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眉目
“前面，别让他跑了！”
“老于，你从旁边去截住他。”
“领命！”
霓虹灯光闪烁之中，一名身穿普通衣物的男性以常人无法理解的速度奔走在街头巷尾。
他的眼睛呈现诡异的殷红，跑步的姿势也慢慢从双足直立变成了四肢并用。
在无数招牌与路灯的交错之中，四肢逐渐变地粗大，就连眼中的殷红也显得更加阴沉。
沉重的喘息声转为无意义的低吼，但那慌忙奔跑的姿势还是暴露了他状况窘迫的事实。
而这，仅仅是因为三名军士正在对他展开追逐。
如果只是普通人，那倒还好，拥有了这种超越常人力量的自己，能够有足够的信心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将这些普通军人虐杀。
那是从神秘的大人处获得的力量，能够回应自己的欲望，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角色。
但在这些人手中，就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支撑下去，自己的胸口就被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更令他感到胆寒的，则是这以往会迅速恢复的伤口，却血流不止，一点愈合的迹象都没有。
这一切，正告诉他一个毛骨悚然的事实。
他会死。
慌张地推开面前的路人，他急于甩开身后的追兵，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然异于常人的肢体。转入了一条能够通往大道的小巷之中。
就在巷口，两道黑影就像是鬼魂一样飘进去。
只是在能够照亮整条街道的霓虹灯下，瞬时映照出了那鱼鳞细甲上五彩斑斓的黑，以及有着精细花纹的长刀。
男人只顾着一条路跑到黑，脑子里的理智，却在血液的不断溢出，又接着诡异力量的迅速造血之中流失殆尽。
力量，终究是有代价的，那位大人在给予他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提醒过他。
不要过于相信自己孱弱的身躯，什么都有代价，就连这些能够创造奇迹的力量也是一样。
一旦生命垂危，陷入危险，它固然会给予你生存下去的机会，但也会让你变得不再是你。
但在一次又一次品尝力量的甜美之后，他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只是一个劲地激活着那看似没有付出任何东西而得来的力量。
直到一切理智都被黑雾笼罩，眼前的光芒也逐渐扩大。
道路就在眼前。
Cing！
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一把厚重的大刀自上而下，砸在了那已然异变成怪物的男人前面，深入地面。
黑影飘落，宛如衣物坠地，不发出任何声响。
“孽畜！回去！”
砰！
那黑影抬脚，砸在脑袋都已经异变的男人脸上。
他脸上诡异且臃肿的肉体为他承下了这劲道十足的一脚，但他也被迫滞留在原地。
“吼！”
是无意义的吼声，听不出悲喜，只是凭借生命的本能再燃烧最后的光辉。
怪物抬起异变为动物一般的肢体，指甲像是尖刀一样延展开来，要将面前阻挡他的家伙撕成两半。
但他的利爪并没有撕碎肉体，而是被锋利的刀刃斩为两半。
军士以灵敏的身体拔出长刀，在身向上挥斩，锋利的刀刃将肢体断为两节，而怪物的残肢，则是以萎缩的形式迅速变小，最后回到了正常的人手大小，还留下了一滩巨量的血液。
还没来得及让那怪物做出反应，他就只是听到了身后，长刀出鞘的刀鸣。
下一刻，他的视线就飞到了半空中，眼睛回头看见了一具失去头颅的好似野兽一般的身体，以及一抹亮银色的长刀。
这是......什么怪物？
脑子里最后一刻的清醒，只是为他留下了一个能够在去往阴曹地府思考的问题，然后就被另一抹刀芒，斩为两节。
三柄长刀下垂，怪物已经死去的身上向外散发出的黑雾，尽数被这围绕在怪物周身的三人吸收，聚集在他们的长刀，甲胄，与面甲上。
直到面甲在黑雾中亮起一道白光，这些黑雾才发出不甘的嘶鸣，被他们手中的长刀吸收。
这时，再看向那怪物的身体，只能看到一具衣衫褴褛的正常人类尸首。
他身上的衣物，被异变时彻底撑碎，只留下了一些被肿大的血肉夹在中间的碎片。
长刀入鞘，三名锦衣卫取下了脸上的面甲，他们的脸庞线条看起来竟是那么的稚嫩，但偏偏又有着几条明显的皱纹，这种诡异的年轻与衰老，在他们身上以极其扭曲的方式共存。
“这是，第几个怪物了？”
“第三个。”
其中一位锦衣卫回答道。
“这两天的第三个了，也不知道其他队伍的兄弟们，都有多少收获。”
“虽然这是战功，但在战功之前，他们也是普通的大炎百姓。可不能把他们称作收获。”
明显要成熟一些的锦衣卫出声教训道。
“可怜我大炎百姓，竟会受这魔种蛊惑。你们切莫把他们当做怪物，都是这魔种的罪孽。”
“说的是。”
另外两名锦衣卫纷纷点头称是，迅速承认自己的错误。
队长跨住长刀，从腰带上摸出一枚圆硬币，将硬币中间的感应器按压之后，蹲下抬起怪物的身体，压在他肚子下面。
这是一枚锦衣卫在城市执法时会使用的标记器。
用来标记自己解决的怪物，并且通知特殊的后勤部队进行现场清理。这样一来，前线锦衣卫就能够标记自己的猎物，并且在事后文书汇报的时候，进行详细说明战斗状况。
同时，也能给锦衣卫们节省时间。
“好了，收队吧。这几天的工作可不是重心，等过两天去见的那位大人，才是重头戏。”
队长起身，拍了拍手，他的手甲材料特殊，就连那些粘稠到怪异的血液也没能在上面粘连，仿佛天生滴血不沾。
“您是说，那位大人？”
其中一位队员的话语不禁有些兴奋。
“听说，他就在尚蜀来着？”
“人小鬼大，竟是听些小道消息。”
队长笑骂着拍了一下这队员的脑袋，随后才点头说道。
“但你这消息没错，咱们大炎的神将，就在尚蜀。”
......
距离和W以及灰犬的交流已经过去了两天，年和令那边也一直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翁斯坦和不死人这几天就在酒店里待着，哪儿也没有去。
梁洵大人的那个心腹，严狄这几天也就一直守在酒店，随时准备听候不死人的需求。
不死人一直没有动静，让严狄和梁洵都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
按照道理来说，不死人之前对于魔种的态度那么嫌恶，不该突然就收手才对。
直到从京城那边来了人之后，梁洵才忙着没有时间思考不死人的行动。
是的，京城来了一批人手，开始在尚蜀进行大规模的搜查活动。
就连司岁台也没有继续和梁洵联系。
年和令这几天安分地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让不死人都有点闲的慌。
直到昨天晚上，陈的到来，才让不死人重新关注起另一件事。
那就是，南征军的成立。
陈来酒店找不死人的时候，她手上提着一包奇奇怪怪的东西，按照陈的说法，是一位长辈送的。
而那位长辈，同时还摆脱陈把一枚令牌交给不死人，在陈的解释下，不死人才知道，哪位前辈正是隐藏在尚蜀的老天师。
也就是说，陈是去见了之前被不死人烧毁符箓的老天师。
老实说，不死人还真想正面见一见那位老天师，看看他拥有什么样的力量，和自己的猜测是否对等。
而老天师给的这枚令牌，不死人则是在梁洵处得到了答案。
“神将大人，这是一枚尚且没有用处的虎符。”
“虎符？”
不死人看到梁洵恭敬的样子，却搞不明白他是在说什么。
陈凑到不死人的耳边，低声给他解释道。
“就是，可以用来命令一些军人的令牌。”
“啊，这样啊。”
不死人点点头，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这枚虎符。
梁洵说这枚虎符还没有用处，意思就是说，之后会有用处。
只听得梁洵继续说道。
“这两天，京城来人，配合我尚蜀本地的军民，逮捕斩杀妖魔几十人。战功赫赫，同时也很大程度上缓解了本地的压力。不过，他们不是单纯地为了来帮忙。”
他对旁边的严狄挥挥手。
严狄立刻手捧一卷布帛上前，交给梁洵。
梁洵展开手中的布帛，开口说道。
“这是皇上的密令，望神将大人接旨。”
随即，严狄与周边负责安全的军士们，全都面朝梁洵，一下跪在地上。
陈愣了一下，但还是迟疑之中，半跪在地上。
只有翁斯坦和不死人还站着......不对，翁斯坦是坐在地上。
不死人左右看了看，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向面前的梁洵。
两人对视了两眼，梁洵好似想起了什么一样，随即把手中所谓的密令直接交给不死人。
“抱歉神将大人，我忘记了......您与皇上地位等同，这旨意，也需要您的同意才是。”
不死人接过这由金黄色丝线编制出来的布帛，展开一看，竟是用黑色笔墨手写的字体。
“......”
不死人顿了一会儿，他偏过头去敲了敲半跪在地上的陈的脑袋。
陈不解地抬起头来看向不死人。
“帮我，翻译翻译。”
一时间，场上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谁都没想到，这位神将大人竟然看不懂皇上手写的字体。
陈在一种荒谬的情绪中站起来，凑到不死人身边，看向他手中的布帛。
严狄愣了一下，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的梁洵拉住。
梁洵对严狄摇摇头，并不觉得陈这是僭越。
陈看了一会儿，在不死人的耳边低声说道。
“皇上的意思是，派了一批锦衣卫到尚蜀来，协助你平息尚蜀魔种爆发事宜，这批锦衣卫也会作为南征军加入你的麾下。同时，一周之内，玉门移动城市会完成南征军的选拔，第一批军士会亲自来到尚蜀军区。当你接旨的即日起，大炎南征军立刻成立，你就是南征军总教头兼最高指挥官。”
不死人差点没反应过来。
前两天年和令给不死人分析的时候，还在说这位皇帝自己有布局。
却没曾想，他动手会这么快。
不仅锦衣卫已经在尚蜀境内开始执行任务，甚至玉门也在长久的沉寂之后做出了反应。
没有思考多久，不死人就合上了手中的布帛，递给梁洵。
“我同意了。”
梁洵没有伸手去接，他只是半跪在地上，低头轻声说。
“神将大人，这是属于您的，请您收好。”
不死人把手中的布帛扔给旁边的翁斯坦。
翁斯坦拿着，也展开布帛看了一会儿，啧啧称奇。
不得不说，老皇帝这一手字写得还真是漂亮。
虽然翁斯坦看不明白到底写了什么，但不碍着他欣赏。
“锦衣卫们今晚会在这里集合，剩下的军士们已经在行进至尚蜀境内的路上，还请神将大人稍作等待，届时携带虎符，正式上任。”
不死人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对梁洵勾了勾手，示意梁洵近一点来说话。
梁洵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来到不死人身旁。
“你知道，神兽碎片和，司岁台？”
“回神将大人，卑职知晓。”
“司岁台，最近，有什么，动作？”
不死人这是抓着机会就在找梁洵打听有关司岁台和年他们的事情。
倒不是说不死人自己摸不到路子，而是皇上的这番动作下来，他得早点把年和W这边的事情处理好，不然到时候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从尚蜀离开了。
“回大人，暂时没有。”
梁洵还是老样子，什么额外的信息都不给，当个小谜语人让不死人自己去猜。
不死人皱了一下眉头，继续开口问道。
“魔种那边，解决地，怎么样？”
“您上次在朝天门港口消灭魔种之后，就再没有发现有魔种迹象。近期锦衣卫解决的，都是之前受魔种蛊惑的民众。”
梁洵这意思是，不用不死人操心，锦衣卫已经把后续处理地差不多了。
但不死人从W那边得来的消息可不是这样的。
他看着梁洵，盯了半天。
“真没事？”
“没事。”
梁洵的态度也很明显，他确实觉得没啥大事儿。
“嗯。”
不死人一边点头，一边干脆转身回到了房间内。
翁斯坦对梁洵笑了笑，也拉着陈一起回房去。
一直到不死人房间的门都关了，梁洵才把脊背挺直，叹了一口气。
严狄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梁洵什么也没说，就知道先跟着梁洵坐电梯下楼。
两人在电梯间里，一个在前一个在后。
这个时候，梁洵突然说到。
“帮我备车，我要去见见老天师。”
“现在？”
严狄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临近深夜，但他还是立马应了下来。
“是，卑职这就去准备。”
梁洵嗯了一声，继续说道。
“神将大人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司岁台背地里干的事儿，想瞒都瞒不了。但是还得看看天师那边是个什么说法。”
严狄在梁洵后面应着，又听到梁洵再说道。
“还有，之后对那位姓陈的小姐，不要以普通民众的态度对待。”
梁洵回头看了一眼严狄。
“你没看见，她头上的双角么？”
严狄面如死灰，嘴唇抖了两下，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干了什么事儿。
“是......卑职知错。”
......
同一时间，孙哥的地下舞厅。
今天是营业时间，孙哥和以前一样，坐镇在自己的办公室，盯着外面的窗户没有说话。
这几天的风声越来越紧，他已经在开始考虑，要不要早点跑路。
心中还在盘算的时候，他办公室的大门却被敲响了。
“进来。”
孙哥甩了两下脸颊，把思绪拉回来。
从大门外走进来，是一位身穿旧式维多利亚风大衣的先生。
只见他先是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桌上，然后将头顶的帽子取下来，露出了自己血红色的瞳孔，还有头顶上扭曲的双角正是他作为萨卡兹的象征。
“孙先生，别来无恙。”
来者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但孙哥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孙哥一言不发，他靠在自己的椅子上，任凭这位萨卡兹坐在他的面前。
“上次的合作，虽然出了一些岔子，但好在结果还算不错，至少醉玉先生是满意的。”
“红尘客找我合作一次，我能理解。先生这次过来，不会又是要和我聊聊钱财吧？”
孙哥从旁边的烟盒里摸出一根烟，自顾自地点上，没有给面前的这位萨卡兹递烟。
意思也很明显，我不欢迎你，请你早点离开。
但萨卡兹却没有生气，而是从自己身上也摸出了一包烟，在孙哥面前惬意地点燃。
“当然不是。”
他吐出一片烟雾，脸上笑容不变。
“是生死存亡的事。”
孙哥两指之间的烟蒂被夹扁，他阴晴不定地看着萨卡兹。
老实说，这种京城里的政治斗争，是他最不想要触碰的。
一旦被扯进阵营里，那就是逃都逃不开。
但他已经被人找上门来了，那就由不得他了。
沉默一会儿之后，孙哥低头了。
“好吧，最后一次。”
......
十几分钟后，萨卡兹从侧门离开，走时，手中空无一物。
就在侧门侧边的楼顶上，一个黑影盯着街道上的萨卡兹，他的眼瞳中同样是暗沉的红色。
“所以，你平时做的事情，就是监视你的朋友？”
在他身旁，还有一个女性的声音好奇地问道。
“做你的朋友，风险还挺大。”
“我也不想，但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也只能接受。”
男人低声说着。
“更何况，当初我救他，并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因为他早就陷进去，我也不会调查到他头上。不然，他一个地下舞厅的老板，凭什么在尚蜀搞了这么久的灰色产业还没什么事儿？”
那萨卡兹眼看就要走过路口。
“先不说了，分开追，跟上他。”
毫不犹豫，两条黑影跟着那萨卡兹一路前行，转过了好几条街道。
又在中央大路上行进了十几分钟，那萨卡兹才走进了一栋建筑。
黑影在道路对面的房顶上停下来，抬头看向那高耸的大楼。
口中啧了一声，他从腰间拿出对讲机，说道。
“W，你人呢？”
“跟着呢跟着呢，在你旁边的楼顶，怎么了？”
灰犬把视线从大楼那边收回来，转向身旁的独栋。
只见一位女性，在街道上的霓虹灯光照射中，对他挥着手。
“去找不死人，告诉他有眉目了。”
灰犬继续说道。
“红尘客和司岁台，是一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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