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这你不解释一下吗? 4K
晚上十点零八分,大纯阳宫。
夜色深沉,新月的光辉透过云层,倾泻在起伏的山间,伴着山间的薄雾,如青烟般蔓延。
蔓延到悬崖峭壁上,茂密树冠上,古色古香的建筑上,将一切事物都染上了一抹清冷,远处传来镇山神兽沐浴月光游过水面的轻响。
到了这个时间,大纯阳宫内几乎已经看不见弟子们的踪影了,赤离殿后的山道上,照明的石灯台散发着昏黄火光,连成一条线,通向后山。
付辛夷沿着清幽宁静的山道,拾阶而上,不时神色紧张地回头张望。
良久,攀上了山头,来到后山附近的一处断崖旁,她停下了脚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那只纸蝉仙,奋力地向着断崖之中一掷。
……
早些时候,在清徽殿遭遇了纸蝉仙袭击后,怀着对陆以北身份的怀疑态度,她并没有按照陆以北的嘱托,将纸蝉仙找个没人的地方扔掉,而是暂时将纸蝉仙收了起来,然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自家师父。
在她看来,如果陆以北真是冒充掌教真人师姐的贼人,那她手中的纸蝉仙,说不定能成为追捕贼人的线索和证据。
然而,当她把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青霞子后,不安地等待了许久,等来的却是出乎意料的答案。
青霞子对她讲,“掌教真人没说绝绝子前辈是他的师姐,也没说不是。但是为师把情况告诉掌教真人后,他老人家竟兴奋得面色微红,身子微颤,还让我嘱咐你,下次再遇到绝绝子前辈,要以礼相待。”
“想必绝绝子前辈就算不是掌教真人的师姐,只怕也跟掌教真人关系匪浅。辛夷,她老人家跟掌教真人是同时代的人物,你下次再遇到,可得跟她好好学习请教。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缘呐!”
……
就这样,冒牌货在付辛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变成了绝绝子前辈,而她手中原本打算当做线索和证据的纸蝉仙,也就成了烫手的山芋,送走自家师父后,她便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后山。
目送着纸蝉仙,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不断下坠,直至变成一粒白点,最后被云雾吞没,消失在了视线里,她如释重负地长舒了一口气。
“呼啾——!”
要说咱们大纯阳宫什么地方,最偏僻,人最少,那一定是后山了。
将纸蝉仙扔在这里,也算是完成前辈的嘱托了吧?
下次再遇见到绝绝子前辈,就稍微请教一下她的修习方法吧!
付辛夷想着,伸了个懒腰,愉快地转过身去,沿着山道,优哉游哉地向着清徽殿走去。
漫漫长夜,何须睡眠?!
时间尚早,她还得赶回清徽殿,继续学习。
……
就在付辛夷转身离去后不久,悬崖之下,一道巴掌大小的白色身影,宛如鬼魅一般,沿着陡峭地山壁,向上飞掠,转眼间便爬了上来。
伴着“嗖”的一声轻响,一只苍白的小纸人,稳稳地落在了悬崖边的空地上,看着前方茂密的树林,抬起短粗的小手,挠了挠又大又圆的脑袋。
那副茫然无措的样子,仿佛是跟家长走散的小孩。
片刻后,它像是终于做出了决断一样,发出了“叽!”的一声轻呼,迈开步子,向树林深处飞奔而去……
————
痛!
剧烈的疼痛!
吴玉堂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在阴暗潮湿的小巷里醒来后,他感受到了一阵几乎让他再度晕厥过去的疼痛。
那是,仿佛身体被什么东西碾碎了一样的剧烈疼痛。
他视线下移,向着自己的身体看去,瞳孔顿时一缩。
他惊恐万分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只剩下一颗头颅和一条手臂,通过粗壮的苍白黏液相连。
紧跟着,看见了手中那把破损的折扇,他终于清醒了过来,茫然地环顾四周,在压抑地沉默中,他闭上了眼睛,露出了一抹凄苦的笑容。
原来,我已经变成怪物了……他脑海中刚闪过了这样的念头,就在这时,他突然感觉到,眼前有什么肉眼无法捕捉的虚幻事物破碎了。
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虚幻而混乱的低语声,那声音带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促使着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条,不知道是否还属于他的手臂。
四周的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变得粘稠而诡异。
低语声是从那把破损的折扇上传来的,一道黑色的旋涡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折扇之上,其中无数虚幻的畸形肢体延伸而出。
那些虚幻的肢体,攀上他的头颅,钻进他的体内,沉入他的意识,然后拉扯着他的灵魂,扯进黑色旋涡最深处去,他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任由自己的意识逐渐消散。
渐渐地,他的心中生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那把破损的折扇才是这具残破身躯的主宰者,而他,只不过是折扇的附庸,甚至于只是它的一件工具。
虽然他也意识到了这种想法非常诡异非常不正常,但是从那些虚幻肢体中涌出的力量,不断地消磨着他反抗的意志,仿佛让那种想法,深深地扎根到他的灵魂里。
他眼瞳中的光彩渐渐熄灭,到最后,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一道温暖而慈祥的光在前方等待……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师兄?”
就在吴玉堂的意识即将完全沦陷的瞬间,一声娇喝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那麻木无神的双眼,突然恢复了些许清明。
循声望去,看见了华桑的背影,他愣了一下子,想起了很多事情。
他想起,初入大纯阳宫山门时,师父摸着他的脑袋,对他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第一个徒弟哦!作为大师兄,你可得好好努力,给师弟师妹们做个榜样。”
他想起,其他同门排挤华桑时,他因冷眼旁观而遭到了师父的训斥,“我知道华桑可能有些不正常,可那也是你的师妹!作为大师兄你应该保护她才对!不只是华桑,所有师弟师妹你都该好好保护!”
他想起,华桑一剑砍掉了初代掌教雕像的脑袋,来找他帮忙隐瞒,他微笑着答应下来,然后发现华桑偷偷把责任推到付辛夷身上,又帮付辛夷求情的过往……
……
我真的很想好好保护他们,给他们做榜样,就像是真正的兄长一样。
但是,他们太优秀了,我即便再努力,也只能看着他们一点点追上我,将我超越,最后远远地甩在身后。
师父,我真的做错了吗?
可是,我天资有限,想要继续保护他们,继续变强,只能借助外物了不是么?
吴玉堂想着,用最后一分清醒,控制着身体,缓缓地抬起手臂,挥向了华桑。
————
眼见着那只剩下头颅和手臂的怪谈,漂浮起来,向着背对着它的华桑扬起了手臂,陆以北的瞳孔微微一缩,惊呼出声,“小心!”
话音刚落,只见那怪谈,手臂卷起骇人风压,掀飞了华桑。
那一击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打飞人而不伤人。
华桑倒飞出去,撞在小巷的墙壁上,手中戒尺“当啷”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掀飞了华桑,那怪谈来势不止,顷刻间便突进到了陆以北面前。
是冲我来的?陆以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举起灵台净业护在身前,
那怪谈,驻足在她的身前,竟猛地扬起手臂,用力地将那把破损的折扇,砸在了灵台净业的剑锋之上。
“当!”
第一下。
折扇的扇骨上裂纹浮现,污秽不洁的灵能波动扩散。
见状,陆以北微微一愣,她完全无法理解那怪谈的行为。
“当!”
第二下。
折扇破碎,木屑散落。
有什么肉眼无法看见的东西伴随着折扇破碎,爆了开来,发出“噗噗”的闷响,苍白粘稠的液体,四处飞溅。
陆以北,“!!!”
这怪谈,是在自杀?难道说那把折扇才是它的本体?
所以说,我刚才几乎将它的身体完全摧毁,它的灵能波动才会几乎没有衰减么?
这一瞬,陆以北突然相信华桑说的,这怪谈是她的师兄了。
“当!”
第三下。
已经空无一物的手臂砸下,灵台净业的剑锋,却仿佛斩在了什么极度坚硬的物体之上,剑身剧震,陆以北只觉得虎口发麻。
紧跟着,伴随着双眼微微灼热,她的视线中有什么如同梦境一般的东西,破碎了。
幻觉似的,她听见了一阵低语。
“祂知道一切秘密,因为祂窥视,从风,从水,从每一个分子,无从隐瞒,无从蒙蔽,无从躲避,血肉消亡,而祂将永存……”
下一刻,那怪谈身上所散发的不俗的灵能波动,便像是烛火被吹灭了那样,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咚!咚咚咚——!”
吴玉堂的头颅掉落在地上,向阴暗的角落滚去。
一旁的华桑,见状回过神来,手脚并用的冲上前,一把将那颗血肉模糊人头抱在了怀中,然后猛地回过头来看向陆以北,目呲欲裂。
陆以北,“……”不是,你凶巴巴地看着我干嘛?你师兄是自杀的!
这种情况,不是跟冲出马路自杀,结果真被车撞死了一样么?
虽然我多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你真要赖我的话,就有点儿过分了吧?陆以北想。
空气中的水气骤然浓郁,让人窒息。
华桑双目死死地盯着陆以北,抱着吴玉堂的头颅,缓缓站起身来,正要向前,就在这时,她怀中突然传来了吴玉堂气息虚浮的声音。
“师妹……这,这不怪她,是我自己……”
闻言,华桑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明白自家师兄的意思。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张被鲜血染红的脸庞上,勉力地挤出了一抹笑容。
“我……我已经回不去了,继续下去,只会……只会害人害己,严格说起来,我还要谢,谢谢她……”
“师兄你……”华桑皱眉,心中的怒火逐渐熄灭,随着情绪逐渐冷静下来,回想起师兄刚才那副可怕的模样,以及浑身散发着的混乱污秽的灵能波动,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难道,我真的误会那位姑娘了?
“对不起,师兄没能给你们做,做好榜样,我不该去接触秘学会的,他们说……借助外物增强实力,不,不算懈怠,不算懒惰,我相信了,但……我错了,借助和依赖……是不一样的……”
又是秘学会?陆以北闻言皱了皱眉。
大纯阳宫里藏着这种邪门儿的组织,难道就没人管管吗?
这里边儿该不会是,掌教真人就是邪教头子的套路吧?那房己去调查,岂不是必死?
“……”
秘学会?
那是什么?
华桑不解地想着,张了张嘴还想要追问些什么,却发现吴玉堂已经耗尽了最后的灵能,生命彻底枯竭,没了气息。
双眼瞪得浑.圆,死不瞑目。
看着不久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大师兄,变成了现在这样,华桑长久的沉默。
这时,陆以北上前两步,打破沉默道,“呐!听见了吧?你师兄的死跟我没关系啊!”
“我只是碰巧路过这里,看见他正在袭击那边晕过去那位姑娘,才出手的,严格说起来,我还算乐于助人的热心群众呢!”
华桑看了一眼陆以北,沉吟了几秒钟,平静道,“抱歉,刚才是我冲动了……”
虽然她嘴里这样说着,但是她心中却没有完全相信陆以北的话。
这位姑娘,如果只是偶然路过,她又怎么可能看见那些诡异的景象呢?其中必有蹊跷!
“正常!年轻人冲动是很正常的,可以理解。”陆以北摆了摆手,大度道,“如果没什么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不管她信没信,都得赶紧开溜才行。
跟她那种奇奇怪怪的“窜频”现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隔着这么近的距离,肯定会暴露的!
灵台净业残片的事情,只能回头再做打算了,反正已经知道,就在她身上,获取难度比在大纯阳宫里瞎找,下降了不知道多少倍。陆以北想。
见陆以北转身要走,华桑突的想起了什么,“等一下!”
“嗯?还有什么事情吗?”
“请问,你为什么会使用我们大纯阳宫的剑招?你刚才使用的那招,是太和君子剑里的,邀天华对吧?”
在陆以北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她远远地看见了。
神特么邀天华!那是钧天奏好吧?陆以北歪了歪脑袋,正盘算着该怎么回答华桑的问题,就在这时,一声嗡鸣突的传入了她的耳中。
灵台净业和华桑手边的戒尺,竟同时震颤了起来。
陆以北一手按住灵台净业的剑身,极力地想要控制住它的震颤。
然而……
根本控制不住!
她感觉此刻手中的断剑,就像是到了交配季节的雄性孔雀一样,拼命地想要诱惑那最后一块残片,跟自己融为一体。
华桑看了看手边的戒尺,又看了看陆以北,歪了歪脑袋问道,“热心群众小姐,你的剑好像在勾引我的戒尺,这你不解释一下吗?”
陆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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