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蛟图》 5k
凌晨3:45,八天快捷酒店,某套间内。
华桑躺在松软的床榻上,双手摊开,白皙小巧的双脚探出了床沿,微微垂下。
疏于打理的长发在她的身后散开,那张小巧的鹅蛋脸上沾染些许灰尘,肌肤苍白,额前满是细小的汗珠。
一双圆而含媚的杏眼,瞳孔呆滞无神,眼角点缀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精致如刻柳叶唇微微张开,不停地喘着粗气。
这姑娘生得很漂亮,但平时邋遢的习惯,随便的穿着,略有些含胸驼背的仪态,再加上那仿佛烙印在她脸上的黑眼圈,完全掩盖了她其实是一个黑长直美女的事实。
“……”
被迫“学习”了近两个小时,那来路不明的声音销声匿迹,没有再度响起,华桑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死去,但心中却早已雀跃不已。
刚才那应该是新的灵纹失控症状吧?
嗯,这次还算比较能够接受。华桑想。
对于伴随着灵纹失控出现的各种奇怪症状,她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类似于信号窜频的幻听,至少要比浑身长满黑毛、前后左右方向感颠倒、以及看谁都是大乌龟等症状好受太多了,比起那无时不刻承受着的,还在不断增长着的万钧重压,更是微不足道。
只要熬过这一阵子就好了吧?
虽然那些东西大都已经学过一次了,但是温故而知新,再复习一遍也挺好的。
这可惜,今天状态实在欠佳,没办法去见那位神秘前辈了,只能等下次了……
华桑乐观地想着,深吸了一口气,勉力挤出一抹微笑,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放空精神进入了冥想状态。
恍惚间,阵阵流水声在耳畔响起,一缕缕细若游丝的清风拂过面庞,眼前的黑暗像是浓雾被吹散那样散去,一条宽阔的大江逐渐浮现在她眼前浮现。
明媚的阳光洒下,江面泛起金色的波光。
突的,清风骤急,呼啸着将云团从天边吹来,转瞬间天空便阴云密布,前一刻还是响晴白昼,下一刻就暗如黑夜。
“轰隆——!”
闷雷响彻,耀眼的电蛇在铅色乌云中穿梭,霎时,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笼罩了整条大江。
天越来越暗,空中的黑云在不停的翻滚,伴随着一道纵贯天水的雷光自苍穹之上洒下,宽阔的江面瞬间像是劈开了一样,江水向两侧溅起一丈多高,远远望去,一条白线沿着江水,蜿蜒数里。
黑云翻墨,烟云滚滚,惊涛拍岸,声势骇人。
紧跟着,一道巨大的黑影自江水之下缓缓升起,破浪而出,显露出狰狞的面容,那是一条通体青紫、头角峥嵘的大蛇。
刹那间,风雨骤急,江水翻涌发出雷鸣般的巨响。
大蛇就像离弦之箭一样,顺着江水向东划去……
————
套间内,充盈着水气,玻璃窗上、光滑的金属上、电视屏幕上……逐渐凝聚起了细小的露珠。
突的,整座套间像是遭到了某种庞然大物的猛烈撞击,陡然一震,桌上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被那轻响声唤醒了一般,平躺在床榻之上的华桑猛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原本黯淡无神的眼眸,不知何时变得清澈无比,宛如两颗漆黑深邃的宝石,神采奕奕。
一条头角峥嵘的大蛇,在她的眼眸深处,蜿蜒前行。
就好像是将方才所见的那一副画面,烙印在了眼眸当中一样。
很快,随着眼眸中那条大蛇消失了踪影,她再度闭上了双眼。
伴随着思绪逐渐飘远,黑暗中有什么东西翻滚了起来,发出湿滑粘稠的声响,下一刻,一尊浑身散发着污秽不洁气息的巨龟虚影,像是自泥潭中跃出那般,从黑暗中一跃而出,闯入了视野。
那巨龟庞大如山岳,身影淡薄缥缈,仿佛一团随时都会消散的雾气。
突的,一阵雷光掣过,黑暗中突然暴雨倾盆,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巨龟虚影昂起了硕大的头颅。
头角峥嵘的青紫大蛇从天而降,在于巨龟虚影接触的瞬间,身躯飞快地缠绕在了它那硕大的身躯之上。
然后。
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像是要将它绞杀那样。
“吼——!”
“嗷——!”
两声惊天动地咆哮几乎同时炸响。
刹那间,华桑的意识像是断片了一般,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
没有开灯的套间内,双目紧闭的华桑,身子突然就抽搐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柄黑铁戒尺“咻”的一声,如离弦之箭飞射而起,直奔华桑头部飞去。
然后,悬于她的眉心之上,轻轻一点。
淡金色的涟漪在空气中荡开。
刹那间,华桑像是从噩梦中惊醒那样,双目圆睁,瞳孔缩成一点米粒,剧烈地颤抖着。
骇人的重压凭空诞生,碾过她的四肢百骸,筋骨的爆鸣声不绝于耳,最终冲破了身体的桎梏,鼓荡起气流,掀起了阵阵微型风暴。
“刺啦——!”床垫、棉被、枕头、道袍、胖次……瞬间炸成了碎屑的阵阵轻响迸发,汇聚成一声。
纯白的、淡蓝的、粉红的……各种各样的布料碎片,在鼓荡的气流裹挟之下,像是成群的飞鸟一样,在套间内飞舞盘旋。
紧跟着,一股腥甜涌上咽喉,华桑一张嘴,便“哇”的吐出了一口宛如泥浆的黑血。
黑血溅落在套间的地毯上,顿时发出“滋滋”的轻响。
伴随着一缕缕青烟自地毯上升起,华桑软绵绵地倒在了破损的床榻上,透过堆积的布料碎片,曼妙的曲线隐约可见。
经历了一番灵印修习,虽然她的灵能波动衰弱到了极点,但她的气色却明显好了许多,苍白的肌肤下,透出几分桃花般的红润。
黑暗中,一片巴掌大小的粉红色蕾丝布片飘然落下,盖住了她的面庞,她沉默了两秒钟,慢悠悠地从布料碎片堆里伸出手来,抓住道袍碎片,擦了擦额前的汗珠,顺手丢到一旁,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哎,这《走蛟图》凝聚的灵印是越来越不好使了,也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镇压得住那只大王八……”
说话间,她侧了侧脑袋,表情凝重地看向了身旁那柄黑铁戒尺,眉头紧蹙。
虽然前辈向来不会骗人,但是我都在后山钓了那么多年王八了,怎么就没能把那东西钓上来了呢?华桑想。
————
深夜,某高档公寓小区内。
神态憔悴,双颊略微凹陷的李轩,双手捧着一卷卷纸,坐在马桶上,望着角落的排水孔,双目呆滞无神。
突的,一阵灵能波动袭来。
他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扭动脑袋,向着灵能波动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皱起了眉头。
他感应得到,那股灵能波动是从华桑所在的方向传来的。
“……”
沉默间,他放下了卷纸,掏出手机,双手颤抖着拨出了一段乱码。
“嘟——!”
“喂?是李轩干员吗?您是察觉到有灵能波动异常出现才打过来的吗?我们也刚刚检测到,黑夜侵蚀度6.2,数值高。”
“嗯,嗯……”李轩气息虚浮地应了一声,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对电话那头道,“这,这事儿,你们就,就别管了,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了。”
“明白,那就有劳您了!”
结束了通话,李轩手一软,手机便坠落在了地上。
“妈的,这师妹,真的有毒啊!”
伴随着一阵痛不欲生的呐喊,腹中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的脸上悄然“戴”上了痛苦面具。
他说的有毒,是实际意义上的有毒,因为他仅仅是吃了几颗,沾染了华桑唾液的花生米,就造成了轻微黑夜病一般的腹泻。
若非李轩是灵能力者,今夜就是他的死期。
死因,脱水。
可是谁能想得到,华桑的灵纹失控竟然严重到了那种程度呢?
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将灵纹失控给镇压了下来,不至于对外界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在她的体内,甚至体液的黑夜侵蚀度数值都高达3.0以上,堪比重症黑夜病晚期。
掌教真人用那种方式将她“快递”过来,也不晓得,是不是怀了把她当成远程打击毒气弹使用的心思。
别说她成天懒懒散散,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模样,就说她还能活着,李轩都觉得是一个奇迹。
想到华桑这些天嬉皮笑脸的模样,以及厚颜无耻要这要那的行为,李轩翻了翻白眼,狠狠地骂了一句,“亏她笑得出来!”
————
清晨,花城理工大学,文学院辅导员办公室。
“……当时我为了不让那为姑娘被坏人带走,爆喝一声就冲了出去,谁知道他们不止一个人,我刚一出手,旁边的烧烤摊上,就站起来了五十多个壮汉。”陆以北情绪激动地冲他面前那位中年女子讲道。
“五十多个啊!导员儿,您知道五十多个壮汉是什么概念吗?”
中年女子愣愣地看着陆以北,摇了摇头。
“我跟你讲,那场面说是人山人海都不为过,虽然我练过一些格斗技巧,但也双拳难敌四手不是?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不过我没有怂啊!”
陆以北一边比划着一边讲。
“我当时就指着为首的那个刀疤脸说:现在是法治社会,你动我一下试试!看见没有,这条街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你只要动我一下,你也跑不掉。您才他怎么说?”
“……”中年女子再次摇了摇头。
“他说:这条街老子熟得很,要不是早就知道那些摄像头已经坏了,怎么敢围住你个小王八蛋!?”
“然后……”陆以北看向桌上江蓠帮他搞来的各种证明,眼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了一丝痛苦之色,继续道,“然后我就住了十天的院。”
中年女子无言以对,嘴角一阵剧烈抽搐,良久才开口道,“呃,陆同学,情况我大概知道了,回头我会联系各位教授的,你……你先去上课吧?”
虽然一个人被五十多个壮汉暴打,听上去过于魔幻,但是有医院和警局的证明,再加上陆以北对事件经过绘声绘色的讲述,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
“谢谢,导员儿!”陆以北道了一声谢,起身欠了欠身子,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刚走到走廊上,便听见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
“哈,这位陆同学风采依旧啊,上次被捅十八刀,这次又单挑五十个壮汉,厉害!”
“厉害是厉害,只是……他为什么总是能遇上这种事情?”
“或许……他是天命之子?”
听到办公室内传来的议论,陆以北脚步突然一个趔趄。
神特么天命之子!
如果不是那份证明过于离谱,我需要费那么大力气胡编?
领导也真是的,对普通人战斗力认知的偏差,也未免太大了!陆以北想。
不过,证明过于魔幻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领导对吧?
毕竟,她小时候养尊处优,成为灵能力者后,直接就是B级,对普通人的战斗力概念模糊,五个壮汉和五十个壮汉,在她眼中几乎没差。
又或者说……她觉得我很厉害,在她的眼中,我真的能够以一当百?
陆以北暗戳戳地思索了片刻,自以为是地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
在辅导员的办公室耽误了不少的时间,早晨的第一节课已经结束。
当陆以北匆匆赶到第二节课的教室时,一进门就看见了熟悉面孔。
陆以北,“……”哦豁,空巢老人的折磨2.0要来了!
如同往常一样,教室里的学生还没有几个,马教授便早早地来到了教室,为上课做准备。
看见陆以北出现在教室门前,马教授眼中短暂地闪过了一抹喜色,但旋即面色便沉了下去,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一张“见义勇为证明”便递到了他的面前。
扫了一眼证明,马教授愣了一下,诧异地看向陆以北,“你又……”
“嘘,嘘!”陆以北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冲马教授眨了眨眼睛,压低嗓音道,“教授,您知道的,有的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
马教授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回应道,“我懂,处理神秘事件是吧?行了,找个位置坐下,好好听课,这学期的难度比上学期大很多。”
“您可真是善……”
陆以北刚想称赞马教授善解人意,便听见他说,“下课之后到我办公室来,我给你准备一些好东西。”
好东西?我还不知道你?又想白嫖我劳动力是吧?
陆以北腹诽着,话锋一转沉声道,“您可真是善自为谋!”
坏东西!
“你学分没了……”
“这……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您简直就是我的精神导师,信仰道标!”
“哼!油嘴滑舌。”马教授轻哼了一声,幽幽道,“快上课,赶紧找个位置坐下,给我好好听课!”
“好嘞!”
陆以北应了一声,便快步跑向了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坐了下来,定了定什么趁着正式开始上课前的间隙,静静地思索了起来。
我这边忙着想办法混进大纯阳宫盗取灵台净业的最后一块碎片,随时都有可能离开花城,后面肯定又得缺不少课,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看样子,之前以防万一,早早请杜思仙帮忙准备上的1:1复刻纸蝉仙,或许要派上用场了。
就是不知道她那边做好了没有,不过好在还有一些时间,待会儿去过了司夜会,晚些时候去一趟幸福小区看看好了。陆以北想。
为了不荒废学业,顺利混到毕业证,实现改造老宅,开一家小酒馆,兼职写贩卖心灵泔水混日子的梦想,搞一具纸蝉仙来帮他出勤很有必要!
————
上下两小节,一共九十分钟的课程听完。
下课铃声响起,目送着马教授离去后,陆以北便起身,一边在心中埋怨着糟老头子坏得很,一边追着他的脚步,往文学院办公室走去。
出了教学楼,陆以北没有跟马教授走相同的路径去往文学院办公室,而是刻意绕远,走了靠近四号门正道的那条路过去。
很长时间没有见着断头学姐了。
虽然有杜思仙和花城一众怪谈,有意无意地照顾着断头学姐和理工大学内的一众小怪谈,但陆以北还是想去看望一下她。
……
正午时分,春末夏初的阳光已经有了几分毒辣,让人避之不及。
花城理工大学的学生们,在吃罢午饭过后,纷纷回到的教室或是宿舍,一时间校园内颇为冷清。
陆以北独自走在四号门正道上,向着断头学姐和一众小怪谈们时常聚集的那座废荒废的小仓库走去。
来到小仓库前,陆以北像是往常一样,靠着锈迹斑斑的铁门坐下,抬手轻轻叩响铁门,柔声道,“学姐,在吗?我来看你啦!”
“……”等待片刻,没有回应。
“学姐?在吗?”
“……”
陆以北又轻唤了一声,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奇怪,去哪儿了呢?跑去上课了吗?”
“Duang,Duang,Duang——!”
就在他心中渐生疑惑之际,一阵金属与地面碰撞的闷响声传入了耳中,寻声望去,图书馆门前的“鲁迅”先生,不知何时来到了小仓库的转角,趴在墙壁上,探出了半截身子。
“卧槽!鲁迅先生,您大白天的怎么跑这儿来了?”陆以北惊道。
光天化日之下,图书馆门前的铜像竟然自己站起来走掉了,要是被别的同学看见,会吓坏的!
“哼——!”
“鲁迅先生”发出了一声冷哼,那声音颇有一股“横眉冷对千夫指”的傲气。
陆以北,“???”它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鲁迅先生?您这是……”
“哼——!”
再一次听到铜像发出冷哼,陆以北这才回想起来,它是不会说话的,以前甚至不能发出声音,这冷哼声搞不好是它最近才开发的“新技能”。
一念及此,陆以北从背包里取出笔记本和圆珠笔,递到“鲁迅先生”面前,柔声道,“先生,您知道学姐去哪儿了吗?知道的话,麻烦写下来告诉我。”
“哼——!”
“鲁迅先生”冷哼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了纸笔,埋头一阵书写后,重新递还到了他的手中。
“……”
看完笔记本上那刚劲小字书写的内容,陆以北歪了歪脑袋,眼神疑惑地看向“鲁迅先生”,问道,“您是说,她最近总是躲躲藏藏的,好像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哼——!”
“鲁迅先生”冷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陆以北,“……”
奇怪了,花城怪谈和谐得像是一家人一样,应该没有怪谈会袭击断头学姐啊!
如果是外来怪谈的话,刚进入花城范围,我就能感觉得到才对。
如果不是花城的怪谈,也不是外来怪谈,那她在害怕什么呢?陆以北不解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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