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01-黑色剑士 3
耳边响起的闹铃声，让西莉卡缓缓地睁开眼睛。这是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起床铃声，时间设定在早上七点。
西莉卡掀开毛毯起身。平时的她总是会赖床，今天却意外地愉快醒了过来。拜深沉且充足的睡眠所赐，脑袋清晰得就像刚清洗过一样爽快。
就在西莉卡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床的时候，她整个人僵住了。
从窗户洒入的朝阳中，有个人坐在地板上，上半身靠着床边睡着。就在她以为有入侵者，并吸气准备尖叫时，才终于想起自己昨晚究竟睡在什么地方。
——我，就那样直接睡在桐人哥的房间……
在认知到这点的瞬间，她的脸颊就像被怪物的火焰吐息烧烤一样发热。因为是在感情表现过于夸张的SAO中，头上搞不好真的冒出了蒸气。看来桐人让西莉卡就这么睡在床上，而自己只好在地板上睡觉。不知是感到难为情还是抱歉，西莉卡用双手捂着脸庞扭动身体。
花了几十秒让思考冷静下来后，西莉卡轻轻地下了床。放轻脚步绕到桐人面前，并且盯着他的脸庞。
黑衣剑士意外天真无邪的睡脸，让西莉卡忍不住露出了微笑。虽然在清醒时，那锐利的眼神使得他看起来比自己年长许多，但现在的睡脸看来，又让人觉得搞不好他的年纪跟自己差不了多少。
虽然看着他的睡脸也很愉快，但毕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于是西莉卡轻点剑士的肩膀，同时开口叫他。
“桐人哥，天亮了哦。”
桐人立刻睁开了双眼。他眨了眨眼睛并凝视西莉卡的脸几秒后，马上浮现慌张的表情说：
“啊……抱，抱歉！”
接着立刻低头道歉。
“原本是想要不要叫醒你的，但看你睡得很熟……而且就算想送你回房间，房门也打不开，只好……”
玩家所承租的旅馆房间在系统上是绝对不可侵犯的，只要没有加好友，不论用什么手段都无法入侵。西莉卡连忙挥了挥手回答：
“不，不会，我才应该道歉呢……对，不起！霸占了你的床……”
“无妨啦，反正在这里不论用哪种姿势睡觉都不会肌肉酸痛。”
站起身来的桐人与所说的话相反，将脖子嘎嘎作响地左右弯曲，同时举起双手伸了懒腰。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着西莉卡开口说：
“……总之，早安。”
“啊，早安。”
两人相视而笑。
来到一楼，两人为挑战第四十七层“回忆之丘”而好好地吃了顿早餐，接着走到大街上时，明亮的阳光已经笼罩整个城镇了。准备出发去冒险的白天型玩家，以及刚结束深夜狩猎回来的夜猫族玩家，带着相反的表情交错而过。
在旅馆旁边的道具店补充好药水类回复道具后，两人便往传送门广场出发。很幸运的，在没有遇到昨天那群“劝诱组队”玩家的情况下就抵达了传送门。就在准备飞身跃入发着蓝色光芒的传送空间时，西莉卡停下了脚步。
“啊……我还不知道第四十七层的城镇名称……”
才打算调出地图确认，桐人就先伸出了右手。
“没关系，由我来指定吧。”
于是西莉卡怯生生地握住了他的手。
“传送！芙洛莉雅！”
炫目的光芒与桐人的声音同时散开来，将两人包围起来。
紧接在瞬间的传送感觉之后，效果光消散时，西莉卡的视野立刻被各式缤纷的色彩所包围。
“哇啊啊……”
她不禁发出了欢呼声。
第四十七层主要街道区的传送门广场上，遍布无数的花朵。狭窄的道路以十字贯穿圆形的广场，其他地方则是用砖块围成的花圃，不知名的花草在其中争奇斗艳。
“好壮观哦……”
“大家习惯叫这层楼为‘花之庭园’，不光是街道，整个楼层都布满了花朵。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北边的‘巨大花森林’逛逛。”
“那里就当做下次的娱乐吧！”
西莉卡对桐人笑了笑，便在花圃前面蹲了下来。接着把脸凑近有点像矢车菊的淡蓝色花朵，轻嗅它的香气。
从布有纤细纹路的五片花瓣、白色的花蕊到淡绿色根茎，这朵花的精细程度令人惊讶。
当然，包含这个花圃当中绽放的所有花朵在内，全艾恩葛朗特的植物或建筑，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如此高的精细度。若是这么做，不论SAO的主机性能再高，系统资源也会在瞬间就消耗殆尽。
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情况，同时又要为玩家提供如同现实世界般真实的环境，SAO采用了名为“细部聚焦系统”的构造。当玩家对某物件产生兴趣，并集中视线的瞬间，便只将该物件真实的细部呈现出来。
打从听说这个系统开始，西莉卡就被“对各种事物产生兴趣的行为，会对系统造成无谓的负担”这种强迫观念影响，还因此感到胆怯。但只有现在，这股无法压抑的心情，让她不断在花圃间移动，欣赏着花朵。
尽情地享受了花朵香气，终于站起身来时，西莉卡再次环视周围。
漫步在花间小路的人影，几乎都是男女两人组。每个人都牵着手，不然就是勾着手开心地边走边谈笑着。看来这个地方似乎已经变成那种地点了。西莉卡抬头瞄了无所事事站在旁边的桐人一眼。
——其他人会不会也是这样看我们呢？
像是要掩饰想着这些事情而瞬间变得红彤彤的脸颊，西莉卡充满活力地说道：
“走……走吧！往练级区前进！”
“嗯，嗯。”
桐人一度眼神闪烁，但又立刻点头，迈开脚步与西莉卡并肩而行。
即使走出传送门广场，城镇的主要街道也同样埋没在花海当中。西莉卡与桐人并肩漫步在其中，同时想起了昨天与桐人相遇时的情形。她无法相信从那以来其实还没经过一天。这名黑衣剑士在自己心中的存在感，已经大到这种地步了。
不知道桐人是怎么想的，西莉卡窥视他的表情，但剑士依然充满了谜团，让人无法了解他的内心。西莉卡犹豫了一段时间，下定决心开口：
“那个……桐人哥，我可不可以问关于你妹妹的事情？”
“怎，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你说她跟我很像啊，所以让我很在意……”
在艾恩葛朗特中提到现实世界的话题是最大的禁忌。理由有很多种，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倘若让“这个世界只是假想的虚构物”这种想法深植在心中，将会无法接受在SAO中的“死”等同于现实的死亡。
即使如此，西莉卡还是想问关于桐人那个与自己相似的妹妹的事情。她想要知道，就算只是被当成妹妹，桐人是否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些什么。
“……其实，我们的感情不是很好……”
过了一会，桐人才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虽然说是妹妹，但其实是表妹。因为某些原因，从她出生开始，我们就在一起生活，所以她应该不知道这件事。不过，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想跟她保持距离，在家里也避免碰面。”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且，祖父是个很严厉的人。他在我八岁的时候，就强制我跟妹妹到附近的道场学习剑道。怎么样都无法适应的我，在两年后便放弃了，还因此被祖父打了一顿。那时，妹妹哭喊着说：‘我会加倍努力，所以不要再打了。’她想通过这种方法来保护我。之后我开始沉溺在电脑的世界中，妹妹则真的致力于剑道，在祖父去世前不久，甚至在全国得到了不错的名次。祖父应该感到很满足吧……所以我一直觉得比不上她。其实她应该有其他想做的事情，所以应该很恨我。一这么想，我就不知不觉地更加想要避开她了……就这样，我来到了这里。”
桐人说到这里，悄悄低头看着西莉卡的脸。
“所以，会想帮你可能只是我自私的自我满足，觉得这样能向妹妹赎罪。对不起。”
身为独生女的西莉卡，其实无法完全理解桐人想要表达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能够了解桐人妹妹的心情。
“……我觉得，桐人哥的妹妹绝对没有恨你哦。因为啊，人根本没办法在不喜欢的事物上努力啊。所以，她一定是真心喜欢剑道。”
西莉卡拼命想着措辞，如此说道。桐人听了露出微笑。
“结果我总是被你安慰啊……是这样吗……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西莉卡感受到一股温暖在内心扩散开来。能听见桐人的内心话让她很高兴。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到街道区的南门了。藤蔓植物围绕着由银色细钢材组成的巨大拱门攀爬，并开满无数的白色花朵。主要街道通过这个拱门，变成由绿色山丘所围绕的街道，消失在春霞的另一端。
“那么……我们差不多要开始冒险了……”
“是！”
西莉卡放开桐人的手臂，露出严肃的表情点了点头。
“以你的等级加上那些装备，这里的怪物绝非打不倒的敌人。不过……”
桐人边说边翻找腰带上的小袋子，接着从里面拿出一颗水蓝色的水晶放到西莉卡的手中。是转移水晶。
“在练级区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听好啰，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的状况，只要我要你逃跑，你就一定要用这个水晶转移，到哪个城镇都无妨。不用担心我的状况。”
“可，可是……”
“答应我。我……曾经害队伍团灭。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了。”
桐人那极为认真的表情，令西莉卡只能点点头。他又说了一次“我们约好了哦”，并为了让西莉卡安心而露出笑容说：
“那，出发吧！”
“是！”
确认好装备在腰间的短剑后，西莉卡下定决心，至少不要再像昨天一样陷入恐慌，要拿出自己的全力作战。
——然而。
“呀，呀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好恶心啊——！”
在第四十七层的练级区往南方前进几分钟后，很快就遇到第一只怪物，不过……
“不要啊啊啊！不要过来——”
拨开高耸的草丛出现的那个东西，有着西莉卡想都没想过的外表。若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会走路的花”。深绿色的茎与人类的手臂一样粗，根部则分成复数的枝干稳稳地踩着地面。茎秆，或者是身体的顶端有着类似向日葵的巨大黄色花朵，中央大大张着长满牙齿的嘴巴，“嘴”内一片血红，看上去似乎有毒。
茎秆的中央附近伸出两条饱满的藤蔓，看来那个手臂和嘴巴就是它的攻击武器。食人花露出恶心的笑容，挥舞着手臂，或者该说触手，往西莉卡飞奔而来。就是因为很喜欢花朵，这个怪物夸张的丑陋外表，更是激起西莉卡生理上的厌恶感。
“我不要啦——”
她几乎是闭着眼睛胡乱挥着短剑，站在一旁的桐人不由得看傻了眼，他说道：
“没，没问题的。这家伙其实很弱，只要对准花朵下方那个带点白色的部位攻击，就可以简单地……”
“可，可是，这真的很恶心嘛——”
“要是连这家伙都觉得很恶心的话，那接下来会很麻烦哦。有长了很多花朵的家伙、类似食虫植物的怪物，甚至还有长满湿黏触手的家伙……”
“呀啊——！”
西莉卡因为桐人的话而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伴随尖叫声不断胡乱挥出的剑技，当然是完全挥空了。两条藤蔓看准放出剑技后的硬直时间趁虚而入，捆住她的双脚，以不可思议的怪力轻松将她吊了起来。
“哇！”
西莉卡的视野整个反转过来，同时被头下脚上地倒吊着，她的裙子也就乖乖地顺从虚拟的重力往下摊开。
“哇哇哇！”
虽然她连忙用左手压住裙摆，准备用右手切断藤蔓，但在这个姿态下，实在无法办到。满脸通红的西莉卡拼命大叫：
“救，救命啊，桐人哥！不要看倒是救我啊！”
“这，这有点难呢。”
以左手遮住眼睛的桐人伤脑筋地回答她时，巨大花朵仿佛很高兴地将倒吊的西莉卡左右摇来晃去。
“这，这家伙……给我自重！”
无计可施之下，西莉卡只好把左手从裙子上放开，抓住其中一条藤蔓，并用短剑切断它。身体往下掉的西莉卡抓准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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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进入攻击范围的时机，再度放出剑技。这次漂亮地命中目标，在巨大花朵的头滚落的同时，整个身体跟着爆散开来。西莉卡在掉落的多边形碎片当中落地后，转头询问桐人：
“……你看到了吧？”
黑衣剑士从左手的指缝间往下看着西莉卡回答：
“……我没看哦。”
在经历了五次左右的战斗之后，西莉卡总算习惯了怪物的模样，两人顺利地快速消化着行程。虽然她在碰上有点像海葵的怪物然后被沾满黏液的触手捆绑住全身时，一度还以为自己快昏倒了。
桐人在战斗时基本上都不出手，一直都担当着辅助角色，在西莉卡有危险时才用剑把攻击对象弹开。组队攻略的经验值分配，是以给予怪物的伤害值比例来做计算的。因为不断打倒高等级的怪物，西莉卡获得的经验值以比平常高出数倍的速度增加，所以等级立刻上升了一级。
顺着红砖道路笔直前进，一座横跨小河的桥出现在眼前。在桥的另一端可以看见一座有点高的山丘，道路环绕着山丘连绵至丘顶。
“那里就是‘回忆之丘’了。”
“这样看起来，似乎没有岔路哦？”
“是啊。只需要爬上去而已，不用担心会迷路。但是怪物的数量相当多，路上可千万不能松懈。”
“是！”
再一下，只要再一下，毕娜就能复活了。这么一想，脚步便自然地加快。
如同桐人所说，在踏入开满缤纷花朵的山路后，遇到怪物的几率便一口气激增，植物怪物的体型也跟着变大。然而西莉卡手上的黑色短剑威力比想象中更强，只要使出一组连续技，就可以解决大部分的怪物。
说到比想象中强，桐人的实力更是深不见底。
在看到他能一击宰掉两只醉狂猿人时，西莉卡就料想他是个等级相当高的剑士，但即使来到比那里高了十二层的地方，那股余裕也完全没有消失。就算同时出现复数的怪物，他也能立刻击破，只留下一只，并且从旁帮助西莉卡。
但越是这样，“如此高等级的玩家，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到第三十五层来”的疑问就越是挥之不去。虽然从他的说法可以得知，他是因为某个目的而到迷路森林，但是并没有传闻那里有什么稀有道具或特殊怪物。
就在西莉卡想着等冒险结束再问问看，并不断挥舞着短剑的这段时间，蜿蜒小路的角度也变得越来越急。在他们不断击退怪物越来越强大的袭击，穿过成排的高耸繁茂树木后——那里正是丘顶。
“呜哇……”
西莉卡不禁往前跑了几步，发出了欢呼声。
正如名字“空中花田”所描述的那样，这里四周被树木所包围，美丽的花朵争奇斗艳地布满了开放的空间。
“总算到目的地啦。”
从背后走近的桐人一边把剑收入背后的鞘中一边说着。
“那花……就在，这里？”
“嗯。中央附近不是有块岩石吗？就在那个顶端……”
桐人话还没有说完，西莉卡就已经跑了出去。在花田的中央确实有块闪着白色光芒的大岩石。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那高度及胸的岩石，心惊胆战地窥视岩石上方。
“咦……”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凹陷的岩石顶端只长了如线般短小的草，完全看不见任何像花的东西。
“没有……没有啊，桐人哥！”
西莉卡转头看向追了上来的桐人，叫了出来。无法止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怎么可能……不，喏，你再看一次。”
被桐人的视线催促着，西莉卡再度将视线转回到岩石上方。接着——
“啊……”
在柔软的草堆中，有一根细芽正在逐渐成长。将视线集中过去，聚焦系统就开始运作，嫩芽也瞬间变得鲜活。两片纯白色的叶子如贝壳般张开，从中央长出尖细的茎秆。
如同过去上生物课时看的快进影片一样，那根细芽迅速长高变粗。不久，在尖端结出一个大花苞。那鼓成泪滴状，闪着纯白光辉的部分，从内部发出珍珠色的光芒。
在西莉卡与桐人的屏息注视下，花苞的前端缓缓绽放——发出“哐啷”一声清响，整个花苞打开来，光的粒子在空中飞舞。
两人有好一段时间一动也不动，一直盯着那仿佛小小奇迹般绽开的白色花朵。七片细小的花瓣像星光似的展开，光芒不断从中央非常轻柔地流泻而出，最后在空中消散。
不知为何，西莉卡觉得自己无法伸手触碰这朵绝美之花，她悄悄抬头看着桐人。桐人露出温柔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西莉卡也点点头，将右手轻轻伸向花朵。当她的手触碰到那细如丝线般的茎秆时，茎秆就如同冰块般从中碎裂，只留下花朵落在西莉卡的手中。她屏住呼吸，用手指轻点表面后，名称视窗就无声无息地跳了出来。“灵魂之花”——
“有了这个……就能让毕娜复活了对吧……”
“是啊，只要把囤积在花中的水滴洒在心之道具上就可以了。不过这边有太多强大的怪物，所以等回到城镇再执行会比较好。再忍耐一下，我们立刻赶回去。”
“是！”
西莉卡点了点头，开启主视窗把花放到上面。确认花已经收进道具栏后，便将视窗关闭。
老实说，西莉卡很想用转移水晶一口气飞回家，但她还是忍耐着迈开了步伐。毕竟高价位的水晶是在碰上真正的危机时，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应该使用的东西。
幸好，在归途中几乎没有遇到怪物。他们可说是以飞奔而下的速度抵达山麓。
接着只要沿着街道走一个小时，就可以再次见到毕娜了─
就在她努力压抑内心的冲动，准备渡过小河上的桥时。
走在后面的桐人突然把手放到她的肩膀上。西莉卡惊讶地转过头去，看见桐人表情严肃地瞪着桥的另一端道路两旁繁茂的树丛。他以比平常低沉的声音开口说道：
“——埋伏在那里的家伙，待会儿会跑出来。”
“咦……”
西莉卡慌张地凝视着树丛，但完全看不见人影。几秒过后，树丛的叶子突然动了一下。显示玩家的箭头跳了出来。颜色是绿色，并不是犯罪者。
现身在短桥另一端的——令人惊讶地，是西莉卡认识的人。
如同火焰般的大红发色，同样鲜红的嘴唇，黑得发亮的珐琅皮革铠甲，单手拿着细十字枪。
“罗……罗莎莉雅小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罗莎莉雅没有回答傻眼地提问的西莉卡，她扬起单边嘴角笑着。
“竟然能看破我的隐身，你的索敌技能等级还真高啊，剑士大人。我似乎太轻敌了？”
这时她才总算把视线移到西莉卡身上。
“看你那个样子，应该是成功得到‘灵魂之花’了。恭喜你啦，西莉卡。”
无法掌握罗莎莉雅本意的西莉卡往后退了几步。她有种无法形容的不祥预感，而她的直觉没有落空，一秒后，罗莎莉雅就说出了令西莉卡傻眼的话。
“那么，你就快点把那朵花交出来吧。”
“……你……你在说什么……”
这时一直不发一语的桐人走上前来，开口说道：
“恕难从命啊，罗莎莉雅小姐。不对——应该称呼你为犯罪者公会‘泰坦之手’的会长大人才对。”
罗莎莉雅挑起眉毛，挂在唇边的笑容跟着消失。
在SAO当中，玩家若犯下窃盗、伤害，或是杀人等系统上的犯罪行为，表示箭头就会从平常的绿色变成橘色。因此，犯罪者就称为橘色玩家，其集团则称为橘色公会——这种基本知识西莉卡当然也知道，但她还不曾有实际看过的经验。
然而，不管怎么看，眼前的罗莎莉雅头上浮现出的HP箭头都是绿色的。西莉卡呆愣地看着身旁的桐人，并用沙哑的声音发问：
“咦……可是……因为……罗莎莉雅小姐是绿色……”
“即使是橘色公会，也并不一定所有人都是犯罪者颜色。绿色成员负责在街上挑选目标并混入队伍当中，最后再把队伍诱导到埋伏地点。昨晚偷听我们谈话的，也是这家伙的同伙。”
“怎……怎么会……”
西莉卡愕然地看着罗莎莉雅的脸。
“这……这么说，这两周你加入那个队伍的目的……”
罗莎莉雅脸上再度浮现出仿佛有毒的笑容，她回答：
“你说对了。我在评估那个队伍的战力，同时等待他们在冒险中获得大量金钱，变成肥羊的时机啊。原本预定今天也要大干一票的——”
她盯着西莉卡的脸，用舌头轻舔嘴唇。
“因为最让我期待的猎物，也就是你跑掉了，害我还在想该怎么办，没想到你是要去取得稀有道具。‘灵魂之花’现在可抢手了，行情高得很啊。收集情报果然很重要啊——”
话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她把视线移向桐人后耸了耸肩。
“不过啊，这位剑士大人，你明明知道这些事情，却还满不在乎地陪着那孩子，你是笨蛋吗？还是说，你真的被她用身体引诱了？”
罗莎莉雅的侮辱，令西莉卡感到视野几乎染成一片愤怒的血红。就在她移动手臂准备拔出短剑时，肩头被人用力抓住。
“不，两者皆非。”
桐人的声音依然冷静。
“罗莎莉雅小姐，其实我也在找你。”
“——这话怎么说呢？”
“十天前，你在第三十八层袭击了名为‘银色旗帜’的公会对吧？四名成员遭到杀害，只有会长成功脱逃。”
“……啊啊，那个贫穷队伍啊。”
罗莎莉雅眉毛动都没动一下便点头回应。
“曾是会长的那个男人，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最前线的传送门广场，哭着寻找能够帮他报仇的人。”
桐人的声音包覆着一层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就像磨过的坚硬冰刃，要将触碰到的所有东西全都砍裂。
“不过，那个男人并没有要求接受委托的我杀了你们，只说希望可以把你们关进黑铁宫的监狱─你能理解那家伙的心情吗？”
“怎么可能懂啦。”
罗莎莉雅一副嫌麻烦地回答。
“什么嘛，干吗跟笨蛋一样那么认真啊！就算在这里杀了人，也没有那个人真的就这样死掉的证据。所以，也不可能在回到现实后被当成犯罪，更何况连能不能回去都还不知道呢。满口正义、法律之类的，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我最讨厌这种家伙了，把奇怪的大道理带进这个世界的家伙。”
她的眼神带着残暴的光芒。
“所以，你就把那个没死成的会长说的话当真，一直在找我们？你还真是闲啊。我承认我确实因为你准备的饵而上钩了……但是啊，你以为区区两个人会有什么办法？”
她的嘴唇刻画出残虐的笑容。举起的右手指头，在空中迅速挥了两下。
突然，延伸到对岸道路两侧的树丛开始剧烈地摇晃，接着跑出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西莉卡的视野中连续出现几个箭头，而且几乎都是可恨的橘色，总数为─十。若是没发现埋伏直接过桥，肯定会被团团包围吧。在一片橘色当中，有个唯一拥有绿色箭头的人，那一头针插般的尖耸发型十分显眼，看来应该是昨晚在旅馆走廊瞥见的那个人。
新出现的这十个盗贼，全是身上挂满银饰或副装备，打扮华丽的男性玩家。他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并对西莉卡的身体投以黏腻的视线。
感到极度厌恶的西莉卡躲进了桐人的大衣阴影处，然后小声说道：
“桐，桐人哥……他们人太多了，如果不逃走的话……”
“没事的。在我要你逃走之前，你只要准备好水晶在旁边看就好了。”
桐人以平稳的声音回答，然后摸了西莉卡的头，就往桥的方向迈开脚步走去。西莉卡呆站在原地。她心想，不管怎样这都太乱来了，便再度大声叫着：
“桐人哥……”
当这阵叫声响彻练级区的瞬间─
“桐人？”
其中一名盗贼突然喃喃自语。他的笑容消失，眉头深锁，视线仿佛在搜寻记忆般游移着。
“那副打扮……持单手剑却没装备盾……‘黑色剑士’？”
男子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并往后退了几步。
“罗莎莉雅小姐，不，不好了。这家伙……是从封闭测试一路玩上来的攻略组……”
听了男子的话，其余的成员表情跟着僵硬起来。西莉卡也同样感到惊愕。她呆望着站在前方的桐人那不算高大的背影。
虽然可以从至今的战斗中，推测出桐人是等级相当高的玩家。但西莉卡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是不断挑战最前线的未攻略迷宫，接连打败头目怪兽的“攻略组”，真正的顶尖剑士之一。明明听说他们把心力全投注在攻略SAO上，几乎不曾下到中间楼层来——
罗莎莉雅在张口结舌了几秒后，像回过神来般高声喊道：
“攻，攻略组的人才不可能在这种地方闲晃！这家伙肯定只是个用名号吓唬别人的模仿者而已！何况——就算是真正的‘黑色剑士’，以我们的人数要对付一个人还不简单！”
橘色玩家中站在前方的一名高大斧头使也顺势大叫：
“没，没错！而且攻略组肯定拥有很多钱跟道具！这可是非常肥的猎物啊！”
在各自发出的同意声中，盗贼们一同拔出了武器。无数的金属闪耀着凶恶的光芒。
“桐人哥，不可能的，我们快点逃走吧！”
西莉卡紧握住水晶拼命叫着。就如同罗莎莉雅所言，就算桐人再强，面对这个人数众多的对手也没有胜算。不过桐人动也不动，甚至连拔出武器的打算都没有。
敌人将桐人的模样解读为了放弃，于是除了罗莎莉雅与绿色箭头玩家外的九名男子全都举起武器，露出狰狞的笑容，争先恐后地跑了起来。把短桥踩得喀喀作响地飞奔而过——
“唔啊啊啊啊！”
“去死——！”
将站在原地的桐人以半圆的阵势围了起来后，接二连三把剑与长枪往桐人的身上砍去。同时受到九发斩击，令桐人的身体左右摇晃着。
“住手啊啊啊！”
西莉卡用双手捂着脸大叫：
“拜托你们！住手！桐人哥会……会死的！”
然而男子们充耳不闻。
他们全都醉心于暴力中，有人高声大笑，有人不停咒骂，同时不断用武器砍着桐人。站在桥中央附近的罗莎莉雅，脸上浮现无法压抑的愉快神情，舔着右手指头醉心地看着这出惨剧。
西莉卡擦去眼泪，手握短剑的剑柄。她知道就算自己冲过去也帮不了什么忙，但就是无法继续旁观下去。就在她往桐人所在的方向踏出一步时——因为发现某件事而停下了动作。
桐人的HP条完全没有减少。
不，准确来说，虽然因为受到不断的攻击，而一点一滴逐渐减少，但在几秒后又急速回复到最右端。
不久，那群男子注意到眼前的黑衣剑士完全没有倒下的迹象，浮现出困惑的表情。
“你们是在干什么！快点杀了他啊！”
在罗莎莉雅急躁的命令下，如雨般降下的斩击又持续了几秒钟，但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喂……喂，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中一人停下手部动作，露出像看见怪物般的扭曲表情退了几步。因为这个人的反应，其余的八个人也停止攻击并拉开了距离。
沉默笼罩四周。站在中央的桐人缓缓抬起头来，以平静的声音说道：
“——每10秒约400左右，这是你们九个人能给我的伤害总量。我的等级是78，生命值为14500……加上战斗时回复技能每10秒会自动回复600，你们不论攻击几个小时都没办法打倒我。”
这群男人全都愕然地张开嘴巴呆站在原地。不久，似乎是副队长的双手剑剑士以沙哑的声音说：
“哪有……哪有这样的事……这实在太夸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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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
桐人丢出回答。
“只要增加一点数字，就会造成如此悬殊的差距。这就是等级制MMO不合理的地方。”
像是被桐人那带着难以压抑的某种感情的声音给压制住一般，那群男子开始往后退，脸上的表情也由惊讶转为恐惧。
“啧！”
突然，罗莎莉雅先是一声咂舌，接着从腰间掏出转移水晶，并高举到空中大喊：
“转移——”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仿佛听到呼的一道空气震动的声音，瞬间桐人已经站在罗莎莉雅的面前了。
“什……”
桐人从全身僵硬的罗莎莉雅手中夺下水晶，就这么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拖到桥的这一端。
“放……放开我！混蛋，你是想怎样！”
仍旧不发一语地将罗莎莉雅丢到呆立的男子群中央后，桐人伸手往腰间的袋子探去，接着拿出一个蓝色水晶。但这比转移水晶的颜色还深。
“这是拜托我的那名男子用全部财产买来的回廊水晶，设定的出口位置是黑铁宫的监牢区。你们全部通过这个转移过去吧。之后会由‘军队’那群人负责关照你们。”
就这么坐在地上的罗莎莉雅咬着嘴唇，沉默了几秒之后，红色的嘴唇浮现出强硬的笑容并说道：
“——如果，我说不呢？”
“就把你们全都宰了。”
桐人这简洁的回答，令她的笑容当场冻结。
“我是很想这么说啦……若真是这样，那我也只好动用这个了。”
桐人从大衣内侧拿出一把小小的短剑。仔细观察刀身，就会发现上面似乎沾着一层浅绿色的黏液。
“这是麻痹毒。等级５的毒素，足以让你们无法动弹十分钟。要把你们全部丢进回廊，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要自己走进去，还是被我丢进去，你们就自己挑喜欢的吧。”
已经没有人敢再逞强了。看到所有人都垂着头不发一语，桐人收起短剑，高举深蓝色的水晶大喊：
“回廊，打开！”
水晶霎时粉碎，前方的空间出现散发蓝色光芒的漩涡。
“混账……”
第一个跳进去的，是垂头丧气的高大斧头使。其余的橘色玩家，有人一边咒骂，有人则不发一语地消失在光芒当中。负责偷听的绿色玩家也跟着进去，最后只剩下罗莎莉雅一个人。
就算同伴全都消失在回廊当中，这名红发的女盗贼依然倔强地动也不动。她盘腿坐在地上，用挑衅的眼神往上看着桐人。
“……你想的话就试试看啊。要是伤到绿色玩家的我，你可是会变成橘色……”
罗莎莉雅的话才说到一半，桐人就再度揪起她的衣领。
“话先说在前头，我可是独行玩家，变成橘色一两天根本不算什么。”
粗鲁地撂下这番话后，桐人便将盗贼腾空抓起，往回廊走去。罗莎莉雅仍挥动着手脚反抗。
“等一下，住手，住手啊！拜托你！原谅我！不然这样吧,你要不要跟我合组队伍？以你的实力，不管哪种公会都……”
她的话没能说到最后。桐人使尽力气，将罗莎莉雅以头朝前的姿势丢进回廊，当她的身影消失之后，回廊也跟着放出刺眼的光芒消失。
四周恢复寂静。
春天的草原上传来小鸟的鸣叫及小河流水声，数分钟前的喧嚣仿佛不曾存在过，四周恢复了以往的风和日丽之景。但是西莉卡依旧无法动弹。对桐人真面目的惊讶、犯罪者们消失后的安心，许多感情同时涌上胸口，让她甚至无法开口。
桐人歪着头，沉默地凝视呆站着的西莉卡一会，才总算轻声说道：
“……西莉卡，实在很抱歉。结果把你当成了诱饵。虽然我曾经想过，要把我的事情告诉你……但是怕你会害怕，所以就没有提。”
西莉卡只能拼命摇头。多种感情在心中如同漩涡般打转。
“我送你回城镇吧。”
桐人说着准备迈开步伐。这时，西莉卡才对着他的背影发出声音。
“那个——我的脚，动不了了。”
回过头来的桐人微笑着伸出右手。在紧紧握住那只手后，西莉卡总算能稍微露出笑容。
在回到第三十五层的风向鸡亭前，两人几乎不发一语。想说的话明明很多，但西莉卡的喉咙就像被小石头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
当他们来到二楼，进入桐人的房间时，窗口已经洒入夕阳的红色光芒了。这时西莉卡总算是用颤抖的声音，对如同黑色剪影般站在那道光辉中的桐人说：
“桐人哥……你要离开了吗？”
在短暂的沉默后，剪影缓缓点头。
“嗯，我已经离开前线五天了，必须马上回去进行攻略……”
“……说的也是……”
其实，西莉卡很想对桐人说，请带我一起去。
但是她说不出口。
桐人的等级是78，自己的等级是45。差距为33——两人之间的距离明确到足以称为残酷。就算跟着桐人到战场上，西莉卡多半只会瞬间被怪物杀害吧。虽然登录了同一个游戏，却有着比现实世界更高更厚的墙壁，将两人的世界分隔开来。
“……我……我……”
西莉卡站在那边紧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那快要流泻而出的感情。那份感情就这么转化成两行清泪，不断自脸颊滑落。
突然，西莉卡感觉到桐人的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肩膀上，低沉稳重的细语声也从身旁传了过来。
“等级只不过是数字，这个世界的强大也只是单纯的幻想，我们还有比这种东西更重要的事物。所以下次在现实世界碰面吧，这么一来，我们又可做朋友了。”
其实，她很想扑到眼前的黑衣人怀里。但是在感到桐人的话语如同一股暖流般，渗入几乎快破裂的内心后，自己不再奢求什么了——这么想着的西莉卡悄悄闭上眼睛，轻声地说：
“好，一定哦——约好了哦。”
西莉卡拉开距离，抬头看着桐人的脸。这时，她才总算能发自内心地露出笑容了。桐人也微笑着说：
“那么，把毕娜叫回来吧。”
“好！”
西莉卡点点头，挥动左手调出主视窗，卷动道具栏将“毕娜的心”实体化。
她把浮出视窗表面的水蓝色羽毛放在茶几上，接着将“灵魂之花”也调了出来。
西莉卡用手拿起绽放珍珠色光芒的花朵。关起视窗后，她抬头看着桐人。
“把囤积在花中的露珠洒在羽毛上，这样毕娜就能复活了。”
“我知道了……”
看着水蓝色的长羽毛，西莉卡在心中低语。
毕娜……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对你说。关于今天刺激冒险的事……还有帮了毕娜，当了我一天哥哥的那个人的事。
双眼涌出泪水，西莉卡轻轻地将右手上的花往羽毛倾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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