便是与这座虚假的花城一样,经由高等级怪谈以自身权能为媒介,消耗大量的灵能和炼金材料构造而出的特殊空间。
所以,在南岭荛花来到这座特殊空间的第二天,她便看穿了这里是什么地方,然后又花了一周出头的时间,便从虚构的记忆中,寻回了自我。
不过,在她的认知里,高等级怪谈构造的特殊空间,绝对做不到像是这座虚假的花城一样,靠着拉取真实世界的投影,诞生出两个联系密切,却又相对独立的个体的。
这已经快要算是创造生命的范畴了。
————
南岭荛花是在三个多月以前来到这座虚假的城市的。
那天花城的百鬼夜行刚结束不久,正是平安夜。
虽说她不是很喜欢这个外国的节日,但百无聊赖之际,还是走上了街头感受节日气氛。
她很小的时候,从一群穿越隔壁的驴友那里听说了平安夜存在,又在询问过陆师叔之后,知道了有关平安夜的怪谈传说。
传说中,每年平安夜,都会有一个穿着猩红长袍,须发如雪的老人,乘着又一种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巴像驴的怪物拉着的雪橇,从终年冰封的土地出发,在全世界范围内展开狩猎。
他会挑中那些听话的孩子,诡谲的身影会在深夜从烟囱或是阁楼的窗户进入孩子们的家里,给他们留下用未知物质制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礼品”。
那些不祥的“礼品”会被混在很多正常的礼品当中,等待着次日清晨,那些被选中的,不幸的的孩子将它开启。
黑夜联盟,也就是外国,类似于司夜会的,处理怪谈时间的特殊组织,每年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追杀圣诞老人,尝试着将它拦截在那片终年冰封的土地,有时会成功,有时会失败。
这一点倒是和年兽类似,每年司夜会也都会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应对可能在全国范围内,任意一座城市出现的年兽。
……
南岭荛花问过她的陆师叔,“不祥的礼物,具体是什么?”
陆师叔沉吟了一阵子回答说,“大概是《五年模拟三年高考》。”
南岭荛花又问,“《五年模拟三年高考》是什么?”
陆师叔被问得有些不耐烦了,指着书桌上,南岭老爷子,每天让南岭荛花学习的典籍和咒式密卷,认真道,“超级加倍的功课!”
……
在听陆师叔讲完这个怪谈故事之后,年幼的南岭荛花吓得将小jiojio缩进了羊皮毯子里,坚定的表示不想要礼物了,并暗自庆幸,她家住的是窑洞没有烟囱,她也不是什么听话的小孩。
为了向那个虚无缥缈的平安夜怪谈证明,她不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她当晚就在白师叔的被窝里放了一条东方沙蟒。
然后……
就被屁股上挂着一条蛇的白师叔,狠狠地揍了一顿。
————
平安夜那天,花城下着小雪,比戈壁上的冬天暖和一些,但天气也格外寒冷,天光阴沉得像是傍晚。
虽说是外国节日,但是各路商家为了赚钱,也都不遗余力地借着节日的名头,举办起了各种“优惠”活动。
南岭荛花来到大街上,走过的每个角落都让人感受到节日的气氛。
街上飘荡着节奏明快的歌声,几乎所有的商场都摆着圣诞树,上面挂着铃铛、星星、或是彩灯一类的装饰品。
南岭荛花知道那些圣诞树,陆师叔说,那是一种习俗,跟用烟花爆竹驱赶年兽一样,有辟邪的效果。
在树下放上许多礼物,可以混淆圣诞老人的视听,让它觉得已经放过一次礼物了,便不会再放下不祥的礼物了。
她看见了装扮成圣诞老人给小孩儿发礼物的人,她有些搞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恶趣味,才会让那些成年人,在节日当天,伪装成怪谈跑到街上来吓唬小孩。
两个字,变态!
再后来,她又去餐厅尝了尝期待已久的烤火鸡。
烤火鸡的肉很柴,大块大块的肉,也不太入味儿,远没有她想象中的好吃,可谓是乘兴而至败兴而归。
可不知道为什么,隔壁桌的,一对像是学生的小情侣,却吃得很开心。
用餐时,他们全程脸上都挂着甜得发腻的微笑,搞得南岭荛花一度以为,他们的火鸡跟她不一样。
待到在小情侣离开,趁着服务员收桌子前的间隙,她偷偷地尝了一下他们留下的大半只火鸡后,才发现,他们的火鸡一样很难吃。
在餐厅,嘴里咀嚼着柴柴的火鸡肉,南岭荛花良久也没想明白,这种比烤长爪沙鼠还难吃的东西,那对小情侣为什么能吃得那么开心,只是隐隐觉得,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似的,非常不适。
晚上。
南岭荛花躺在陆以北曾经睡过的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细细回想离开戈壁之后的经历,心中百般苦恼。
她临走的时候,给爷爷留下的纸条说,她来找陆以北了,一开始她也的确是怀着少女对恋爱的憧憬,踏上的旅程。
可事实上,离开戈壁之后,她都还没有特别认真地找过陆以北。
外面的世界,能做的事情,有趣的,吸引人的东西,比那终日黄沙漫漫,又多毒虫猛兽、魑魅魍魉的戈壁滩多太多了。
在过去的几个月时间里,她一路看过了很多没看过的风景,遇见过让她搭顺风车的好心人,也遇见过被怪谈控制的恶徒,在偏僻之地的加油站,择人猎杀。
到了花城之后,只是寻找了陆以北不到两周,便被别的事情吸引走了注意力。
就好像是她偶然间遇到的那名身为灵能力者的小学女教师,一时聊得投缘成了闺蜜,然后便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跨越十几座城市,帮她寻找被怪谈掳走的学生,甚至因此捣毁了一处操控怪谈拐卖人口的犯罪团伙。
再然后,在闺蜜的介绍下,她便接触到了怪谈悬赏网站。
从那以后,南岭荛花的事情就多了起来,一度忘了她是为了什么离开的戈壁。
直到那天平安夜,她回到陆家老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知不觉间便想起了多年前的一天……
————
多年以前,陆鸣和白开离开戈壁滩之后,第一次回到那破败的窑洞小住,便让当时只有不到四岁的南岭荛花,对外面的世界,有了憧憬。
那时的她,面对爷爷的谆谆教导,完全不理解什么叫做使命,只是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爷爷问道,“那为什么陆师叔不用留在戈壁上镇守?”
“因为他就是个逆徒,老夫明天就把他逐出师门!”
南岭荛花看着咬牙切齿的爷爷,思考了一阵子,拉起爷爷的手,很认真地说,“那爷爷把我也逐出师门吧?好不好嘛?”
然后……
她就被爷爷走了一顿,然后罚抄了十遍《玉门咒经注》,抄不完不准睡觉。
《玉门咒经注》作为玉门沙海一脉,入门的典籍,总共六千五百七十二字,抄写十遍看似不多。
但是戈壁滩上,纸、笔、以及用来研墨的水,都是奢侈品,南岭荛花罚抄《玉门咒经注》自然是不可能用上真正的笔墨纸砚的。
她用的“纸”是戈壁滩上随处可见的,板结成块的盐碱土块,那些土块又硬又沉,就像是石板。
她用的“笔”也不是毛笔,而是一把特殊金属制成,重量出奇沉重的小剑。
以石为纸,以剑代笔,单是将《玉门咒经注》抄写一遍,就能让一名普通的成年人手腕酸痛,十指罢工。
饶是有一定程度的灵能加持,抄写十遍,对于年幼的南岭荛花来讲,也是一项艰苦卓绝的大工程。
平日里总是“说话不算数”的爷爷,那一次也格外的严厉,完全没有放水的意思。
于是,南岭荛花只能一边抄一边哭。
当她抄到第三遍的时候,白师叔出现了,安慰她说,“没关系,别哭了,抄经也是练剑嘛!”
“白师叔我小时候就老抄经,不仅抄过《玉门咒经注》,还抄过字数更多的《沙海咒山》、《玉门咒经源典》,所以我现在剑术才这么厉害!”
“你要是认真抄完,一定能变得跟我一样!加油!”
南岭荛花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白开,想到将来可能会变得跟他一样木讷傻气,成天只知道练剑,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了。
看着哭成泪的小萝莉,白开手足无措地语塞半晌,灰溜溜地跑了。
当南岭荛花抄到第五遍的时候,陆师叔被一直没有停过的哭声引来了,摸着她的脑袋,很认真地问她,“小花,你想不想不抄了?想不想离开这里?”
南岭荛花啜泣着看向陆鸣,脑袋点得像是小鸡啄米。
那一刻,她无比地相信自己的陆师叔,毕竟在她所有的“家人”里面,只有陆师叔,总有办法说服脾气古怪的爷爷。
“好!那我们就不抄了!”陆鸣露出微笑,“我这就去跟你爷爷说去。”
说完,他便离开了被昏黄烛光照亮的窑洞,往那一片扭曲诡异的胡杨林中的篝火堆走去。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南岭荛花偷偷尾随着陆鸣,一起进入了胡杨林,看着他走向篝火旁的爷爷,然后便听见了,令她终身难忘的对话。
夜深人静,远处的土丘后面隐约传来几声野狼的长啸,胡杨林里,篝火堆旁,摇曳的火光将那身材干瘪的老头身影照亮,一袭羊皮袄子,似乎许多年都没缓过一样。
陆鸣驻足在南岭老爷子的面前,恭敬地拱了拱手,“师父,给您请安了。”
南岭老爷子抬了一下眼皮,白了陆鸣一眼,“滚!”
陆鸣沉吟了两秒钟,在无吟唱的情况下,捏了一道咒式,酝酿在指间,再次冲南岭老爷子欠了欠身子,“师父,给您请安了。”
南岭老爷子余光看了一眼陆鸣指间,那一道保守估计禁忌咒式起步的光团,点了点头,“嗯,有什么事儿,你便说吧!无需在意礼节。”
见状,躲在远处的南岭荛花,抿着小嘴,兴奋地握紧了粉拳。
闻言,陆鸣施展了反咒,驱散了手中的光团,并肩坐在了南岭老爷子身边,微笑道,“师父,您真的打算让小花一辈子留在戈壁滩上么?”
“……”
南岭老爷子沉默着,取下了腰间烟斗,灌上烟丝点燃,深吸了一口,一边吐出烟雾一边幽幽道,“我当然不想,可是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呢?”陆鸣问。
南岭老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陆鸣,薄怒道,“少拿你那些歪门邪道来祸害我孙女,不然当心我打断你的腿!”
“师父,你误会了,这次真不是歪门邪道!”陆鸣正色道,“我怎么可能拿自己最亲爱的儿子和侄女来开玩笑呢?”
听闻陆鸣提起了陆以北,南岭老爷子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陆鸣莞尔,拱了拱手道,“师父,我的意思是,您看咱俩这么亲近,不如让两个孩子,缔结姻缘,亲上加亲如何?”
躲在远处歪脖子胡杨树后的南岭荛花,听见这话,突的红了脸,她虽然不清楚亲上加亲是什么意思,但却隐约觉得这事儿,让人害羞。
或许,就像是放羊的阿娜尔古丽姐姐成亲是那样,是要跟男生亲嘴的!
“你是说……”南岭老爷子沉吟了几秒钟,回过神来,脸色骤然一沉,摆着手道,“不行,绝对不行!他俩差着三岁半呢!”
“女大三,抱金砖嘛!”陆鸣贼兮兮地说,“这简直血赚呀!”
“闭嘴!你那个瓜怂儿子,我还不知道?那倒霉催的,谁家姑娘要是跟他缔结了姻缘,准没有好下场!”
“更何况……”南岭老爷子,砸了咂烟嘴,缓缓吐出烟雾,“那样做的话,或许小花可以离开这里,但那孩子,恐怕还是改不了命。”
“这我知道!”陆鸣苦笑道,说话间余光偷偷地看了一眼南岭荛花所在的方向,凑到南岭老爷子身边,压低了嗓音说了几句话。
南岭荛花没有听清陆师叔说了些什么,只记得爷爷听完之后很生气,脸色铁青,横着眉毛,抄起烟斗就往陆师叔的脑壳上敲。
“混账东西,就这,你居然还有脸说你搞的不是歪门邪道?”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老夫当初教你和合术,是让你用来干这个的?”
“老夫活了快一辈子,这简直就是我见过的,最歪门邪道的歪门邪道!”
被烧得滚烫的烟斗,在陆鸣的脑壳上整整敲了三百六十下,每一下都敲得清脆响亮,卷起的劲风,拨弄着胡杨的树枝,沙沙作响。
而陆鸣却只是欠着身子,宛如一块磐石一般,不闪不躲,静静地感受着师父的“教诲”。
待到三百六十下敲完,满头是包的陆鸣,嘴角微微上翘,跪在了南岭老爷子面前,以拜师礼之后,便从未有过的郑重姿态,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师父点拨,那您看小花和小北缔结姻缘这事儿……?”
面对陆鸣的疑问,南岭老爷子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来。
“滚——!”
陆鸣起身,再次鞠躬,“多谢师父。”
说完,他便踉踉跄跄地离开了胡杨林,走向了藏身在歪脖子老胡杨后面的南岭荛花,轻轻地将她抱起,往窑洞走去。
“小花。”
“嗯?”
正在小心翼翼地揉着陆鸣脑袋上大包的南岭荛花歪了歪脑袋。
“你不用抄经书了,以后也不用履行那个劳什子使命了。”陆鸣微笑道。
“真的吗?”
南岭荛花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真的,陆师叔什么时候骗过你?”
“上周鸭!”南岭荛花嘟着小嘴,揉了揉小肚子,很认真地说,“你骗我沙漠里的西瓜可以吃来着,然后我就肚肚惹!”
陆鸣皱眉,“除了上周,还有哪次骗你了?”
“还有,上个月你说公羊也有羊奶,我吵着问爷爷要,被打了一顿,还有上上个月,你说……”
南岭荛花如数家珍地,清点着自她三岁半开始记事以后,陆鸣坑她的每一件事,陆鸣嘴角抽搐着,陷入了沉默。
这真的不能怪他,谁不喜欢欺负小萝莉呢?
陆鸣有时候想一想,如果他的孩子,是个女儿的话,童年一定特别“悲惨”。
陆鸣带着南岭荛花离开胡杨林,哄她睡下后不久,白开也来到了胡杨林。
一见到自家师父,白开就傻乎乎地问,“师父,您好端端的,打师兄干什么呀?都给他打成内伤了,刚才他一回屋,就吐了我一身血。”
“你那榆木脑袋,能懂个屁!”南岭老爷子,狠狠地刮了一眼白开。
“您不告诉,怎么知道我不懂?”白开挠着后脑勺嘟囔道。
南岭老爷子斜眼看着白开,沉声道,“那你把耳朵凑过来,我帮你开开窍。”
白开傻乎乎地凑上前去,紧跟着便被包裹着澎湃灵能的烟斗,一顿痛打,打得他三天没能下床。
然而,南岭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次,帮白开开窍开过头了。
在他跟着陆鸣回到戈壁短暂小住,再回到花城后不久,便被那个他以为是真命天女的女人坑得失了智,然后走上了一条放浪形骸的道路,让人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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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岭老爷子没有拒绝陆鸣的提议,陆鸣便当他默许了。
从那以后,南岭荛花就知道,自己有了一个未婚夫,是陆师叔的孩子,叫陆以北,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将来的某一天,陆以北会来到戈壁上,带她离开,终结他们玉门沙海一脉,必须世世代代镇守玉门的使命,以及她每天没完没了练剑做功课的生活。
可是,她等了很久很久,陆以北终究是没有来。
她有时候甚至会想,陆师叔是不是忘了告诉陆以北,在戈壁滩上,还有个人在等他。
于是,她离家出走了,奔赴了花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饶是她练就了一身远超过同龄人的本事,但如果她的爷爷不想让她离开,她也根本无法走出那片戈壁滩。
在南岭荛花离开戈壁的那天,南岭老爷子站在土丘上,望着孙女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十几年前,陆鸣对他说过的话。
陆鸣说,“谁规定的,一个人只允许缔结一次姻缘呢?”
“师父,小花不用真的嫁给小北的,将来……”
“当她离开这里的时候,一切就会开始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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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安夜那天夜里,南岭荛花回忆起了,离开戈壁的初心。
她突发奇想的决定,她要认真的把陆以北找出来,拉着他一起去吃一次烤火鸡,尝一尝情侣一起吃的话,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滋味。
于是,当天晚上,她就翻看了陆师叔留下的东西,然后不知引发了什么变故,便来到了这里,找到了“陆以北”。
进入这座城市之后,随着海量的,原本不存在的记忆涌入脑海,南岭荛花才突然明白,她为什么在花城没有找到陆以北。
她没想到陆以北的母亲,为了保护他,竟给他构造了一座近乎完全真实的“城市”!
让陆以北在这座城市,完全不受伤害的成长。
更加令她欣喜的是,她竟然早就见过陆以北,而她见过的陆以北,不仅不是她曾猜想过的歪瓜裂枣,甚至还是那个在高塔上出现过的,与她兴趣相投的少年。
她曾经一度因为对少年有了一丝丝的喜欢,纠结过好一阵子。
于是……
她决定留下来,放空的自己,让原本的记忆陷入沉寂,让新的记忆占据了主导,接受了新的身份。
祁南竹为陆以北编织的“梦”太美了,有“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有“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吴音相媚好,白发谁家翁媪”……
生活或许带着一些酸涩,但酸涩之后总有无限的回甘。
就连她这个“配角”,都不知不觉地沉浸在了故事里,沉浸在那个傻里傻气为她挨打的少年的背影里,沉浸在自行车后座上的春夏秋冬中,沉浸在过去,现在,以及看得见的未来里。
现在,南岭荛花已经不用拉着陆以北去吃烤火鸡了,她已经知道,那天那对小情侣口中的烤火鸡,是什么滋味了。
虽然她一直知道,她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但是假的又有什么所谓呢?
这个世界那么大,并不是所有东西都是真的,更不是假的就一定是不好的。
更何况,如果一个美梦能做一辈子,那跟真的又有什么区别呢?
当一个人认同了某种价值观和生活环境,就不会在意这个环境之中存在的问题。
可是现在……
这座城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竟然出现了怪谈!
还是这一看便知,来势汹汹,意图不善的怪谈。
这样的变故,极有可能会给这座特殊空间,以及这座特殊空间蓝本——花城,造成毁灭性的破坏,甚至会让花城变成,人类所难以生存的荒原。
就像是玉门关方圆数百里的区域一样。
传说中,西出玉门,途经的龟兹、若羌、楼兰、精绝等三十六国,无一不是富庶非凡。
它们的覆灭之所以仿佛发生在一夜之间,最重要的因素,便是因为那座名为“玉门”的特殊空间的毁灭。
唯一不同的是,玉门毁灭后的碎片,是化作万顷黄沙从苍穹坠落,而这座虚假花城的碎片,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花城,尚未可知。
南岭荛花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陆以北从这个“美梦”中苏醒,面对已经满目疮痍的花城,他会变成什么样。
于是,南岭荛花沉默了良久,微微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这种事情,绝对不允许发生!”
得想想办法,找到麻烦的源头,将其处理掉才行。
绝对不能让这座城市,至少不能让陆以北眼中所见的这座城市遭到破坏。南岭荛花想。
她想要为陆以北,也是为她自己,维持住这个“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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