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值得烧灼之物
老班尼的担心不无道理，毕竟这俩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是早就凶名在外，另一个是老塞图也极力推荐的新人。
而且这突如其来的沉默实在是让老班尼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也幸亏刻俄柏的打岔，让老班尼有缓和的机会。
“好哦！”
老班尼接过刻俄柏手中的杯子，先给她满上一杯，随后又拿了一个新杯子，给斯卡蒂也倒了一杯热乳茶递过去。
“谢谢。”
斯卡蒂出于礼貌，对老班尼点头道谢。
这下算是把气氛给稍稍打开了一点，老班尼就趁机开口，想让两人的交流更频繁一点。
“昨天你跟我说要上山，但这件事儿除了你之外，还得找几个人帮忙。我思来想去，就帮你物色到了这位。”
虽然依然说着废话，但也不算没用，至少成功吸引到了不死人的注意力。
“放心，不是专门喊过来的，没别的意思。不死人昨天晚上刚到，再加上老塞图和我保持通信很久了，他在信里一直有提到这个人，我才选了他。”
他靠在吧台上，看向斯卡蒂。
“你俩是认识？”
“见过。”
斯卡蒂没有犹豫，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只是她也确实对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有些好奇，因此才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现在，所有的异状都消失，她也可以用正眼看向旁边的不死人。
诚如老班尼所说，这位全身都被中型甲胄包裹住的赏金猎人有着很强的压迫感。
先不说他使用的武器，光是他坐在那儿，斯卡蒂就能感觉到藏在他身体里的爆发力。
这不是什么玄而又玄的玩意儿，单纯是作为强大生物之间互相的感知而已。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仔细打量了一下不死人身上的甲胄之后，斯卡蒂突然出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既视感，就好像除了幽泉镇，她还在其他地方见过不死人一样。
这样想着，斯卡蒂慢慢偏了一下脑袋，眼睛朝着天花板上看去，整个人也呆了一下。
在哪儿见过？
“确实，见过。”
不死人也点点头。
说得俗气一点，干赏金猎人这一行的，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斯卡蒂这样的漂亮女人，就算是在整个佣兵行列都算少。
也因此，斯卡蒂算是给不死人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当然，除了本身的样貌之外，斯卡蒂所使用的武器也让不死人印象深刻。
那把大剑的工艺，有点眼熟。
“有恩怨？”
老班尼干脆把话摆明了来说。
“我怎么感觉你们下一秒就要干起来的样子？先说好啊，要打出去打，可别打坏了我这儿的东西。”
“没有。”
不死人摇摇头，他简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但是，有点，好奇。”
“我也是。”
斯卡蒂也点点头，根本就没有掩饰对不死人的兴趣。
“我对你也很好奇。”
两人都是直性子，有话就说，藏都不会藏。
老班尼松了一口气，他打了个哈哈。
“嘿，那都没什么恩怨，也别这么僵。斯卡带，你就直说了吧，你要干啥，看不死人愿不愿意帮忙。再说说你能给出的报酬。”
有老班尼的引导，再加上不死人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斯卡蒂也松了一口气。
但刚刚的感受与突然出现的尖叫声，还是让她记忆犹新。
“好吧，我就先说我的需求。”
斯卡蒂和不死人一样，把背后的大剑放到地上，靠着吧台。
“我要上喀兰圣山。”
斯卡蒂说着，她抿了一口木杯里的热乳茶，随后看向旁边的不死人。
“我的目的是见到喀兰的神明，我的想法是混进圣女选举的队伍里，然后看老班尼能不能帮我拿到成为圣女受选者的资格。但是老班尼说他可能有其他的办法。”
听了斯卡蒂的话语，不死人坐直了一些，他看向吧台里面的老班尼。
“你，能帮她，上山？”
“嗯哼。”
老班尼点点头。
“不过她说的混进圣女选举实在是太危险了。且不说她能不能成功被选上，成为受选者。前两天就有一位身份尊贵的少女被选作圣女受选者，还得等她试炼失败了，才能再进选圣祠。”
他指了指斯卡蒂。
“就算那位也失败了，还得进行下一轮选举。我顶多把她送进队伍，我可没办法让那滴水落到她身上。要是再拖，她可等不住了。”
不死人点点头，正如老班尼说的那样，这一轮试炼就要耽搁好几天的时间，斯卡蒂要是着急的话，根本就等不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在圣女选举当天，你从侧面上山。后山是悬崖绝壁一块，根本上不去，前山虽然守备森严，但是我可以想办法帮你创造一些机会。”
老班尼看向斯卡蒂，他说。
“只要你能在太阳彻底照射到山路之前，远离蔓珠院守卫的视线。你就可以沿着山路附近一路登山。注意一下自己的行踪，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在这之前，我得要你帮我做点事，分散部分守备的注意力。”
老班尼转向了不死人。
他正准备跟不死人说要他干嘛，以及和报酬相关的事宜。
可不死人就直接开口了。
“我答应。”
不死人答应的速度之快，让老班尼都没反应过来。
“我需要你......？你这就答应了？！不听听我让你干嘛？”
他愣了一下，不死人这一出可完全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
“我答应。”
不死人再点点头。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他看向老班尼，郑重地说。
“我，也要上山。”
“......”
一时间，整个大厅都没了声音。
这算不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老班尼是找不死人来帮忙的，可没曾想不死人也要上山。
原本一个斯卡蒂就已经够麻烦了，现在还来了个盔甲怪人。
“可以。”
斯卡蒂也没多想，她点点头，答应了。
这下可好，老班尼直接喊出来了。
“你答应干嘛啊？！又不是你想办法？！”
老班尼再好的脾气也跳脚了，他就差把杯子扔到吧台上砸一下。
“你上山这事儿本来就不容易！现在还得加上另一个？你是怕人少了不容易被发现还是怎么说啊？！”
确实，本来喀兰圣山对于谢拉格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已。老班尼想办法帮斯卡蒂上山，可以说得花光自己好多积攒下来的人脉资源。
虽然也挣来了很多钱，但风险还是太大了。
如果不是斯卡蒂的身份价值摆在这里，老班尼压根儿不会帮忙。
“你要，多少钱？”
不死人看向老班尼，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诚恳。
“我，给你。”
“屁话！这TM是钱能解决的事儿吗？！”
老班尼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他开始头痛了。
“问题就在于，你们要上山本来就要闹出不小的动静。现在还多了一个人，更不好操作，弄不好就连斯卡蒂都上不去。真不是钱的问题。”
啪。
一张卡片被不死人压在吧台上，吸引来了斯卡蒂和老班尼的目光。
“这是，我的积蓄。”
不死人想了想，他又改口说道。
“这是，我的报酬。就当，我出钱，你帮忙。”
“我说了，不是钱的......”
“这里面，五百万。”
不死人把卡片推给老班尼。
“龙门币。”
一时间，整个大厅再次陷入了寂静。
“......”
不光老班尼，就连斯卡蒂也给镇住了。
五百万？
“不是，你。”
老班尼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你不是还要接赏金任务过日子？”
“以前，打比赛，赚的。”
不死人说着，他对金钱向来没什么观念。
这他也没说谎，虽然奖杯和奖牌是玛莉娅帮忙领的，但是作为卡西米尔骑士竞赛的冠军，也会有符合地位的相应赏金。
这些钱是不死人在离开之前，砾的老爷让血刃骑士血荆棘给不死人送来的。
但因为不死人一直在野外游荡，更没法接触到大型城市。到了谢拉格之后，谢拉格也处于相对封闭原始的状态，更是找不到取钱用的地方。
这张卡片也就一直被不死人收好。
“我就，只有，五百万。”
不死人看向老班尼，他十分诚恳。
“帮我，上山。”
老班尼张开嘴巴，他还想说些什么。
什么，实在是不好操作啊，你们这是在难为我啊之类的。
这时候，一个空杯子递过来。
“好喝！”
金发傻狗再一次突兀地插入了话题，瞪得老大的眼睛看向老班尼。
“还要！”
又是好几秒的沉默之后。
老班尼接过杯子。
顺手摸走了卡片。
“上山之前记得把密码告诉我。”
......
窗外刮起大风，谢拉格诡异的天气再次发威。
雪花被大风飘进屋子里，但很快就被温暖的热风化成了水珠，落在窗台上。
刻俄柏睡过去很久了，不死人则是坐在篝火旁边。
早已来到了深夜，他正通过篝火的光芒观察铃铛的细节。
晚上的讨论，终究是以老班尼的妥协结束。
对他来说，五百万可谓是一笔巨大的数目，这已经值得他倾尽一切去冒一次风险。
这也侧面看出不死人的身价如何。
若是他继续留在卡西米尔，接受任何一个公司的合作，他能够获得的，是五百万的十倍，百倍。
只是不死人随手拿到的数量，就已经超过了其他人所能想象的上限。
这就是笼罩在卡西米尔上空的资本。
不过，不死人说要上山，也不是真的想要帮助斯卡蒂。
他在听到斯卡蒂说要去见山上神明的时候，就已经动了这个念头。
不死人现在正在寻找的，不就是以前的过往么？
他一路上收集书籍，找这些和神明相关的东西，都是为了挖掘这个世界深处隐藏的过往。
倘若这座山上真的有什么神明，那可就太好了。
只要能从这个所谓的神明口中听到只言片语，说不定就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为此，不死人就算是一路杀过去，他也要上山。
更别说要是老班尼能有门道送他上山，不是更好？
至于斯卡蒂。
说实在的，不死人只是觉得这个赏金猎人有点值得深究的东西，比如那个奇怪的虚影到底是什么。
如果被他再次抓到把柄......
正当他又开始思考那个奇怪的虚影时，一股熟悉的气息闯进了他的感知里。
不死者抬起原本看向手中铃铛的视线，投射到墙壁上。
他能察觉到，有东西来了。
而正如不死人所感觉到的一样，就在隔壁的斯卡蒂，也从靠着墙壁的浅睡中，睁开了双眼。
就在她的面前，一根不断蠕动的物体贴在窗户外面。
木质的边框很快就被腐蚀的液体消融，就连铁锁也融化一空，变成了漆黑的液体顺着墙壁流下。
异常敏捷的触手拖着窗户向外打开。
冰冷的空气与恶心的恶臭一同涌进斯卡蒂的房间里。
沉默的赏金猎人站起来，她拿起原本就抱在怀里的大剑，沉默不语地看着从窗户外爬进来的诡异生物。
“斯......斯卡蒂......”
根本就不像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但爬进来的生物却确切地有着人类的面孔与外表。
只是在那幅皮囊之下，隐藏着早已被转化成未知生物的内在。
“为什么......你拒绝......聆听呼唤？”
沉闷的声音，就像是有人透过粘稠度极高的液体说话，嘴里还闷着两块形状各异的石头，甚至那石头已经将舌头挤压变形了。
“快回来......孩子......我......听不到.......铷铷铷姆嗯（无意义的嘶吼）......你的......声音......”
这声音在发声的过程中，渐渐转化成了更加深幽的呐喊与呼唤。
是人类本身就不该听到的声音，就算只是捕捉到残余的回响，就足以令人丧失理性，沾染上它的气息。
但斯卡蒂并没有什么剧烈的反应。
这几天内，她走访了很多地方，孤身一人的斯卡蒂在没有故土呼唤的日子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自由。
可她到底是没有找到想要的答案，还在昨天的外出中又被狩猎的同类盯上。
倘若不是知道自己不能再做停留，她也不会选择找老班尼，用如此冒险的方式去接触那位神明。
她要再次反抗来自故乡的悠远高吭，正如她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
并非是单纯地拒绝故土的呼唤，而是不愿沉溺在虚假的恶果里，彻底丧失了为人的理性。
于是，这位美丽的赏金猎人举起了手中的大剑。
可就是这时，斯卡蒂的背后却突然响起了爆炸声。
一柄巨大的，根本不可称之为剑的剑，砸开了木质的墙壁。
喀啦！！！
灵动迅捷的身法，使得美丽的赏金猎人在第一时间躲开了这柄巨剑的突然袭击，也让她看清楚了这柄巨剑的朝向。
不是针对自己的？！
斯卡蒂眼睁睁地看着这柄巨剑就这样被扔出去，直直地砸向了自己房间的窗口。
确切地说，是站在窗口面前的那具诡异扭动的身体。
呲啦！
先是肉体被撕开的刺耳声响，那巨大的剑刃并不是依靠锋刃，而是以无可匹敌的巨力，将原本坚韧的表皮撕开。
可一旦没入了那具身体之后，传来的就只有不断蠕动的诡异粘稠声响。
就连巨剑本身也被身体内部的构造停滞下来。
甚至伤口在被撕开之后，立刻就自发地相互靠拢，迅速复原。
“你居然还有......帮手？”
那悠远的声音，再次在斯卡蒂耳畔响起，斯卡蒂皱了皱眉头。
“斯卡蒂......你是子嗣......陆上的羔羊们又有何能力呢......斯卡蒂......咿噫呵呜啊！！！！！”
但它的话语还没说话，就有剧烈的痛楚令它在那一刹那丧失了语言能力。
斯卡蒂看到了，那凭空升起的烈焰，就倒映在她美丽的，犹如红宝石闪耀的瞳孔中。
是明亮且炽热的火焰，从巨剑上燃起，迅速顺着巨剑没入的伤口处一路蔓延到整个身体上。
正如她第一次见到不死人时所感觉到的。
那种整个身子没有一处被火焰灼烧的感觉，于此刻再次漫上了肌肤。
可这一次，痛楚并没有那么强烈。
与其说是真正存在的触感，倒不如说是类似于后遗症所留下来的阴影。
是隐藏在身体血脉中久远的伤痕。
喀嚓！
与此同时，一只手臂，撕开了脆弱的木墙。
斯卡蒂也看到了那具令她陡然发麻的甲胄。
有炽热的火焰纹路从甲胄的缝隙处生出，沿着整个甲胄，无规律地蔓延出去。
恍若那身甲胄不是死物，而是正在呼吸的生者。
就连头盔上也有在金黄与赤红之间不断变化的炙热纹路。
燃烧的甲胄撞烂了整片墙壁，来到了另一间屋子。
他的到来，使原本的冰冷被点燃，化成滚烫的温暖。
不死者的视线死死盯着窗户旁的扭曲肢体。
伴随着他的目光，那已然被灼烧的怪异存在剧烈地抖动起来。
它感受到了痛苦，察觉到了恶意。
那是在世代之初，将它钉死，且焚烧的存在。
而横跨时间的河流，在这叛逆子嗣的身旁再度显现了他的身影。
“需要，帮忙么？”
不死者问道。
就正如他此刻不断翻腾的厌恶情感。
那值得被火焰烧灼的事物。
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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