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你要,成为太阳
“不死人先生！”
等到科斯和弗兰走后，小玛莉娅还是两步跑上来，在不死人面前用稚嫩的姿态对他行了个礼，然后一脸兴奋地跟他说。
“我看了你的比赛！好厉害啊！只用了两个盾击诶！你是怎么做到的！”
玛莉娅说着，已经用手模仿出不死人的动作了。
左手恍若持盾，右手虚握，在刺出之后，立刻弯腰蹲下，左侧踏前一步，然后左手持有的幻想盾牌随着踏步一同拍出。
那模样，竟然和不死人的动作有着几分相似之处。
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个十三四岁小女孩，只是看了一眼就模仿出来的动作。
不死人看着这个小女孩，他觉得这孩子挺有意思的。
“只是，习惯。”
不死人低沉地说着，他把视线逐渐上移，放在了一直站在那边的女性骑士身上。
“而且，如果，你有练习，也可以，做到。”
他知道，玛莉娅来不是重点，重点是谁带她来的，很明显就是这位身穿轻甲的库兰塔女骑士。
女性骑士自然是感受到了不死人的目光，她走过来，先是对同为骑士身份的不死人做了个骑士礼仪，右手扶左胸，对他微微鞠躬并点头。
“不死人阁下，您好。我是独立骑士鞭刃。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佐菲娅。”
即使她的目光并无多少善意，可她依然保持着骑士本应秉持的仪态，和不死人打招呼。
“同时，我也是玛莉娅·临光的姑母，虽然年龄差距并不大。”
既然对方已经对自己行礼，那不死人也遵照卡西米尔的传统，对面前的女士鞠躬行礼。
“不死人。”
他只是简单地告诉她自己的名字。
至于身份......老实说，不死人认为并没有告知的必要。
反正她们也知道一部分，不是么。
“为什么，来找我。”
不死人直接了当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佐菲娅上前，拉住一直围着不死人转圈，想要仔细观察不死人身上盔甲的玛莉娅。
她伸手在玛莉娅的脑袋上摸了摸，然后才看向不死人。
“因为这孩子想见你，她来求我带她出来。”
佐菲娅有些无奈地说道。
“既然您去过临光府邸，那您应该知道，这孩子的叔叔，就是玛恩纳。他并不赞同玛莉娅和任何的竞赛骑士接触。虽然私下里不会阻止这孩子看比赛，不过也不会给她引荐任何骑士作为老师。”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不死人身上的盔甲。
和在比赛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过现在近距离观察，更能从盔甲的每一个细节上确定。
这就是旧式匠人手工打造的盔甲，甚至还融入了他们的情感。
“玛莉娅说你人很好，没有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反而告诉她应该开始锻炼，来达成自己的目标。”
佐菲娅的表情稍稍柔和一些。
“而且我也对您有着浓厚的兴趣。相信不只是我，任何一个见过旧时代骑士竞技的人，都会对您产生好感。不只是因为扎实到过分的基本功，更是因为您使用的甲胄。”
不死人不懂这些，在他的印象里，大家都是穿的这种玩意儿，而且他自己最习惯的就是这种全身式护甲。
“但是。”
佐菲娅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
“这孩子跟我说，她想跟着你，做你的学徒，学习骑士技巧。”
不死人听到这句话，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好像不是第一次有人想当自己的学生来着？
“这孩子的叔叔，是万万不会同意她成为竞技骑士的。”
佐菲娅的话语很坚决。
“而我的意见和她叔叔一样，玛莉娅还不能参加骑士竞技，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的姐姐一样，成为一代传奇。况且复兴家族这种事，也不应该落到一个十三十四岁的孩子头上！”
玛莉娅听了这些话，不由得嘟起自己的嘴巴，不服气。
自己怎么就不能复兴家族了！姐姐能做到的，她也可以！
不死人看着佐菲娅，他又看了一眼佐菲娅旁边，正嘟着嘴生闷气的小玛莉娅。
“总之，先进来。”
不死人来到自家门口，用钥匙打开了家门，转头对身后的两人说道。
“进来，慢慢说。”
“是我急躁了。”
佐菲娅顿时醒悟，她们现在可是堵在不死人家门口的。
在人家大门口，自顾自地说话，这是真的有失礼仪。
玛莉娅早就蹦蹦跳跳地来到不死人身边，一下跑进去了。
佐菲娅连忙迈开被黑色丝袜包裹住的紧实大腿跟上去，经过不死人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对他抱着歉意地点一下头。
不死人倒是觉得没什么。
主要是，有些话可以听，有些话不能听，而总在附近呆着的小家伙，可不会管这些事情能不能听。
两人进入不死人家里之后，正想着要不要拖鞋。
转眼就看到了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大门口，以及扑面而来的暖风。
“直接，进来。”
不死人就这样穿着骑士甲胄走进自己家门。
“失礼了。”
佐菲娅拉住想要到处跑动的小玛莉娅，两人跟着不死人走进大厅。
一进入大厅，眼前的景象直接颠覆了二人的想象。
整个二楼和三楼被打通，仅仅用两根承重柱就作为房子内景的最大占比。
最重要的是，什么都没有。
真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作为休息的沙发，也没有作为娱乐的电视和电子产品，甚至就连冰箱也没有！
唯一有现代化设施的，就是不死人偶尔会用来清理盔甲和武器的水台，能够接水。
以及水台上，科斯和弗兰使用过的烧水壶。
而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大厅中间的一堆篝火。
篝火中央插着一柄剑刃部分被扭转成螺旋状的长剑。
篝火旁还堆着满满的木柴，墙角也被木柴堆得满满当当。
“这......”
佐菲娅愣是被震撼地半天没说话。
“很简陋，随便坐。”
说着，不死人就坐在篝火旁边的地上，顺便伸手从木柴堆里翻了一会儿，挑选出一根顺眼的木柴，扔进面前的火堆里。
木柴在火堆中翻滚了两下，溅起几点火星
玛莉娅也觉得很新奇，原来也有竞技骑士的住所是这样的吗？
“......失礼了。”
佐菲娅不知道该坐哪儿，只好从木柴堆里挑了几根木柴横竖架起来，当做临时的座位。
玛莉娅倒是放得开，也不管她身上看起来价格不俗的衣服，直奔不死人，一屁股就坐在他旁边。
佐菲娅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就憋在喉咙里了。
她是真的没想到，一个背后有公司的竞技骑士，住处居然这么简陋。
而且生起篝火这种事情，也是卡西米尔人古老的传统了，这位骑士还保留着相当古老的习惯。
“嗯......我们刚刚说到哪儿了来着。”
佐菲娅试图重新组织语言。
“哦对，玛莉娅还太小，复兴家族这种事情，不能落在她的身上，这本不是她应该承担的责任。”
不死人点点头，示意佐菲娅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玛莉娅能够走出属于她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和她的祖辈一样，一辈子都深陷于家族荣耀这件事上。”
佐菲娅惋惜地说。
“她的爷爷，她的父母，她的姐姐，都是因为骑士竞技而落到如今的田地，我希望玛莉娅不需要再为这些事担心，她的叔叔也是这么想的。”
不死人听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旁边盯着篝火，一言不发的玛莉娅。
他开口了，语气和以往一样，一样的慢吞吞，一样的迟滞。
“玛莉娅。”
“诶？不死人先生？啊......是！我在！”
明明不死人还在和姑妈交流，为什么突然就转到自己身上了？
玛莉娅下意识转头，看向旁边浑身被盔甲覆盖的不死人。
透过仅有的缝隙，玛莉娅在不死人的头盔上找到了他的目光。
不死人再接着说话。
“你，想不想，成为骑士？”
“想啊！为什么不想？”
玛莉娅当即回答道。
“每一个卡西米尔人的梦想，都是成为名扬天下的骑士！”
不死人转头看向佐菲娅。
“她想，成为骑士。”
“可是这不一样！”
佐菲娅叹了一口气，不死人还是没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她如果要成为骑士，姓氏将会成为她最大的阻碍。舆论和新闻会大肆宣扬‘临光’这个姓氏，而不是她自己的名字。”
佐菲娅试图让不死人明白，玛莉娅要成为骑士，比普通人更加困难，她甚至不能允许被失败。
“她的姐姐是出道即巅峰的耀骑士，她的家族是骑士贵族，任何一次失败都会带来如同潮水般的麻烦。更不要说她的叔叔也不会同......”
佐菲娅还想再多说一些，让不死人也帮忙劝劝玛莉娅。
可不死人却疑惑地问道。
“那就，不输啊？”
佐菲娅顿时哑口无言。
确实，面前的这位，和玛莉娅的姐姐有着相同的特点。
他们在骑士竞赛这个领域上，从未输过。
“如果，害怕，就不要，失败。如果只是，不想输，就去赢。”
不死人说着，他伸手摸了摸玛莉娅的小脑袋。
隔着冰冷的盔甲，玛莉娅听着他的话语。
玛莉娅觉得此刻的不死人，是最有温度的人。
“哪怕是，流血，死亡。都不要，低头。”
“但玛莉娅不一样！她和你们不一样！她不是耀骑士，她也不是不死人，她是玛莉娅！”
佐菲娅激动地说。
“临光家族不可能出现两个天才，而且她才十三岁！”
“那就，做准备，为下次，特锦赛。”
不死人看着佐菲娅，他明确地表示，自己并不认同佐菲娅的理念。
“不曾，反抗命运。就不配，接受，命运。”
他的话语并不严厉，断断续续地，却罕见地出现了令人惊异的威严。
只因他正是斩断了宿命，挣脱了诅咒的英雄。
其实不死人不想对这件事发表自己的看法。
但那天晚上和玛莉娅的交流，让他看到玛莉娅时，让他在恍惚间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是的不死人，只是本能地从某人的手中接过他人的理想，走上了这段原本不该属于他的旅途。
在这段路上，有人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有人与他为敌。
他也曾迷茫过，他也曾失去过目标，险些成为活尸。
玛莉娅的姐姐耀骑士，是指引玛莉娅前进的光，是她的太阳。
而在久远的过去，也有那么一个人，成为了不死人的太阳。
那人渴慕着太阳，却在朝着目标奋斗的路途中，已然成为了其他不死人的太阳。
他成为不死人面对强敌的信心，成为不死人跨过阻碍的力量。
而现在，弱小的玛莉娅，在说起她姐姐时，眼中所流露出的向往，与他当初所见如出一辙。
这让不死人怎能不为她感到愤慨？
“说得好！！！”
玛莉娅兴奋地拍手，为不死人的发言鼓掌。
她觉得不死人刚刚那两句话真是帅爆了！
“这......”
佐菲娅哑口无言。
她不是不知道不死人所说的道理，但她是真的不忍心让玛莉娅经受那样的苦难。
“玛莉娅。”
佐菲娅带着怜爱。
“你要知道，这不是你理应担负的责任，你还不知道骑士竞技背后意味着什么......”
“可是，佐菲娅姑妈。”
小玛莉娅转头看向佐菲娅，稚嫩的语气，严肃而认真的话语。
她在不知不觉间像极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哪又有谁能站出来呢？”
说完，小玛莉娅站起来，她转过身面对不死人。
她主动揽下了一个孩子不应背负的责任。
她曾凝望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发誓要守护临光家族的荣誉。
现在，她低下了自己理应高傲的头颅，对着面前这位抗争命运的骑士。
“不死人先生。”
现在，她低下了自己理应高傲的头颅，对着面前这位抗争命运的骑士。
“我，玛莉娅·临光，向您发出请求，请问您能传授我骑士技艺吗？”
不死人闻言，他也从地上站起来，低头看着这个弱小的孩子。
那时，他也曾这么弱小，他也曾渴慕太阳。
“我，问你。你认为，骑士，是什么。”
玛莉娅的眼中闪过片刻迷茫，随后坚定地说。
“我不知道骑士是什么，但我觉得，骑士的荣誉不应戴上虚伪的利益假面，像姐姐和姑妈那样，为了家族和自身荣耀而战的骑士，一定是正确的的！”
佐菲娅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看着玛莉娅，就像是看着曾经的玛嘉烈。
她们都一样，坚守着骑士的荣耀和美德。
“目光，不应短浅。”
不死人沉闷的声音，从厚重的盔甲中摇荡而出。
“骑士，不止荣誉。”
玛莉娅猛地抬头看向不死人，美丽的金色眼眸中透着喜悦。
他没有拒绝！
“老师！请你教我！”
“呵......”
不死人轻笑。
他的目光看着玛莉娅，却恍若穿透了历史长河，看向那遥远过往的幻影。
古代诸王之地罗德兰，曾经有着这样的一位不死人，向往着太阳。
他手中的盾牌是普通的铁盾，画着简陋的太阳。
他右手的直剑是普通的铁剑，甚至因为战斗，剑刃也伤痕累累。
“你要，照耀万物。”
但他的眼中却饱含坚毅，他的话语振奋人心。
他对沮丧的不死人伸出右手，要将他拉起。
他同太阳一般，播撒温暖的光辉，驱散不死人心中的恐惧。
他在温柔地笑着。
“你要，成为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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