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8.港湾 一万四
和斯卡蒂等人一起进入圣物迷宫的不死人,自然不会和斯卡蒂他们一样,被传送到某个奇怪的地方进行战斗。
当不死人走进雾门之后,他的眼前,就被无尽的白光覆盖。
等到他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由光滑钢铁与耀眼的灯光组成的房间。
而在房间之中,一张巨大的长桌几乎占满了所有空间。
十多位身穿科研服的人类围坐在长桌旁,似是在讨论着什么。
不死人皱起了眉头,他想要往前走出两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不受自己控制。
但当他的视线随着脑袋摆动而变化的时候,不死人又能够从身体的各处反应察觉到,这就是自己的身体。
还没等不死人搞清楚状况,他就听见,自己开口说话了。
“想要从大炎一直打到海边,你们觉得,我们需要多久的时间?”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安静地听着,就像是他是这个会议的中心。
那个时候不死人说话,还没有现在这样的习惯,语气也好,语速也好,都是正常人的模样。
“先知给我们留下的消息,要我们在海边打下第一个锚点,以此固定海底城市建造的基准。”
坐在不死人正对面的那位科研人员,让不死人眉毛都跳了一下。
这声音也太熟悉了,不就是那个一直在罗德岛呆着的博士么?
“不过,想要让工程部的人跟上您的步伐,恐怕会有点困哪。如果不一路平推过去的话,只是临时打开一条通路,那么科研部队的人们应该没法应对汹涌而来的深渊怪物。”
声音听起来和博士极像的科研人员抬起头来,看向了不死人。
“如果真要完成这个计划,那最好是从长计议,不能想一次性打通一条路......除非,作出牺牲。”
“但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了。”
不死人发现自己的嘴又动了起来,他说道。
“这一次,初火的苏醒太过孱弱,它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个苏醒的好时候,只是给我留下了足以应对目前局面的力量,就再度睡去。”
不死人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胸口,他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胸口竟然空无一物。
往日总能感觉到的温暖火焰,只是一具空壳而已。
“现在,大炎和乌萨斯作为世界锚点的边界,已经逐渐把这里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如果不趁早完成计划,那等到最后,我只能在后方消逝。”
不死人并没有非常强硬,他只是把事实摆在所有人面前。
“我在大炎留下了文明的种子,也留下了足以震慑其他深渊造物的......恩,他们叫它岁兽。我不希望等我离开之后,又一次回到当初的模样。”
他似乎没有把自己的地位摆的很高,但是所有在这个会议室中的人,都隐隐以不死人为尊。
听到岁兽和大炎,不死人似乎抓住了线索。
看样子,这就是不死人曾经所经历过的事情。
也难怪他自己没法作出任何行动,毕竟这本就是过往,无法改变的过往。
“但是,想要突破深渊怪物的封锁,就必须要考虑到战损的问题。”
另一位科研人员开口,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而不死人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心里又诧异起来。
这是,凯尔希?
果然,只见自己的视线转过去,看向了另一边的科研人员。
那熟悉的眉眼,还有说话时冷漠的语气,和凯尔希简直就是同一个炉子里造出来的。
不死人的嘴巴似乎是刚刚张开,刚刚那个声音和博士差不多的科研者就又开口说道。
“战损可以接受。”
只听得那位博士说。
“只要科研人员没有任何伤亡,我们目前为止培养的战士,就完成了他们的价值。”
“但那些也是人,你不能把送死当成是一种计划。”
凯尔希毫不留情地把话怼回去。
“他们是我们珍贵的实验品,是融合了灵魂人性混合物的战士。就算他们生来就属于战场,那也不能把他们的命当成一种消耗品。”
而博士这边也一点没有被动摇。
他身子微微向前倾,双手交叉,合在桌上。
“凯尔希女士,我希望你能弄清楚,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在这样的世界里苟且偷生。我们的目标是制造出一片类似于封闭实验室的场景,能够让我们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呢,尽可能避免深渊的侵蚀。”
“想要达到这样的目标,就不得不作出牺牲。那些战士们心中也知道自己的使命,他们并不为此感到迷茫,而是充满了战意。”
凯尔希似乎是动怒了。
她也和博士一样前倾,靠在桌前。
“你要知道,那是你的作品,你创造出来的产物。而且他们肩负着担任此后一段时间,与深渊融合计划的任务。如果有大部分都葬送在这次任务里,那么在最终的战场上,还能剩下多少?”
“剩下多少并不重要,凯尔希。我当然也理解你的想法,你想让很多人都不必为此而牺牲。但是......”
博士摇摇头,尽管他的语气平和且温柔,但话语却让所有人的内心都刮起了寒风。
“现在,我是议会的军事指挥官,我的任务是达到胜利,以胜利为前提,我什么都能接受。不要说一群实验体的生命,就算是你的生命,我的生命,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凯尔希并没有被说服,但她很明显不希望这成为他们最后的办法。
她咬着自己的牙齿,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因为她知道,这是对的。
只是,她看着那些孩子,看着那个融合了所有目前为止生物特征所创造出来的孩子。
她于心不忍。
尽管她只是面前这位博士的助手。
“博士是对的。”
不死人打断了两人的交流,他站在了博士的那一边。
“想要达成目标,付出牺牲必不可少,这是从我的时代就必须要面对的现实。”
两人闭口不言,不死人都做出了决定,那就也只能这样了。
“但是,我有一个要求。”
不死人转头去看向博士。
“你要把事实告诉他们,不可欺骗,不可威逼。倘若有人不愿参与这次战斗,你也不能强迫,把他们安置在大炎和乌萨斯境内。为了未来而赴死,这种事情,不应该成为无知者的重压。”
自己会说出这种话,不死人并不感到奇怪。
他确实是打心底里这么想的,当初他传火之时,尽管那确实是一件荣耀之事,但对于很多不死人来说,也只不过是送命的陷阱。
神族蒙蔽了部分事实,让那些人们忽略了自己的实力是否足够,从而导致了许多悲剧。
他不想要看到这些事情再度重演。
“自是如此,倘若不能保证他们的士气,那欺骗与诱导,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而已。”
博士点头,他自信地应承下去。
“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欺骗过他们,只是把事实摆在他们面前。”
得到了博士的确认,不死人微微点头,没有再谈论和那些所谓的战士相关的话题。
而紧接着,又是科研人员之间的讨论。
不死人的听力似乎是被有意地削弱了,他听不清这些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交流了很久。
时间的流速似乎被加快了,一晃眼过去,不死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那个会议室。
而就走在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时,他身后便又响起了来自博士的声音。
“灰烬大人,请留步。”
不死人回头看去,正是那位在会议上做出决策的博士。
博士来到不死人身边,他微微抬起右手,示意不死人先继续往前走,他会跟在不死人身后。
两人就这样在走廊上时,博士先开口了。
“您之前让我去做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
“首先是您所说的那张画卷,我们的人虽然找到了,但是在长久的演化中,它似乎与那个地区形成了一个微妙的联系。如果强行带出,会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所以我没有动它。”
“在计划中,它会在阿戈尔穹顶的保护范围之内,所以等到战争结束之后,再做决定吧。”
博士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至于先知大......系火女,她最后一次停留的地方,名为米诺斯。当地的人们似乎将她奉为神明,为她修筑了神庙。而我们派去的战士也没能见到系火女,她似乎是陷入了无休止的沉眠之中。”
不死人沉默片刻,他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博士看不死人这个模样,他微微一笑。
“灰烬大人,不用担心,系火女一定是很想见你的,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她曾说过,深渊不止一次对她作出邀请,希望她去往另一边。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担心深渊对她有所图谋,这最后一战她不适合出面。”
不死人看了一眼博士,似乎略有惊讶,不知道为什么博士会知道他与系火女的关系。
只见博士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他继续说道。
“系火女不止一次和我们提过您的名字,她对您的感情......非常复杂。但唯有一点我可以确认,倘若要用我们的思维去描述这样的感情,我想她应该是爱着您的。”
“爱?”
不死人的头微微偏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
“是什么?”
“是她在这深海时代行走至今的支柱,也是能够唤醒您的最根本的原因。”
博士说道。
“但是,先知也深切地知晓,只有真的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能得以安歇的港湾,那才是完成了与您的约定。”
不死人微微点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
如今,作为初火的守护者,外在显化的化身,在他的使命完成之前,他不会停下自己的步伐。
或许她也是这么想的吧。
毕竟她是自己,从火之时代以来,所有印象的最后一位老友。
嗯,老友。
“算了,不谈这件事了。等到战争结束,我会去,找她。”
不死人对博士认真说道。
“谢谢。”
“举手之劳而已,比起您和先知为我们所做的,我们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博士与不死人的交谈中,他并没有把自己放在一个很低的位置上。
对于不死人来说,这样的态度,才是他最熟悉的态度。
“不过,我这里还有一份赠与您的礼物。”
只见,博士从胸口拿出了一根试管,他看向不死人。
“二期的深渊适应性实验中,我们打算走一条和一期不同的路子。如果您想要一个战友的话......呃,您或许不需要战友。”
博士挠了挠脑袋。
“这么说吧,如果想要一只宠物,或是伙伴的话,您想要什么类型的?”
不死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位王下四骑士之一的阿尔特留斯,还有守在他墓前的大狼,他的伙伴。
犹豫了一会儿,不死人缓缓说道。
“一只狼?或者,狗吧。”
“狼或者狗吗......我知道了。”
博士拿出随身携带的笔,在试管的贴纸上写下了一串文字。
“名字呢?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名字?”
“......不知道。”
不死人摇摇头,他对这方面确实没有什么想法。
更别说他的取名水平了。
“我明白了,那就由我来取吧。这孩子的培育也由我来做规划。”
博士随意地在试管的贴纸上再写下了一些字迹,然后收回兜里。
随后,他抬起头来,对不死人站直了身体。
“那就这样,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由衷地希望您,能够赢得这场战争。”
不死人微微点头,说道。
“在火焰燃尽之前,我会做到,我应该做的事。”
“那就在这里告别了,再见,灰烬大人。”
博士对不死人轻声告别,随后转身离去。
......
然后,战争开始了。
当不死人的视线再一次从白光转为画面之时,他已经感受到了自己身体上不断裂开的伤口。
火焰攒动,雷电奔涌。
在这一望无际的战场上,他与身侧的战士们一同战斗着。
天空与大地俱为一体,黑暗淹没了一切。
而就在这片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他的身体灼烧着,将一切靠近他的污秽尽数逼退。
可他的力量终究失去了初火这个源头。
每一次向外泼洒火焰,每一次向外掷出雷枪,都是将生命的指针继续向前拨动。
而他的任务,已经不再是打通这条通路,而是在这里战斗。
直到死去。
那些从幽邃巢穴中爬出的怪物,那些在天空中游荡的恶意,死死地盯着跟在不死人身后的战士们。
他们是敌人,也是深渊的养料。
与怪物战斗,并不是不死人的职责。
他要杀死神,尝试将他们,从那无尽的虚空中脱离,用火焰尽数灼烧。
但他能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所以他的攻击愈加猛烈,愈加汹涌。
恶神们围绕着他,由黑色雾气与粘稠液体组成的身体将不死人团团围住。
他们要将这个人,这个曾在东边,在北边,让他们吃尽了苦头的人撕成碎块。
他们能够闻到火焰的味道,能够捕捉到那灼烧之下的美味。
那是创造世界的力量,是世代的根基。
在那火光掩饰的背后,就是他们目标的战利品。
由这个人的意识与灵魂组成的美味养料,一定会为深海时代的地基添砖加瓦。
所以,他们也毫不避讳地直面不死者的进攻。
在云层中,在群山间。
刀剑在火焰的灼烧中化作铁水,从天而降的黑色陨石试图将他彻底碾碎。
但他一次又一次用自己的双手打碎面前的镣铐,抓住了从深渊中探出头来,试图分一杯羹的统治者。
火焰爬上了他们的身躯,将污秽当做柴薪烧毁,又在下一次的进攻中摇摇欲坠,恍若失去了颜色。
这是一场无法计算时间的拉锯战。
无数来自深渊的造物,在英雄的手中陨落,化作了高涨的火焰。
跟随他的战士们,也在深渊的腐化中,变成了他的敌人。
但他依然站立着。
他发出怒吼,就有人畏惧。
他撕碎黑雾,就有人惊叫。
那些自以为沉溺在人性的污秽中,就可以安睡的腐化者,被他用无法匹敌的力量撕开了表皮。
于是,越来越多的所谓神明开始逃窜。
他们恐惧,他们无法理解。
为什么他不会死去,为什么引以为傲的幽邃在他的面前,也会被灼烧殆尽。
但,无根浮萍,终有溺亡的一刻。
失去了点燃的初火作为根基,不死者终究无法匹敌来自世界之外的力量。
在这场拉锯战中,他的力量被无休止地消耗着。
最终,火焰失去了它应有的颜色,被漆黑所侵染。
他输了。
所以,身体被涌动的潮汐所撕碎。
英雄的身躯成为了丑恶者争抢的财富。
他们肆意抢夺着来自过往世代的权能,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壮大自身,得到足以匹敌火焰的力量。
就像是小丑一样,而这原本高贵的战场,也被他们丑恶的行径化作了滑稽的舞台。
接下来,他们只需要唤起潜藏在深海之中的恶意,化作浪潮,席卷世界。
就足以平定这一次意外的灾祸。
但也就是这时,一切发展都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原本视作虫豸的人们,点亮了海中的城市。
他们成功地将英雄的牺牲作为代价,完成了这场豪赌。
雕刻着神明文字的石块,作为承载着力量的锚点,将那属于新世代的高墙钉死在了大地之上。
在那一瞬间,一张不可见的屏障被撑开,将一切不属于大地的力量都屏蔽在外。
浪潮汹涌的怒号着,却无法僭越,翻越那不可见的高墙。
英雄留下的馈赠,成为了人类苟延残喘的资本。
而在他的庇护之下,这片大地又一次回到了过往的模样。
残存的火焰化作了炽热的太阳,在这片不可见的高墙之上轮回运转。
而那属于世界之源的火苗,在这汹涌的光明中,失去了踪迹。
此后,便是一场属于人类的战斗。
残存的幽邃试图在这片大地上重现深海的荣光,引导世界之外的力量降临。
但眼见了英雄消逝的人们又如何会放任他们的恶行?
鲜血染红了大地,城市与城市的联系也被无情隔断。
在这场属于人类的战争之中,文明就如同被割掉的麦子一般,回归了最原始的模样。
书籍被无知者吞下,知识被愚者蒙蔽。
尽管,人类终究是赢下了这一场战争,但他们还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世界之外的恶意依然垂眸,渴望着他们的生命。
潜藏在这片大地的黑暗伺机而动。
他们将在高墙倾倒之时,前来清算。
......
耳边的呼号与恼人的桀笑渐渐消失,不死者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对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不死者从地面上站起,抬起头来。
这里是仿造传火祭祀场中心部分所建造的祭台。
与传统的祭台不同,这里的祭台,是逐级向下。
围绕着最中间的王器,阶梯似乎成为了能够坐下休息的台阶。
而就在这无光的密室之中,不死者只听到了犹如木块被燃烧而迸发出火星的崩裂声。
不死人迈动了自己的脚步,在黑暗中,朝着那唯一的光源前行。
他走下了台阶。
熟悉的高度,熟悉的距离。
正如他当初,走进那与她相遇的传火祭祀场之中。
一样的台阶,一样的距离。
沉默着的不死者,来到了本应盛放篝火的王器旁。
倘若是在那古旧的世代里,在王器之中,应当盛放着由不死人的遗骨,与螺旋剑所组成的篝火。
而侍奉英雄的侍女就应该坐在台阶之上。
但不死人没有见到篝火,也没有见到熟悉的身影。
断裂的残片静谧地躺在王器之中,犹如呼吸一般闪烁着赤色的微光。
它在这里,是为了等待它的主人,是为了等待命定的英雄。
而就在那王器之下,一道纯白色的符文,从黑暗中逐渐显出了光芒。
就在不死者的脚下,朝他发出了亲切的呼唤。
沉默许久,无名的英雄,伸出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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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延至天际的幽邃,无人可以将这样的一幕忘记。
在那链接了天与地的幽邃之中,说客们探出头来,对仍在抵抗的英灵们窃窃私语。
来自深渊的说客们,试图用运行于深渊之上的理论,同化这些背负使命,守护祭祀场的英灵。
也有犹如老树盘根的虚空之物从地面的泥潭中显现,手持大刀,向着仍负隅顽抗的英灵,发起进攻。
这是战争的一角,也是上一场战争的延续。
无名的英雄在荒野之上被恶神们分食,而他们的本体则在世界壁垒的阻挡下,无法再前进半步。
如今,他们卷土重来,要从世界的角落打开一条口子。
用这条小小的缝隙,当做他们重临世界的开端。
长剑从树根的缝隙中刺入,点燃的火星将深渊核心撕碎。
骑士从那巨大的哈兰德骑士身上跳下,还没来得及欣赏那骑士的身体分崩离析的美景,就被另一侧扑来的虫豸陡然袭击。
红光炸裂,骑士的剑身上亮起了赤红的光芒,一瞬的爆炸将坚硬的甲壳炸碎,露出了柔软的内核,剑身刺入之时,甚至还有粘稠的汁液从中抛射而出。
在凄厉的刺耳尖叫中,尸体缓缓化作飞灰,落回地面的泥潭之中。
他们已经战斗了许多年,不知道这样的战斗还要延续多久。
但,如今这一次的规模,却是他们见过最为庞大的一次。
蔓延天地的黑暗,让人完全生不出任何胜利的渴望。仅仅是看到这样的压迫,就无法相信自己能够活到最后。
“老家伙!”
骑士怔了一瞬,听见熟悉的声音。
他刚刚回头,就看见扑面而来的虫豸,即将挂住他的身体。
然后,就是一声极具冲击的爆响。
重锤砸在虫豸的甲壳上,将那说客虫的身体砸地稀碎,碎片在蠕动中回归大地。
“你这家伙,分神了。”
帕里修尔拖着残破的身躯,从骑士的后方再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从一边袭来的深渊骑士的手臂,一脚踩在那骑士的膝盖上。
左手猛然用力,将那骑士的身体撕成两半,然后随意地抛在地面上。
“抱歉。”
骑士微微垂眸,他握紧了手中的剑与盾,回头,重新面对那遮蔽天地的黑暗。
“帕里修尔,你说,我们能赢吗?”
“你这家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赢啊?”
名为帕里修尔的重甲英灵大喝道。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的誓言了吗?不论这场战争是否拥有胜算,我们都不得不去战斗,不得不去用血肉填补空缺。”
“因为这是正义的战斗,这是反抗压迫,为后人谋求未来的战斗!不论我们是否看见光,都要用自己的手,撕开这片黑暗!”
帕里修尔将重锤从地上抬起,接下了正面的哈兰德骑士劈下的一刀。
这一刀威势极重,帕里修尔的双脚都没入了地下的泥潭之中。
“给我,死!”
然而,下一刻,转换方位的重锤砸向了刀背,将刀刃的方向偏离。
随后一锤将那看似坚固的树根彻底砸断,也碾碎了藏匿于其中的深渊核心。
骑士也用手臂的盾牌挡下了来自侧方的袭击,为帕里修尔争取了一些时间。
“没错,你说的对。”
骑士心神回归,他点点头,心中的惊惧令他清醒过来。
“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这本就是属于我们的荣耀战场。”
于是,两人肩并肩,再朝前踏出一步,正面迎上了汹涌而来的深渊潮汐。
他们曾是米诺斯的十二英雄,是万人敬仰的存在,是拯救了米诺斯未来的猛士。
如今,蒙受圣物的垂青,在不死竞技场中签下契约,发誓以永生作为代价,抗击世界世外的恶意。
这不是一场唯有古代英雄能够参与的战争,也是他们这些新世界的战士们发挥余热的舞台。
与这两位英雄一样。
还有许多英灵,都肩并肩,用自己的剑与盾,为身后的祭祀场争取时间。
绵延不绝的黄沙中,英灵们架起了最后一道墙壁,将蔓延天际的黑暗阻挡在前。
每一秒,都会有武器刺入深渊怪物的身躯。也会有来自深渊的士兵,将他们闪烁红光的手,刺入英灵的胸膛,掏出他们的心脏。
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争没有终点。
又或者说,当他们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那就是终点。
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终点的时间继续向后拖延。
在深渊淹没一切之前,他们就是这片天地中,最后的光。
然而,即便是英灵,有着圣物带来的力量,也无法在这场战争中保护好自己。
每当一位英灵身死于阵线之上,其他的英灵们,就不得不向后退出一步,一次来收缩阵线。
更有被深渊侵染的英灵,在砸碎面前冲上来的敌人同时,与自己的内心抗争。
他们的耳边环绕着来自深渊的呓语,要瓦解他们的心防,将他们化作深渊的信徒。
所以,在自己的意识尚且清醒的最后一刻。
“加油啊,老家伙。”
骑士回头看去,呼唤自己的战士,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深渊之刃。
“帕里修尔,你要?!”
“我撑不下去了。”
名为帕里修尔的重锤战士,已经失去了他的一只手臂,而另一只手臂上,也满是深渊浸染的痕迹。
“在我变成你的敌人之前,我要自己抓住体面的结局。”
帕里修尔的头盔也被砸碎了半边,在他血肉模糊的头颅之上,狰狞的面孔扯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晚安。”
嗤。
骑士的瞳孔骤然缩小。
在他的眼前,与自己并肩而行的战士,喷出了猩红的鲜血。
而他的身躯,也无力地倒在了泥潭之上。
从深渊中涌出的虫豸们争先恐后地朝着英雄的身躯露出了贪婪的口器。
这些卑劣者,正是要从高洁的英雄上汲取营养。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这位英雄的身躯,已经残破不堪,无法再当做深渊的傀儡,对他以往的同伴发起进攻。
仅仅是片刻,那身躯就瘪了下去,变成了干枯的表皮,随后被汹涌的深渊浪潮搅碎。
骑士咬紧了牙关,他心中的汹涌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
他恨不得将这些污秽的化身撕碎,用他的牙齿,一寸一寸地将他们的皮肉扯下,以此来发泄自己内心的怒火。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骑士回头,挡下了侧面深渊战士的进攻,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刺入那战士的头颅,又向后退出两步。
正如那位战士所说,这场战争看不到希望。
从他们来时,就是这样。
十二位英雄,已有十一位身陨,唯剩最后一个老骑士仍在战场上苟延残喘。
庇佑米诺斯的圣物,被深渊相中,要将它拖下罪恶的潮汐。
可他们这些曾受人敬仰的英雄,却无法阻挡它的陨落。
这样的无力......这样的贫弱......
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一只虫豸从深渊中探出了头。
它四处打量,最后将目标锁定,探出了自己的爪牙。
然而,骑士却并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由深渊所显化的深蓝色光芒,在它的爪间形成了干枯的树枝,探向了他脆弱的头颅。
轰!
骤然发出的巨响,从骑士的身侧炸开,也将他有些恍惚的心神重新拉回了现实。
骑士下意识转头看去。
在黄沙席卷的深渊浪潮上,一柄残破的巨剑刺穿了想要偷袭他的虫豸。将它死死贯穿在地上。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中,他看到了那柄巨剑的主人。
最先展示在骑士眼中的,是即便黄沙也无法遮蔽的红色披风。
那披风已然暗淡,有如肮脏的鲜血。
然而,趴在地上的骑士,在红色的兜帽掩盖之下,用嘴撕下了那虫豸的内核。
就像是在深渊吞噬一切一样,他用相同的手段,赐还了那污秽者相同的结局。
在牙齿咀嚼的咯吱声中,那原本暗淡的红色披风也恍若有了灵魂一般。
伴随着战斗所拉起的岚风,那披风愈加显眼,又有昏红色的光芒萦绕其上,将这披风无限拉长。
那噬咬深渊的骑士在享用完自己的大餐之后,缓缓抬头。
红色的尖帽遮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下巴上的胡须,以及将整个胡须染黑的深渊痕迹。
“哈......深渊......黑暗......黑暗之血......”
比深渊更像是深渊的骑士踩住了虫豸的身躯,将残破的大剑从它的身躯中拔出,瞄准了下一个敌人。
然后庞大的身躯就像是陨石一般冲撞出去,恍若要将自己的身体都当做箭矢一般,舍身忘我。
然后在令人震撼的重响中,残破的巨剑深深没入了哈兰德骑士的核心。
一击即死!
而就在这位骑士身侧,另一位战士从密密麻麻的虫豸之中撞了出来。
他手持厚重的大盾,已然扭曲的头颅上,弯曲的角伸向天空。
他是传说中的食人魔战士,最后一位温迪戈。
在他的巨兽头骨面具之下,猩红的目光在刹那间点亮。
猩红的气浪向着四周散去,将那些想要爬上他身躯的说客虫掀飞。
食人仪式所显化的力量无情地掠夺着身侧深渊造物的生命。
他本就是将深渊踩在脚底的战士,这些来自深渊的虫豸又如何与他为敌?
巨矛在他的手中化作贯穿一切的冈格尼尔。
向后拉起,猛然掷出,刺穿了一整排的战士。
而他,则是抬起了脚步,向前踏出。
“进军!”
一人,就是一座堡垒。
老骑士怔怔地看着那两位在深渊浪潮中如入无人之境的战士。
这是......从哪儿来的?
新英灵吗?
怎么看起来......比深渊还他娘的深渊?
“抱歉啊,是不是吓到你了?”
一只手从骑士的腋下将他托起。
“虽然听索哥说过,这俩老爷子打起架来疯的很,但是这也太疯了吧。不过你放心,他们是咱们这边的。”
老骑士转过头去,他看见了一张有些年轻的脸。
那人腰间挂着雕文精细的直剑,左手的盾牌上也铭刻着上级骑士徽章。
“还好吗?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人眼睛里干净的目光,让老骑士回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有着澄澈的视线,能够对一切敌人提起无畏的勇气。
“我......我叫弗力特。”
老骑士下意识回答道。
只听得那个年轻的骑士继续说道。
“真厉害啊,面对这些恶心的玩意儿,你们能坚持......抱歉,等一下。”
年轻人还没来得及说完,他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剑。
从侧面赶来的深渊骑士在年轻人手中的剑刃下,被抓住了片刻的缝隙,精准地穿过了他手中波纹,夺走了生命。
可那年轻人还没来得及缓过一口气,就看到更多的骑士从正面冲刺过来。
“算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他握紧了手中雕文精细的亡国贵族长剑,回头说道。
“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之后,我们再聊聊吧。可别死了啊。”
在他准备继续冲出去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
“啊对了,忘记说。”
年轻人露出了一个坚毅的笑容。
“叫我奥斯卡就好。”
说完,他也投身进了那汹涌的浪潮之中。
老骑士弗力特在原地站着,有些发懵。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现在的泰拉人有这么厉害了?
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眼角余光,就看到了黄金的投影。
金黄色的光芒将他的身躯遮盖,温暖的热流涌上了他的心头,将他残破的身体修补。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原本的伤口就消失不见。力量,又回到了身躯之上。
“打起精神来,朋友们!”
一位胸口甲胄上画着有些滑稽小太阳的骑士,高举手中的长剑,无尽的辉光从他的手中亮起。
奇迹[金石之誓]
“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
与此同时,在整个阵线上,许多不知名的英灵,从地面上突然出现的黄金符文上显出身形。
他们身上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投身到这场战斗之中来。
这座高墙,在这些勇猛作战的英灵帮助下,立刻就稳固好了形式。
甚至,还有向前反推的可能性。
他们就像是冉冉升起的太阳一般,对身侧疲惫的战士们伸出援手,向这方天地宣告着他们的到来。
弗力特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他的眼眶中,竟然有了些许湿意。
而就在那原本被黑暗链接的天边。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团小小的亮光,从那无垠的幽邃中被托起。
正是一簇,金黄色的火苗。
......
“还没有放弃抵抗吗?你到底要沉默到什么时候?难道你不知道,外面的那些英灵们,就在你的沉默之中,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
祭祀场中,黑影左右摇晃。
他的话语中有些心急,尽管他掩饰地很好,但是周围摇曳的污秽,依然暴露了他的内心。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眼前的女性依然没有放弃抵抗的打算,即便知道这方天地最终会被深渊淹没,但他的耐心还是渐渐消失了。
“你觉得,沉默就能为你带来胜利?别妄想了!你不过是在逃避,你应该知道的,那场战争已经结束。你输的非常彻底,现在你还要这些英雄亡魂为你做出牺牲吗?你的行为,真如你所想的那么高尚?”
在察觉到自己以往的话语无法动摇面前这位女性之后,黑影开始转换思路,用她的骄傲,去摧毁她的心智。
女性似乎被这句话所影响了,她的身躯陡然颤动了一下。
黑影看到了她的变化,立刻继续开口。
“你也是这样认为的,是吧?为何要抗拒黑暗呢,你本就是深渊之母,孩子们都等着你的回归。你体内汹涌的黑暗,就是证明。”
“在那无光无火的世界中,你会找到真正的自己。因此,你无须畏惧黑暗......”
在他的话语之中,女性抬起了头。
在那眼罩之下,目光被隔断,但黑影却恍惚看见了她满是嘲讽的眼神。
“倘若那场战争真的结束,那么,你在惧怕什么呢?”
系火女轻声说道。
“你的内心正在动摇,真正抗拒的是你,你在恐惧他的回归。让我猜猜,那场战争里你是不是......”
“闭嘴!”
黑影再一次将整个建筑摇动,巨大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祭祀场之上。
蔓延一切的幽邃在此刻骤然焦躁起来。
女性的话语似乎戳到了黑影的痛处,让那他人形的身影也变得不再规则稳定。
而系火女根本就没有被他所影响。
优雅温柔的话语再一次从那娇柔的嘴唇中流淌而出。
“更何况,我体内的黑暗,从来都不是为了深渊而生。”
她的语气莫名地染上了一丝甜蜜。
“只是为了能让那永不熄灭的火焰,能有一个安歇之处罢了。”
那黑影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内心的怒火。
摇动的幽邃震颤着,冲向了那坐在阶梯上的女性。
这一刻,他知道了自己永远不可能等待她心防崩溃的那一刻。
更何况,她确实没有说错。
那场战争是自己一生的屈辱,被那个犹如神明一般的男人踩在脚下,撕开自己身体,灼烧自己的灵魂。
倘若不是最后在他残缺的权能之下苟延残喘,也绝不可能再次回到这里。
他前来,就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让自己内心汹涌的仇恨得到安息。
于是,席卷整个祭祀场的黑暗融合,扭曲。
一只巨手在王座之上显现,对准了那安静如水的女性。
他要撕碎她的外壳,将她彻底被深渊污染,要让她在污秽人性的浪潮中被彻底玷污,一点一点地揉成碎屑!
随后,巨手按下。
轰!
巨大的响声在祭祀场中响起。
带起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
与想象中,碾碎身体的画面不同。
一股熟悉的疼痛,伴随着永生不忘的灼烧感在他的身体中大肆流转。
而就在祭祀场的中央,在那黑影与女性的中间。
一只扭曲的剑刃,深深没入了祭祀场的地底。
在闪烁的星火与灰烬之中,一柄厚重的大剑只是在刹那之间,跨过了千万年的时光。
它刺穿了阻挡在眼前的障碍,击碎了胆敢蒙蔽前路的黑暗。
螺旋而下的剑刃,与厚重的剑柄上燃烧着的,正是那身为王者的证明。
那是终局的的象征,是世界之初的篝火中,永不熄灭的残存余火。
而有资格拿起这把大剑,彻底使用这力量的,也唯有一人。
被初火赋予了职责,被其承认的守护者。
薪王化身。
脚步声。
是钢铁与石质地面的碰撞,也像是重锤一般,击打在潜藏于黑影深处的灵魂。
“没想到,那场战争,还有,幸存者。”
被灼热火焰所扭曲的头盔上,炽热的王冠恍若被熔铸在他的头骨之上。
“偷窃权能,吞噬身躯的,贼。”
熔岩与火焰化作的深红色流纹在他的甲胄上流转,汹涌的火焰将一切恶意都在黑暗中照亮,无所遁形。
“令人,不快。”
哗!
周围汹涌的黑暗在瞬间就涌向了那高贵的身躯,要将他也埋入无底的深渊之中。
扭曲的黑暗化作了牢笼,将缓缓走进的化身笼罩。
但,就连彻底合拢一瞬间也做不到。
深红色的火焰沿着覆满他身躯的污秽爬上,原本将生命当做食粮,肆意扩张的污秽,在此刻,又一次感受到了自己被当做柴薪的痛楚。
欢呼雀跃的烈焰在一瞬间将整个昏暗的祭祀场点亮,恍若白昼。
他的身躯上流淌着汹涌的火焰,宣告着他的归来。
“不不不不......不可能!你理应死去,死去在那片旷野之上!”
被火焰逼退的黑影,怯弱缩在阴影之中,它眼中所见的,正是在无数的噩梦中出现的身影。
“你的权能也被我们掠夺,你的力量消散在天地之间。我亲眼看见的!我看见的!”
就连再次动手的勇气都无法被抬起。
就像是噩梦在现实里显化,曾经的恐惧之源,又一次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本就是那场战争的逃兵,就连在他的面前生起刀兵都无法做到。
如今,面对伟力的回归,又叫它如何生出反抗的意志?
无名的英雄来到了插在地面的螺旋剑之前,伸手,将它从地面拔出。
“但我,回来了。”
不死者从地狱爬出,他不止一次面临死亡,直到死亡从畏惧的敌人,化作伴他前行的友人。
“我感到,愤怒。”
他的双眼是明亮的灯塔,照射而出的光芒让一切黑暗在他的眼中无所遁形。
“我会将你,燃作柴薪。钉死在,王器之上。”
他抬手。
烈焰在剑身上缠绕,原本无光无火的祭祀场,自他的到来,就满是光明。
黑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怪叫,此刻的他心中唯剩悔恨。
他痛恨自己的耐心,不该贪慕那完美的深渊之母的力量。
他痛恨那些抵抗的英灵,倘若他们从一开始就放弃抵抗,也不会让他一直到现在也无法完成对那个女人的转化。
若是他能在噩梦到来之前,就将一切都结束,也不会面对来自地狱归来的怒火。
但现在,一切都晚了。
审判的剑刃已经刺出。
灼热的螺旋将黑暗贯穿,将那试图在阴影中躲避的身躯找到,然后钉死在地上。
原本没有半点柴薪的王器里,亮起了第一缕金黄的火焰。
那火焰虽然微小,却无法令人忽视。
只要看去,就会被夺过心神。
它是那样的美丽,那样地诱人。
可在那潜藏于黑影中的丑恶者来说,这就是代表了死亡的光。
他会在这火焰中被夺走一切,他的灵魂,他的力量,他的幽邃,会化作永生燃烧的柴薪。
“不要,不要!对不起,我还给你,我都还给你!力量,权能,我都不要了,求你,求你求你!”
被刺穿在螺旋剑身上,哀嚎的黑影将自己的姿态放到最低,用谄媚与畏惧的话语祈求着他面前的英雄。
不死者凝视着他的身影,缓步来到王器旁,将剑刃朝向下方。
“晚了。”
剑刃深深没入了承载火焰的王器之中,汹涌的初火在剑刃接触王器的一瞬间,就沿着整个剑身盘旋向上。
金黄色的火焰淹没了幽邃的潮汐,将螺旋剑重新点燃。
凄厉的惨叫在星火迸溅的噼啪声中渐渐掩盖,化作柴薪被彻底点燃。
这就是深渊与初火的战争。
不死,不休。
凝视着在猛烈燃烧之后,逐渐平静下来的篝火。
不死者身上的流火渐渐平息下去,他身上的甲胄,也随着熄灭的熔岩逐渐回归原初的模样。
最后一个懦弱者也被杀死,不死者吐出一口浊气。
他沉默片刻,这才转过身去。
在转过去的时候,他想了很多。
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就站在他身后的女性。
从那些残存的记忆之中,他了解到了有关世界的真相。
他能够再次行走在地上,正是因为她的努力。
她走过了时间,走过了世代的残骸,将他从黑暗的深处拉起。
他又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
“系火......”
还没等他说完她的名字,温软的身躯就撞了个满怀。
不死者下意识搂住她的腰肢,正想说写些什么。
就感觉自己的面甲被掀开,原本干枯的嘴唇上被柔嫩的双唇覆盖。
她等了不知道有多久,从世代的终结,到另一个世代的开始。
本可以与他再度相遇,但为了创造那个能够容得下英雄的世界,她又将自己的内心被迫封闭。
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就再度分离。
在这暗无天日的世界中等待着。
汹涌的情感,在见到命定的英雄时,就立刻在她的心中冲撞起来。
直到她无法压抑,于是用最原始的方式,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死者的眼睛眨了眨,他不敢有任何动作。
直到自己眼前的女性彻底满足,向后仰起,双唇分离。
“灰烬大人。”
依然是温雅的声音,那柔软的话语,只是刚刚听到,不死人的心神就渐渐放松下来。
只有她的声音能有如此的魔力。
“......”
不死人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不死者才张口,有些笨拙地开口。
“依照约定,我赢得了,不死竞技。”
系火女抬头,明明被眼罩遮蔽了双眼,不死人却能够感受到她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不舍得离开。
“我没有,迟......?”
系火女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然后双手勾住了眼前英雄的脖颈。
犹如精细雕琢而出的嘴唇翘起一个弧度,她的脸上第一次漫起了名为幸福的笑容。
“欢迎回来,灰烬大人。”
答非所问。
却是不死人最想要的回答。
他再用力将搂住的腰肢朝自己收紧一些。
“嗯,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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