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01-圈内事件 7
怎么可能!
这时在我脑海里响起的无声尖叫,其实带着多重意义。
首先是旅馆客房应该受到了系统上的保护。就算打开窗户,也绝对没有人能入侵或是丢东西进来。
再来,就是实在很难相信那把小型飞刀所引起的贯通持续伤害,能够把中层玩家的HP消耗殆尽。从飞刀命中到夜子坠落、消灭为止,再怎么长也不会超过五秒钟。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发生。这种杀人手法已经不能称呼为“圈内PK”了,这根本是恐怖的即死攻击嘛。
我屏住呼吸,感受着背上纵横的极低温战栗,同时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夜子消失的石地板上移开。然后顺势抬起头来,把睁大的双眼当成照相机般撷取窗外的街景。
终于,我看见了那个。
距离旅馆两个街区以外,一栋差不多高的建筑物屋顶。
以深紫色夕阳作为背景,有一道黑色人影就站在那里——
由于对方身穿附兜帽的漆黑长袍,所以没办法看清楚其容貌。我把“死神”这个词硬是从脑海里挤出来后便大叫了起来。
“这家伙……”
我把右脚往窗框上一踩,头也不回地叫道:
“亚丝娜,剩下来的就拜托你了!”
接着便一口气往隔了条街的建筑物屋顶跳去。
但是就算有敏捷属性上的修正,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要跳过五米还是鲁莽了点。无法用脚着地的我,在千钧一发之际才用拼命伸长的右手抓住了屋顶边缘。然后我又靠着力量属性修正,利用倒立的要领把身体往上拉,在空中一个回转后站上屋顶,此时亚丝娜急切的声音马上从后面传了过来。
“桐人,不行啊!”
我很清楚她为什么要制止我。如果被那种飞刀射中,我也有可能会马上送命。
然而,我实在无法为了自身安全放任终于现身的犯人逃走。
说要保护夜子人身安全的人是我。但是,我却短视地认为躲在旅馆里就没有危险,没预想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形。如果系统能提供保护,那么街上——也就是“圈内”应该也都属于安全范围才对。对方既然能在圈内进行PK,自然也有可能让旅馆的保护失效,我为什么没考虑到这点呢?
远方的屋顶上,黑色长袍就像在嘲笑懊悔不已的我一般被风吹得剧烈摆动。
“给我等一下!”
大叫完之后,我再度开始往前猛冲,同时拔出背上的剑。虽然在街道里我的剑无法给那人任何伤害,但至少可以弹开他扔过来的飞刀。
我注意不让冲刺的速度慢下来,直接不断由这个屋顶跳到另一个屋顶。在下方街道行走的玩家们,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炫耀敏捷属性的疯子吧,但现在已经没空理会这些事了。我拖着大衣的衣摆,不停借着跳跃撕裂黑暗。
穿着长袍的刺客完全没打算逃走或出手,只是眺望着逐渐接近的我。当双方仅仅隔着两栋建筑物时,刺客忽然将右手/插/进/穿着长袍的怀里。我立刻屏住呼吸,把剑移到自己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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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他把手伸出来时,取出的并不是飞刀。暮色之下,一道相当熟悉的宝蓝色光芒忽然出现在我眼前。是传送水晶——
“可恶!”
我这么咒骂着,然后在极速奔跑的情况下用左手同时拔出三根短锥,一口气将它们全投了出去。当然我不是要伤害他,而是希望借由反射性的回避动作拖慢他的咏唱速度。
可恨的是,对方异常地冷静。那人丝毫不惧怕拉着银色效果光朝他飞去的三根短锥,悠然地举起转移水晶。
三根短锥全部在长袍前被紫色系统障壁挡下,直接掉到屋顶上。我为了能听见对方的语音指令而竖起了耳朵,只要知道他的目的地,就可以用水晶追过去。
但这个企图也落空了。就在最重要的瞬间,忽然有一道巨大的钟声回荡在马廷街道上。
我的耳朵——准确来说应该是听觉皮质区,有大部分都被宣告下午五点的多重声响占领,因此无法听见凶手以最低限度音量说出来的指令。蓝色转移光迸发,接着漆黑长袍的身影便从已经靠近到只剩下一条街的我面前消失。
“……呜!”
我发出不成声的喊叫,把剑刺进三秒钟前那家伙还站着的地面上。紫色闪光随即飞散,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ImmortalObject】系统标签跟着在视野中央闪烁。
离开屋顶改从路上悄然回到旅馆的我,在夜子消失的路旁停了下来,凝视掉落在石头地板上的飞刀。
直到现在,我依旧无法相信几分钟前有一名女性就在这儿丧失了生命。对我来说,玩家的死亡是只有在尽了所有努力,使出所有回避策略都无法成功时,才会出现的结果。像那种即死且无法回避的杀人手段,根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飞刀。这柄小刀整体为同一金属材质,虽然体积不大却相当沉重。像剃刀般单薄的刀刃两侧,刻画着让人联想到鲨鱼牙齿的倒刺。毫无疑问,它的设计理念与杀害凯因兹的短枪相同。
如果它现在刺进我的身体,我的HP是否也会急剧减少呢?虽然内心有股想试验看看的冲动,但我还是紧闭起眼睛来把这种念头赶走,接着走进旅馆里。
爬上二楼自报姓名后,我便转动门把。我一边无奈地听着“喀叽”的系统开锁音,一边把门推开。
这时房里的亚丝娜已经拔出细剑。一看见我,她脸上便浮现了掺杂着怒气与放心的表情,接着压低声音叫道:
“笨蛋,不要这么鲁莽好吗!”
她长叹一口气,然后继续压低声音说:
“……然后……结果如何?”
我轻轻摇了摇头。
“不行,被他用传送逃走了。别说长相或声音了,就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不过……如果对方是葛利牧罗克,那么应该是男的吧……”
SAO里没办法同性结婚。所以如果金苹果的会长是女性,那和她结婚的葛利牧罗克就一定是男性。话又说回来,这种情报对指认犯人根本没有任何帮助——因为SAO的玩家有将近八成是男性。
但听见我不经意的一句话后——
忽然有了反应的,是坐在沙发上拼命把巨大身躯缩成一团,然后因为发抖而不断发出喀叽喀叽金属声的修密特。
“……不对。”
“你说什么不对?”
修密特没有看向亚丝娜,反而把头垂得更低然后呻吟道:
“不对。屋顶上那个黑色长袍客……不是葛利牧罗克。葛利牧他还要更高一点,而且……而且……”
他接下来的话,让我和亚丝娜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件有兜帽的长袍,是GA会长的衣服。她上街时总会穿那种不起眼的服装。对了……去卖戒指的时候,她也是穿着那件衣服!刚才……刚才的人是会长,她来报复我们所有人了!那是会长的幽灵啊!”
哈哈,哈哈哈哈,他忽然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若是幽灵就什么都办得到,圈内PK对她来说应该轻而易举。干脆请会长去打倒SAO的最终魔王算了,反正没有HP的她也不会死了。”
哈哈哈哈哈,修密特不断歇斯底里地笑着。这时,我把左手握着的飞刀轻轻抛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咚!沉重的声响才刚出现,修密特就像关上开关般倏然停止大笑。他凝视着露出凶光的刀刃几秒钟后——
“咿……”
面对这个上半身像被弹开一样向后仰的大汉,我压低了声音开口说道:
“那不是幽灵。这把飞刀是实际存在的物件,是写在SAO服务器中的几行程序代码,就跟你放进道具库里的短枪一样。不信的话,就把这玩意儿也拿去好好调查一下吧。”
“不,不用了!短枪我也还给你!”
修密特惨叫着,然后迅速打开选单视窗。虽然他因为手指不停地发抖而操作失误好几次,但最后还是把黑色短枪实体化了。他仿佛要摆脱麻烦一般,把浮现在窗户上的凶器给扔到飞刀旁边。
接下来,亚丝娜便用沉稳的声音对再度抱起头的大汉说:
“……修密特先生,我也认为刚才那个人不是幽灵。因为,如果艾恩葛朗特里真有幽灵出现的话,绝对不只金苹果的会长一个。至今为止死亡的三千五百人,每个人应该都一样不甘心才对。难道不是吗?”
我也认为亚丝娜说的一点都没错。若死在这里,我也有信心满腔怨念足以让自己变成幽灵。我所认识的人里面,能够接受命运而成佛升天的,大概也只有KoB的会长大人而已吧。
不过,依然垂着头的修密特又再度摇了摇头。
“因为你们不认识她……那个人……葛莉赛达她真的很强,而且总是非常沉稳……但是对于说谎或懒惰却又很严厉。她严格的程度甚至比你还夸张啊,亚丝娜小姐。所以如果让葛莉赛达知道有人设下陷阱杀害她……那她绝对饶不了那个人。甚至会不惜变成幽灵来给那个人最严厉的制裁……”
房间里笼罩着一片沉重的静默。
窗户应该是亚丝娜关上的吧,上了锁的窗外已经几乎看不见太阳了。有好几盏街灯开始露出橙色光芒,街上现在应该充满忙着寻找住宿地点的玩家而显得热闹非凡。但不可思议的是,那些喧嚣都没有传进这个房间里。
我用力吸了口气,然后开口打破紧张的寂静。
“……如果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不过我不相信这种事。这两起‘圈内杀人事件’之中,一定有某种系统上的逻辑存在。而我一定会找出那种方法……所以你也要按照约定提供协助。”
“协,协助?”
“你说过要告诉我们葛利牧罗克常去的店对吧。现在,这已经是唯一的线索了。不管得在外面监视多久,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老实说,就算找到打造黑色短枪以及旁边那把飞刀的铁匠葛利牧罗克,我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我又不能像“军队”那样把他监禁起来审问。
但是,夜子遭到杀害之前所说的话——“所以那个人才会像这样,对我们这些没办法放弃私欲的人展开报复,而他也确实有帮会长讨回公道的权利”——如果葛利牧罗克真如这句话所说的,想要向反对卖掉戒指的三个人或所有前公会成员展开报复……如果动机是来自于葛利牧罗克对过世的会长兼另一半那股强烈思念……
或许我当面和他谈过之后,就能够互相理解了。应该说,现在也只有把一切赌在这个可能性上了。
听见我的话之后,修密特再度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后,很吃力地从椅子上撑起身体。他走到墙壁边的书桌,拿起放在上面的羊皮纸与羽毛笔,写下店的位置与名字。
这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着他的背说道:
“啊,可不可顺便把前金苹果所有成员的名字也写给我。我之后想再到‘生命之碑’去确认一下生存者。”
巨汉无神地点了点头,然后重新拿好准备放下的笔又写了几秒。
不久后,他用一只手拿着写好的羊皮纸走了回来,把纸张交给我并开口道:
“……身为攻略组的玩家这么做实在有点丢脸……不过我最近不想到外头去了,魔王攻略时的队伍编制也不用把我算进去。还有……”
这时他过去的刚毅表情已经完全消失,这名在圣龙联合公会担任队长的长枪使,只能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呢喃:
“……麻烦等一下送我回DDA本部。”
我和亚丝娜都没办法嘲笑修密特胆小。
我们从第57层的旅馆经由传送门来到第56层。在走路回到圣龙联合本部之前,我和亚丝娜把这个已经被恐惧侵蚀的巨汉夹在中间,视线不停地在黑暗中四处扫动。如果这时有个身穿刚才那种长袍的无辜路人出现,我们或许会反射性地冲过去。
即使通过了本部的巨大城门,修密特还是一脸不安的表情。我看着他小跑步冲进建筑物里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接着我便和亚丝娜互看了好一阵子。
“……夜子小姐的事情……真让人不甘心。”
亚丝娜低声说完便咬紧嘴唇,而我也用沙哑的声音回了一句“就是说啊”。
老实说,跟凯因兹出事时相比,夜子的死给了我们更大的冲击。我回想着她从窗户里掉下去的模样继续说:
“之前一直是‘反正遇上了,就处理一下吧’的心态……但现在已经不能这样想了。为了夜子小姐,我们无论如何都要解决这件事——我等一下就到修密特写的餐厅外面去监视。亚丝娜有什么打算?”
“我当然也去。一起找出事件的真相吧。”
“……这样啊。那就拜托你了。”
老实说,我有点犹豫要不要让亚丝娜和我一起查下去。如果我们继续追究这个事件,很有可能会成为葛利牧罗克的下一个攻击对象。
但亚丝娜就像要斩断我的犹豫般迅速转过身子,直接往传送门广场走去。我大大地吸了一口冷空气并用力吐出来,然后追上前方的栗色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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