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白兔子
正如博士所说，霜星在不死人离开罗德岛之后的两三天后，获得了在罗德岛随意活动的资格。
这话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实际上，作为整合运动的高层，即便只是曾经的整合运动，就注定会和一些干员起不少的摩擦。
比如曾经被关在学校里，单独逃出来的那些乌萨斯学生自治会。
她们对霜星的态度可并不算友好，只不过，再博士的劝说下，好歹不会再找霜星的麻烦。
或许霜星是自己也知道，自己在罗德岛注定不会得到多好的态度，她也没有强求。
老实说，如果不是因为霜星留下来的意愿太过强烈，隶属于爱国者的盾卫们，会带走霜星，另起炉灶。
不管他们能不能成功，但不能放弃爱国者留下的意志，而这一点，霜星自然也是清楚的。
本身就没什么情感表达的女孩子，现在只是为了能够在罗德岛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去学着做一些原本完全没接触过的东西。
就比如，在咖啡厅里当一位服务员。
盾卫们无法理解，霜星会什么会选择留在罗德岛，但他们只是尊敬霜星的选择，并且同样作为罗德岛的编外部队留了下来。
同时留下来的，还有那些雪怪小队的孩子们。
他们褪去了厚重的毛皮衣物，住进了不太温馨，但已经足够暖和安全的舰船房间里。
这一切，都是霜星为了适应罗德岛而做出的改变。
至于她为什么会选择留下来，大熊他们也不问。
只知道自家大姐，绝对不会害自己，也就安稳地跟着一起住下来了，经常被指派一些任务和轮值。
或许是因为身份并不算有多重要，再加上Scout小队也认识一些人。
雪怪小队的成员们反而在罗德岛过得超乎想象地平静。
甚至，有些人已经和罗德岛的干员成了朋友。
这是一种改变，也是一种融入的过程。大熊也把这些事看在眼里，他知道，大姐有意让大家与罗德岛的人手接触，逐渐融入罗德岛的氛围中。
所以他们也就这样做了。
霜星的努力，自然也落在了精英干员们的眼里，他们能够感受到，原本属于整合运动的人们，逐渐放下心中的仇恨，开始接触他们的理念。
煌也在某次放松饮酒中，和Ace他们分享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她一开始就是我们这一边的，该多好。”
是啊，如果霜星一开始就是罗德岛的人，或许现在的精英干员中也有霜星的一席之地。
而Ace给出的回应是。
“如果可以，那位爱国者也能站在我们这边，岂不是更好？面对现实吧，霜星已经在为她的理想努力了，我们也要现实一点。”
事实上，霜星从未放弃整合运动的核心思想。
就是为了感染者谋求社会地位，这就是整合运动最开始的行动方针。
但在塔露拉的带领之下，整合运动一次又一次偏离轨道，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爱国者也被牺牲在了核心城，成为整合运动的残余势力不被迫害的门票。
但他们从未放弃过，至少到现在为止，霜星仍在努力。
......
“一杯咖啡，要两块方糖，一勺砂糖......啊，对了，今天还有帕尼尼吗？”
“帕尼尼，有的。”
霜星的声音很冷，就和她的人一样冷。
当你真正站在霜星面前的时候，即便没有触碰她，只是与她的目光接触，就能感受到一股凉气从脚一直爬到头顶。
那不是恐惧，只是单纯的体感。
而霜星的身子也是冷的，只要站在她的身边，就能感受到好像冰箱门没有被关闭一样。
那是她的源石技艺所带来的后遗症，或许，也是她的气质使然。
霜星拿起面前的杯子放在咖啡机下面，顺手拧开了存放方糖的盒子，认真严肃地夹了两块方糖到盘子里。
然后回头从冰箱里拿出已经解冻的帕尼尼，放进烤箱。
现在也会有干员来咖啡厅点上一杯咖啡，就是为了看看这位从整合运动而来的首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而也有部分干员会悄悄地对霜星释放善意，或是......其他的一些什么。
当然，动了其他心思的，都会被霜星用她冰冷的眼眸劝退，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不过，她的冷，与以往还是不同的。
常年陪在大姐身边的大熊，现在在看到大姐的时候，也会为她的好转而感到开心。
由于不死人给予的馈赠，霜星的身体恍若奇迹一般好转了不少。
本来作为一个重症病人，她早该死在战场上，但如今的身体却已经能够重新感受到温度。
她不再惧怕略有热气的肉汤，也不会因为捏着咖啡杯的手把而被烫伤。
现在的她，才真正有了作为一个常人生活的资格。
方糖犹如石子一样落进咖啡杯里，溅起了深棕色的水花。
准备好一切的霜星，把手中的咖啡和餐点送到了客人桌旁。
用她冷地让人发颤的眸子看向客人，然后轻声说道。
“请您享用。”
“啊......好......”
好不容易回来休假一趟的某位菲林族干员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咖啡厅里又多了一位这样的冰美人。
虽然确实养眼，但是她把东西端过来的时候，还是能察觉到那十足的压迫感。
可当其远去之后，菲林族干员又忍不住偷偷瞄了两眼她的背影。
“新干员吗......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
这就是霜星的工作，在咖啡厅轮值。而且她也只做咖啡厅的工作，不去其他地方。
虽然会有大熊和那些盾卫们在出任务的间隙里回来看看她，但咖啡厅的光景确实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毕竟，不是谁都会愿意面对一位曾经的整合运动首领，即便她看起来已经弃暗投明。
就在这难得宁静的下午，咖啡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身穿厚重的甲胄，出现在这里，仿佛是从书卷中走出来的古代骑士一样沉稳。
霜星只是听到动静，就把眼眸抬起，看向那边。
“霜星。”
不死人抬脚迈进咖啡厅，他看到了霜星，霜星自然就看到了她。
来到柜台旁边，不死人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霜星，看到她手中拿着的湿帕子并没有凝成冰块。
于是，不死人知道，他的药起到作用了。
“身体，如何？”
面对不死人的询问，霜星只是垂下眼眸，低声应答。
“还不错。”
只是，她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复之前对客人说话的那么冰冷，反倒是多了一分慌乱。
噗！
一直关注这边对话的菲林族干员差点把口中的咖啡都给喷出来。
这就是刚刚让他差点起鸡皮疙瘩的服务员？是不是趁着他不注意，突然换人了？
“有时间吗。”
不死人问道。
“聊聊。”
霜星也没迟疑，回头打开了通往后屋的门，只给不死人留下一句话。
“你等等。”
于是，不死人就听见了后屋里传出来了一声惊呼，以及两句慌乱的话语。
“诶？就我一个？可以吗？”
“嗯，我有事，一会儿回来。”
“诶，那烤箱怎么开啊？你还没教我！”
“那就暂时没有糕点。”
不死人就听得这两句话，后屋的门又被打开了。
霜星依然是穿着作为咖啡师穿着的女式西装，一身黑色的布料，让她的眉眼发梢愈加显白。
“找个地方吧。”
她说。
......
两人并没有离开咖啡厅。
事实上，霜星还需要工作，所以她也只能是偷个懒摸鱼一会儿而已，和不死人说完话后，还得回去继续工作。
“你适应，罗德岛吗？”
不死人坐在靠窗的位置上，他上次也坐在这里。而上次，坐在他对面的是银灰，现在是霜星。
唯一相同的是，这两人都有着雪白的头发。
“必须要适应。”
霜星的话很坚决，她并不认为脱离了罗德岛，她还有什么选择。
“不光是为了我，为了大熊他们，为了父亲的部队，我也必须要选择适应.”
霜星看的很清楚，罗德岛或许是现在，唯一会接受整合运动残军的组织。
而对于整合运动中比较理智的两支部队，雪怪小队和盾卫们，也非常适合罗德岛的环境。
霜星是作为一个标志留下来，她的行为，已经成为了如今这两支部队的门面。
她能适应，这两支部队也会适应。
但不死人要问的不是这个。
“我是说，你。”
不死人指了指霜星，他可没有博士和凯尔希那么多心思。
他问霜星，就只是单纯地问霜星，这个在雪夜中留他过夜的朋友。
“......”
霜星撇过头去，表情有些不自然。
无非是不死人这样直白的表达方式，让她感到不自然。
但她又偏偏能够从不死人的目光中感受到来自面前这个盔甲男的关切。
即便是知道，他只不过是出于一个朋友角度的询问，但霜星的心中还是略有震动。
她还是过不去这道坎。
正是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杀死了她的养父，打碎了她们整合运动的一切。
他将整合运动虚伪的理想撕碎，告诉她天空的模样，又将一切足以触碰天空的力量夺走。
即便霜星知道过往的自己，本身就是错误的，但她依然不能从容面对这位朋友。
她不知道，重新活过来的自己，要如何面对面前的这位战士。
她的救命恩人，她的杀父仇人。
雪白的睫毛颤了两下，霜星转回面容，已经恢复了原来的冰冷与淡漠。
“超出预想。”
这就是她的答案。
比起自己过往的人生来说，在罗德岛的日常，已经变成了一种令她感到不安的奖赏。
她时常会想起过去的同僚，在睡梦中也会被塔露拉，弑君者，这些人的声音唤醒。
那些声音呼唤着她，让她重拾过往的理想，投身于崇高的战斗之中。
可想要另起炉灶谈何容易？更何况是现在整合运动操纵切城袭击龙门未果的情况之下。
她们的资源从哪儿来？人员补充从哪儿来？
难道又要过上以前那种四处劫掠的日子吗？
霜星看的很明白，倘若真的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在失去了塔露拉的武力与爱国者的威信之后，这支部队，已经不成气候了。
滞留在罗德岛，确实是一种无可奈何的选择，但霜星却在这样的无可奈何之中，感受到了别样的煎熬。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那些死在她面前的感染者弟兄们。
而更令她感到恐惧的，则是在接触了罗德岛之后，自己逐渐朝着罗德岛的理念逐渐转变的内心。
罗德岛在龙门已经向她展示过了与整合运动截然不同的理念，而霜星也用自己的一度死亡成就了他们。
现在，霜星正朝着那个方向转变，但她依旧存在抗拒。
不过，不死人来这里，可不是想和她讨论以后的事情。
“我见到，爱国者了。”
不死人一句话，就将霜星飘忽的内心拉回现实。
瞳孔震动，霜星不可置信地看着不死人，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你想，见他吗？”
那透过头盔缝隙直视自己的眼神，似乎通过眼睛这扇窗户，看到了隐藏在霜星心底的渴望。
知晓不死人有多么不可思议，霜星才会愈加觉得他所说的“见到”，不过是一种回忆过往的手段。
“你......我想。”
声音不稳，已经没了之前的冷漠。
即便认为那只是虚假，她还是渴求着那片刻的温暖。
不过，不死人并没有在和她开玩笑，他所说的，也并无半分虚假。
不死人从桌下拿起自己的手掌，放在桌上。
一团火焰凭空出现，灿烂夺目，吸走了霜星的心神。
“触碰它。”
于是，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不死人掌中的火焰。
刹那之间，眼前失去了颜色。
......
她是在一片雪原中苏醒的。
这片雪原，和她记忆中的雪原，略有不同，但一样的冰冷，一样的了无生机。
从熟悉的冰冷雪堆中爬起，霜星抬眼看向四周，只看到了两间由粗糙手段搭起的木屋。
其中一座，有着类似于维多利亚风格的屋顶。
另一座，则让霜星下意识向其走去。
那是存在她记忆中的模样。
是她们最初的藏匿地点，在那里，她认识了梅菲斯特与浮士德，也是在这里，她正式成为了雪怪小队的领导者。
有声音从中传出。
“我们那个时候，没有你们遇见的这么多动物。不过，猎杀巨龙，就是一位骑士的至高荣誉。”
“那，你有，猎杀过？”
“没有，不过我知道，外面那小子猎杀过，而且还不止一头，他厉害的很呐！”
熟悉的声音，却没了往日的苦痛。
霜星推开了大门。
屋子里的一切装饰与她的记忆中几乎相同。
壁炉，挂在墙头的鹿角，以及存放碟碗的橱柜。
还有那熟悉的身影坐在桌子的一侧，与其他两位壮硕的战士畅谈着。
听到推门的声音，坐在桌子一侧的温迪戈转过头，看向了大门。
这一刻，两人对视无言。
良久，最后的温迪戈站起身，张开双臂。
话语间，是说不尽的慈爱。
“好久不见，叶莲娜，我的孩子。”
泪水夺目而出，雪白的兔子奔向她来不及道别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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