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泪水
华法琳把手中的空杯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杯子里的液体已经一滴不剩地给霜星喂了进去。
“这样就行了？”
华法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不死人。
“可以了。”
不死人点点头。
华法琳又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霜星，总觉得不死人这个法子像是什么部落里面的巫医干的事儿。
药水这种东西虽然不是很罕见，就连凯尔希也会使用一些特殊的药材制作药水。
但谁也架不住不死人拿出来的那个瓶子看起来实在是太过于破旧，以至于华法琳都以为这是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翻出来的过期毒药。
“你确定这东西会有用么？”
华法琳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经过检测之后，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有害物质就是了。
“会有用的。”
不死人把倒出来了一两滴的瓶子又盖上，用手稍稍拍了一下，把灰尘拍走之后再收回自己的盔甲里面。
这可不是信口开河。
这一瓶药剂，虽然看起来十分破旧，但里面的东西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银灰上次来罗德岛的时候，给不死人带来的礼物之一，正是这一瓶无价之宝，“女神的祝福”。
这样的药水，在那个不死人大行其道的时代里，是只有洛斯里克王朝的部分功臣会被授予的宝物。能够完全恢复所有的伤势，即便是濒临死亡，也能在极快速度里彻底恢复。
不过不死人只是让华法琳拿了一杯水，自己倒了两三滴液体进去。
也不是不死人小气，舍不得给霜星用。这瓶药水里蕴含的能量太多，不死人的身体能承受住，不代表霜星也能接受如此庞大的能量冲击。
况且，现在霜星的情况还算乐观，精神方面的状态损失，不死人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能用一点女神的祝福稳住霜星的形式，同时期待这一点药剂能给霜星带来什么转机。
“你这药水从哪里弄到的？”
华法琳对不死人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当然，最感兴趣的自然还是他的血液。
“看起来这么破旧，怕不是已经存了有几百年了？”
“银灰给的。”
不死人随口一说，至于存了多久，不死人自己也算不清楚。
目前看来，火之时代与泰拉的时代，中间至少相隔千万年，具体的时间没有人能说得清。
“银灰？是喀兰的宝物么，我怎么没听说过......”
华法琳皱着眉头，脑子里不断回忆着有关喀兰的事情。
也就是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霜星皱起眉头。
手指颤动了两下之后，她慢慢睁开眼睛。
“......水......”
华法琳瞪大了眼睛，没想到不死人的药剂竟然见效那么快？！
她赶紧凑过去帮霜星把床板摇起来，然后把旁边的水杯递过去。
霜星接过水杯，她有些虚弱地喝完了一整杯水，随后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在她并不熟悉的环境里。
抬眼看去，是一位陌生的女性，还有不死人。
脑子稍稍转一下，就知道，这里不是整合运动。
再加上，房间里随处可见的罗德岛设备标识，她知道了，自己这是在罗德岛。
霜星的神色一开始有些迷茫，很快就冷静下来，脑子也慢慢缓过来。
“我......我昏迷了多久。”
“四天，准确地来说，是八十三个小时。”
华法琳说着，她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根针管。
“我们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霜星嘴唇瓮动两下，她看着华法琳和不死人，本想问些什么东西，但转过头去，就看到了在窗外兴奋挥舞手臂的大熊，还有站在大熊身边的两名游击队员她随即明白了什么。
想问的问题缩回了喉咙里，沉默着看着华法琳把针管凑到她手臂旁。
“把衣服挽起来，我要抽点血。”
霜星看了一眼华法琳，先是听话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拖出来，然后说到。
“小心，别碰到我。”
“？”
华法琳奇怪地看了一眼霜星，并没有管她的话。
迅速抽完血之后，把血液转移到试管里，离开了房间。
大熊等人早就在门外等疯了，听大熊说霜星醒了，这些雪怪小队的成员全都挤在房间门口。
华法琳出来的时候，一群大汉围在她面前，盯着她。
“进去吧进去吧，别太闹腾就行。”
听见华法琳的话，雪怪小队的成员们先是给华法琳恭恭敬敬地让了一条路，然后一下挤进房间里，门框差点都给挤烂了。
霜星看到了这些平日里陪着自己的伙伴们，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看起来，他们没出什么事儿。
“大姐！你终于醒了！感觉咋样啊？”
“大姐，你没事儿吧？头疼吗？”
“大姐......”
雪怪们挤在霜星的床边，规矩地很，没人动手去碰霜星。
不死人后退一步，让大熊他们兴奋地凑到床边去。
就先等他们聊，之后再说吧。
......
十几分钟之后，华法琳来到霜星的病房赶人。
大熊他们虽然还是有点舍不得，但是看到霜星醒来就已经足够了。
又依依不舍地呆了一会儿，还是被华法琳赶出去了。
说是霜星刚醒来，需要时间适应环境，而且还要休息一阵子。
等到雪怪小队的人们都离开之后，霜星脸上的笑容也都逐渐收敛。
华法琳和不死人站在霜星床边，华法琳把手中的单子交给霜星。
“虽然你看不懂，但是作为一个医生，还是得要把东西交给你，让你看看。”
华法琳穿着一身白衣，猩红的眼眸让她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反差。
“总的来说，你的矿石病病情已经被压制到了重症患者的程度。嗯......这么说你可能没什么概念。但是从今天开始，虽然矿石病也会成为夺走你生命的元凶，但是只要控制得好，基本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
华法琳看着霜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病历单，她继续说道。
“作为一个医生，我能给你的建议，就是停止使用源石技艺，并且持续保持远离源石环境，这样的话，你的身体状况会继续缓和，直到成为轻症患者。”
霜星抬起头，礼貌地看着华法琳点点头，以表示自己的感谢。
“谢谢。”
“没什么，今天你刚醒，就先再休息一天。明天凯尔希医生和博士他们会过来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其他的事情到时候再说。”
华法琳把桌子上的药瓶和输液用的东西都收拾了一下，抱在怀里，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不死人。
“有什么想吃的，可以跟他讲，不过我作为医生，还是不建议现在就食用油炸之类的高热量食物。”
又嘱托了一大堆，华法琳抱着自己的器材离开了霜星的休息室。
这下，霜星的病房中，就只剩下了不死人和霜星。
霜星靠在自己身后的枕头上，转过去，看了一眼玻璃墙后面站着的那两位盾卫。
“他们是，爱国者的......”
“嗯。”
不死人也回头看了一眼，两名盾卫和霜星对上了视线，但又用请求的目光看了一眼不死人。
不死人转过头来，看向霜星。
“你知道了。”
“看到他们在这里，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霜星深吸一口气，她的眼眶就是在这吸气的一瞬间变得有点红。
“我暂时......不想和他们聊，能帮我转达一下么。”
不死人回头去往门口，打开门，和外面的盾卫转达了一下霜星的状态。
两名盾卫点点头，表示自己会暂时留在罗德岛，等待霜星的回应。
“一旦霜星大人想要承担这一份责任，我们一定会站在她的身边。”
说完，两人离开了霜星的病房外。
不死人关上门，回到霜星的床边。
霜星低着头，脑袋上的两只软绵绵的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头上的发丝也显得有些凌乱。刚醒，还没来得及打理。
见霜星这个状态，不死人从旁边随便抓了一个板凳坐下来。
“塔露拉，死了。她的身体，确实有，另一个人。W跟你，说过吧？”
“嗯。”
“很早开始，就是，那个人，控制，塔露拉。让她，做出很多，不合理的，举动。不过，至少在，最后。她做出了，她的选择。”
不死人的声音传到霜星的耳朵里，让她收敛了一下情绪，抬起头来，对不死人强撑情绪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有说过什么吗？”
“是她，让我动手，杀死她。”
不死人沉声说道。
虽然对塔露拉这个人缺乏足够的了解，但最后有塔露拉的帮助，不死人才能把黑蛇那么轻易地留在核心城，也是不可争议的事实。
至少在这场战役中，塔露拉没有选择助纣为虐，她选择了牺牲自己。
“如果，一切正常。我觉得，她还行。”
不死人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和霜星交流的两次，不死人都从侧面了解到了塔露拉的形象，现在的结局，对他们来说反而是能够接受的事情。
至今为止的决定不是塔露拉所做的，她并没有背叛整合运动的理想。
只是，为了证明这份清白的代价，实在是过于沉重。
“弑君者，碎骨，都还活着。在龙门，手里。”
不死人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至少，活着。”
霜星沉默了好久，她用沙哑到令人心疼的声音说道。
“那他呢？”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是不死人肯定知道霜星说的是谁。
不死人没有说话。
可即便不死人不说，霜星也知道爱国者的下场。
他们之间早就有交流，爱国者很早就和霜星说过，塔露拉不对劲。
那时的爱国者，就有过将塔露拉处理掉的想法。
但当时霜星把爱国者劝住了，她认为所有人都需要时间，更何况是塔露拉这样年轻的领袖，但没想到，落得了这个下场。
沉默在两人之间逐渐发酵，窗外也飘落了冰冷的雪花，在窗户上贴着不愿离开。
从那本该有些红润的脸颊上，泪滴逐渐下滑，又从霜星的下颚滴落到洁白的被子上。
不死人看着那明显的泪印，没有任何动作。
由他来说爱国者的状况，未免是太过卑鄙了一些。
没有声音，即便是泪水变得越来越多，也没有一声啜泣，或是呜咽声。
不死人干脆就坐在板凳上，等着霜星发泄情绪。
对于这个早早就开始直面苦难的女孩儿来说。现实将她的理想，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揉碎了，再撒上椒盐辣椒，展现到了她的面前，要她细心品尝。
从未在其他人面前展现过柔弱，坚强的本性让她看起来像是一块坚冰一般，生人勿进，却绝不倒塌。
但当这份坚强被打碎，藏在内里的无力感就像是抽水泵一样，将苦涩与委屈一下从深处抽出来。
好几分钟之后，霜星抬起手臂，用衣袖擦去了眼泪，用发红的眼眶，颤抖的喉咙对不死人问道。
“他的......他的尸体呢？”
“罗德岛，保存起来。”
不死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旁边抽了两张纸递给霜星。
“等你，再好一点，去看看。”
“嗯。”
霜星接过不死人手中的抽纸，擤了一下差点从鼻子里流出来的鼻涕，然后又吸了两下鼻涕，她哈了一口气。
原本就瘦弱的身体在昏睡了三四天之后，显得有些大病初愈地孱弱，病弱的模样让人从心底里止不住地涌出怜惜感。
但不死人，并没有这些感觉。
“这段时间，就在，罗德岛留下，好好休息。”
两人之间，又沉默起来。
隔了许久，霜星沙哑无力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怎么死的。”
“我杀的。”
不死人看着霜星，他直接了当地说道。
这是在霜星的预料之内的答案，只有不死人拥有能够抵挡爱国者的力量。
但这个回答还是让霜星忍不住捏起了拳头，手中的纸巾也被握成一团。
不死人顿了一下。
他觉得，有些事情必须要承担起责任。
“你想，报仇么？”
霜星没有回应。
先不说自己能不能对不死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这场战斗本身就不可避免。
整合运动也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霜星想的很清楚，她能接受所有结局，即便是最凄惨的死亡。
爱国者也是相同的，他们早就做好了觉悟。
只是，当这种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霜星的内心还是会涌出不可抑制的愤怒与悲哀。
“他是，一个纯粹的，战士。”
不死人毫不掩饰地表明了自己对爱国者的欣赏。
“我给了他，他最希望，得到的，结局。”
两人的战斗中，每一次兵器对撞，都是一次读懂对方内心的交流。
这是属于纯粹的战士之间，最简朴的交流方式。
对于爱国者来说，自己的人生由这样的一场战斗作为收尾，而不是死在谋略与病床上。
他死而无憾。
霜星再一次控制不住自己，落下了泪滴。
连带着她的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从声带里扯出来。
呜咽声连成了一条线，正如泪滴落下的模样。
不死人沉默地坐在床边。
白兔子在病床上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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