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置胜算于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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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置胜算于度外』

  1 ──清醒的开端,是因有粗糙的某物在抚摸脸颊。 意识上浮,极度倦怠的感觉支配全身。感觉体内的血管流的不是血液而是沙子,全身软绵绵的。 想要氧气而开口,结果乾到绷紧的嘴唇裂开,伴随痛楚,血腥味刺激著舌头。在些微滋润下,转动眼球撑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扩展,世界重拾色彩──而漆黑地龙的身影进到视线内。 「……是你啊。」 听到主人说话而眯起黄色双眼的,是昴的爱龙帕特拉修。帕特拉修伸长脖子,像要慰劳睡著的昴一样持续舔著他脸颊。 「这就是那粗糙舌头的真面目啊……这里是……?」 见昴清醒,蹲坐在地的帕特拉修结束肌肤接触,沉默下来。傍著爱龙的昴看看周围,发现自己在坟墓外,忍不住皱起眉头。 ──记得刚刚还在梦中世界与魔女们邂逅。 要被邀请至艾姬多娜的茶会,条件是进入坟墓。而如果一如既往的话,自己应该会在坟墓里的石室才对。 然而现在,昴的身体却靠在坟墓入口的石墙上。 「有人把我带出来的……?可是,是谁……」 「──等、等一下!请等等我,帕特拉修酱……!等我…吁呼、吁呼……等等我……要、要是被逃走了,我就惨了……!」 打断疑问的,是响彻夜晚森林,丢人现眼的声音。 声音的主人气喘吁吁,拖著双脚拼命冲上坟墓的石阶。然后一看到帕特拉修坐在平台上,当场放心到全身无力。 「唉呀,太好了!你在这种地方……唉哟,奇怪?菜月先生?」 「……大半夜的还这么有精神啊,奥托。你在干嘛?当小偷?」 「你在干嘛这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是说我会这样子抱怨,跟菜月先生你脱不了关系。」 朝著伸长双腿坐在地上的昴耸肩的人是奥托。一看到他,昴便反射性地讲话酸他,不过很快涌现疑惑。 「跟我脱不了关系?什么意思?」 「就是帕特拉修酱啦。其实在龙厩的帕特拉修酱忽然不受控制。以为是因为不熟悉环境,想说带她散散步解解闷。结果我一松开绳子……她就撞开我,逃到这里来了。」 奥托的眼神带著抗议,但是当事龙那张高贵的侧脸却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嘛。……总而言之,她冲出龙厩。要是被她逃走我就麻烦大了,所以才会追到现在。」 「也就是说,为了飞奔到我身边是吗。什么啊,原来帕特拉修你这么怕寂寞喔。」 「虽说看起来不单单只是想念菜月先生啦。因为……」 双手抱胸的奥托,用别有含意的眼神看向帕特拉修。昴顺著他的视线跟著看融入黑夜的地龙鳞片后,这才惊觉。 帕特拉修的黑色鳞片上湿漉漉的,处处是流血的伤。被坚硬鳞片覆盖的身躯理应不会随便受伤,而且伤口看起来不是外伤,而是从内部破开来。 ──顿时,掠过昴脑子里的,是进入坟墓的条件。 「没资格的人进到坟墓里就会被拒绝……」 其实,曾经进过坟墓的罗兹瓦尔就因为这个规则而身受重伤。规则对于违反者毫不留情。而且可能不单单指人,还适用在地龙上。 「该不会,你……为了带我出来,所以才受这么重的伤?」 昴喃喃道,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运动衣有破洞和唾液的痕迹。背和腰也有被拖行时沾到的泥土污渍。──把昴带到坟墓外的就是帕特拉修。 爱龙因为违规进入坟墓而受伤,却还是把昴带到外头。 「为什么要做这种蠢事……。等我醒来,就会自己到外面……其实你没必要慌慌张张地把我拉出来,搞得自己都受伤了。」 对帕特拉修受伤一事感到过意不去的昴垂下头。结果帕特拉修又伸长脖子,用鼻头摩擦他。昴不明白她的用意。 没法对话,以为心意相通的想法也是他单方面的认定,自己老是被帕特拉修所救的这段关系。 「奥托。」 「哦,怎么了吗?才想说要是嫌我碍事,我就去哪边走走呢……」 「帕特拉修为什么会来救我……可以帮我问问看吗?」 ──要了解帕特拉修的用意,就只有一个方法。 那就是奥托的「言灵加持」。使用能够和语言不通的鸟和动物对话的能力,应该就能问到帕特拉修的想法。 可是听到昴的请求,奥托嘴角往下撇,一脸不开心。 「这个……老实说我不愿意。菜月先生是在开玩笑吗?」 「……你看我现在这张脸,像是在开玩笑吗?」 「菜月先生有著就算身心俱疲也能讲出无聊笑话的气概,刚刚的话若是开玩笑的话,我还能笑笑便算。──你真的不懂吗?」 奥托低声反问。昴没法反驳,因为被他的眼神驳倒。 那眼神像是看到奇怪的东西,讲白一点就是看到笨蛋的眼光。奥托就是这样看著昴。昴心想自己到底忽略了什么严重的东西,可是又想不到。 见他那样,奥托无奈地手贴额头叹气。 「唉,我的加持没有菜月先生想得那么万能。就只能沟通,称不上是翻译,要我居中传话是很费力气的。」 「────」 「你那眼神是『就算是这样也给我做』呢。可以是可以……但这么做有意义吗?」 虽然抱怨发牢骚,但奥托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昴的要求。他温柔地抚摸靠著昴的帕特拉修。 ──奥托的喉咙发出高亢的嘶哑气音。 那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用「言灵加持」转换成的「地龙语言」。帕特拉修对这声音产生反应,看向奥托,并发出同样高亢的声音。 接收到回应的奥托也发声。如此重复数次后── 「结束了……嗯──好难喔。要怎么转换成人类的语言呢……」 「别焦急。拜托你告诉我。」 「我不是在焦急……啊~这个真的很难啦~!应该说要转达她这番话让人有种非常奇怪的顾虑耶!?」 奥托抓头,几度思索,寻找能让人听懂的词汇。不久,见焦急的昴已经咬牙等不及,只好放弃思索并叹气。接著── 「──『别要我讲出那种话啦』,应该是最接近的意思吧。」 「……咦?」 奥托害臊地抓抓脸还撇开视线。听了他的话,昴目瞪口呆。 就这么继续等著下一句话,但奥托却没有再接著说。不仅如此,他还朝著愕然失声的昴挑眉。 「差不多就是『别要我讲出那种话啦』。我也赞成就是了。」 「别要她讲出那种话……是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要是添加我个人的想法,就是『不被点醒你就不懂吗?』,大概就这样。」 奥托的说词反而让昴更加困惑。 不被点醒你就不懂吗?就算被这么说,还是不懂。什么都不懂。昴好想问自己,到底是不懂什么。 「……一察觉到那个人有危险,就坐立难安到飞奔而出,即使自己受伤也要救出他,待在他身旁直到他清醒,醒过来了再放心一笑──这种心情,我想不管是人还是地龙都一样。」 「啊──」 「这种事啊,就算不是帕特拉修酱,也会演变成『别要人讲出口』喔。她的态度都这么明显了,你却还没察觉,到底是有多迟钝啊。幸福的家伙耶你。」 奥托一脸厌烦,让昴自觉到自己有多蠢。 接著再看看贴zation();著自己的帕特拉修。地龙以沉稳的眼神凝视昴,鼻头再次凑向昴的脖子。 手很自然地就摸起地龙的头。温柔有加地碰触坚硬宛如岩石的鳞片。 「这样啊……你喜欢我呢。」 「────」 「你愿意,喜欢我啊。……这样啊。」 感觉哽在胸腔的东西掉下来了。 帕特拉修用鸣叫回应昴的理解,摩擦的鼻头动作变大变粗鲁,像是在隐藏害臊似的。皮肤感觉要被刮下来,正当昴要开口抗议时── 「哦,啊……?」 突然,滚烫的水珠滑过昴的脸颊。──眼泪,是泪水。 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突如其来急涌而上的东西就溢了出来。连忙用手去挡,但已经来不及隐藏。奥托一脸错愕。 「菜、菜月先生?发现自己被地龙喜欢就高兴落泪,有点夸张喔……」 「不是……不是那样的……只是时间点太刚好……可恶,都怪答案在缺乏真实感的时候杀出来……!」 ──好卑鄙。时间点抓得太刚好了。不愧是帕特拉修,根本心机颇重。 用这些蠢话带过内心感受,同时拼命对抗眼泪。 在魔女的茶会中,昴自觉到其实自己并不想死。就跟想要保护重要的人的心情一样,想跟重要的人相伴的欲望也同样强烈。 然后他希望能得知,自己有没有被重要的人怜惜的价值。 来到这里,得到帕特拉修无偿的真诚之爱。──这种事,还能要人怎么办? 「没想到是你第一个告诉我。──谢谢你,帕特拉修。」 为了回应她的爱,昴带著感激抚摸爱龙。 享受完手掌的触感,帕特拉修像淑女一样翩然站起。虽说摇晃的尾巴已然透露出她现在心情大好了。 「抱歉在你确认跟帕特拉修酱的羁绊的时候打扰。你不要紧吧?」 「嗯,谢了。也给你添麻烦了。……那个不要紧是怎样?」 「不只是精神,还有身体状态啦。一看就知道你进过坟墓了。你进去帮忙爱蜜莉雅大人时也昏倒了,刚刚也是吧?多少会担心一下啦。」 说完,奥托闭上一只眼睛,看著和帕特拉修互相抚触的昴。 「你在担心我吗……该不会你也喜欢我吧?」 「可以不要讲那么恶心的话吗!?被帕特拉修酱爱还不够,遇到的人也要问过一遍才甘愿吗?」 「不行吗?老实说,我现在很想要一句鼓励的话……」 「好啦好啦,你恢复成平常的样子真是可喜可贺。……说到底,我袒护菜月先生终究只是为了往后著想。说到底,哪?」 面对昴的怪言怪语,奥托发起抖来,伸出双手作出牵制。 为了往后著想,这种装模作样的话,实在很像他这个商人会讲的话。 「要是这个前提消失,危险快要波及到我的话,我可是会匆忙逃跑的。这一点还请记在心上。」 要说薄情是很薄情的发言没错,但就「划清界线」这层意味而言,是必要的默契。奥托刻意将这点讲出来,代表他真的是好好先生。 「嗯,我知道了。你──」 昴点头赞同奥托那番现实的意见,但话说到一半就断了。 哪里怪怪的。接著立刻察觉到不对劲所在,所以笑了出来。 「……干嘛?」 「没有,我想起来了。唉呀,原来是这样啊。」 朝著一脸狐疑的奥托点头,昴仰望夜空。 以「圣域」为起点的轮回里,昴曾和奥托一同行动很多次。而每次昴都一路见证了过来。所以说── 「要是危险会波及到你,你就会匆忙逃跑……是吗。」 「嗯,那当然。我没有道理为菜月先生你们以身犯难……」 「你不会逃跑的啦。」 「──咦?」 昴朝著想要乔装势利眼的奥托这么说。 接著正面面对惊讶的他,把话说完。 「──你,不会丢下我逃跑的,奥托。」 对嘉飞尔的威胁毫不屈服,想尽办法解救被绑架监禁的昴。 即使嘉飞尔兽化了却还是庇护昴,跟村民们一起对抗他。 就算他装得再怎么薄情,但昴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 「奥托。──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2 接收到奥托和帕特拉修的激励,昴的心灵得到了片刻安息。 老实说,在梦之城堡发生的事还没法完全接受,但已经可以积极地将之一点一点地啃碎,想办法做为粮食向前看。 「帕特拉修酱我先带回去了。……啊~啊,我的预定都乱了──」 离去之际奥托继续抱怨,帕特拉修依依不舍地离开坟墓。目送这两人(一人一龙)离开,说想要吹吹夜风而留在原地的昴,慢慢回头看向坟墓。 ──被皎洁明月照耀,以不变的样貌静静伫立的「强欲魔女」的坟墓。 和原本想仰赖的魔女诀别,对昴来说是遗憾之至。用沉重打击来形容都不够。但是,即便如此,还是有必要和「魔女」斩断孽缘。并不是说她是个坏人,但却是无法互相理解的人。 这点也适用在密涅瓦和其他魔女,以及「嫉妒」莎缇拉身上── 「要珍惜自己,试著说出来是不错啦……」 将离别之时所做的约定脱口而出,昴陷入两难。 「虽然叫我要仰赖重视我的人,可是该怎么做呀……」 如实以告拜托对方,是这意思吗? 可是,禁止自己这么做的人就是莎缇拉──若是根据梦里的对话,禁止昴透露「死亡回归」的应该是「魔女」这个人格吧。 莎缇拉和「嫉妒魔女」的主张互相矛盾。既然如此,那个最后的约定── 「──总之,这个之后再说。」 思考一直往莎缇拉那走,在这边先踩煞车。现在需要的,是打破这个封闭状况的方法,至少要掌握到一点线索。 「宅邸灭门案是用我回到宅邸作为触发条件……既然如此,那要先处理的就是『圣域』的问题了。『试炼』和嘉飞尔,还有罗兹瓦尔的『睿智之书』吗。」 列举的问题每个都麻烦至极,最大的难处在于彼此又环环相扣。特别是罗兹瓦尔那壮烈的想法,即使已经死过一次却还是忘不了当时的战栗。 罗兹瓦尔知道昴会「死亡回归」──正确来说,是知道昴在「轮回」。他知道昴有回溯时间的能力,于是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加以利用。 他的目的,就是实现他所持有的「睿智之书」的内容。因此罗兹瓦尔在「圣域」降下大雪,使得这里变成魔兽「大兔」的进食区。 而阻碍「圣域」居民避难的,就是必须跨越「试炼」方能解除的结界,以及每重来一次,想法就越顽固的嘉飞尔。 每次轮回,嘉飞尔都改变立场阻挡著昴。就只有第一次有推昴去「试炼」,表现出想帮忙解放「圣域」的态度。如今回想,那恐怕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反对解放「圣域」而演的戏。 而若是昴要积极解放「圣域」,嘉飞尔就会使出强硬策略。奥托和阿拉姆村村民曾因此惨遭毒手,当时的愤怒还难以忘怀。但是,也曾被嘉飞尔救了一命。因此轮回次数越多,对他的真心就越是感到不明所以。 而在收下艾姬多娜最后的建言后,那成了更强大坚硬的荆棘。 「愚蠢又可悲的嘉飞尔,畏惧外头的世界……是吗。」 过去嘉飞尔曾经挑战「试炼」的事已经明朗化。结果就是他变成强欲使徒,获得指挥琉兹复制人的权力。z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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