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9.梦境
玫兰莎做了一个梦。
在梦境中，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老师。
他正拿着武器，与他身高相差极大的巨人与怪物搏斗。
闪转腾挪，身形灵巧的同时，手中的武器也给敌人带来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精湛的战斗技巧，让他能够不断切换手中的武器，以不同的战术与战技打败敌人。
尽管玫兰莎看不明白，老师是如何凭空变出那些武器的，但并不妨碍她用自己的眼睛去欣赏，去捕捉那些令人难以忘记的瞬间。
只是空手的格挡，就能拨开巨大的武器，伴随着巨大的钢铁轰鸣声，不死人已经掏出了巨大的铁块，或是锋利的长刀，砸在或刺入空门大开的胸膛。
就像是知晓战斗的剧本一般，往往只是向后一步，或是向前两步，就能恰好估算出敌人武器或是利爪划过的距离。
仅仅只是衣角，或是帽檐被划破，不伤及肉体半分。
他的动作残忍，致命，高效，每一次攻击都为了能给敌人带来最大化的伤害。
玫兰莎一开始还怀着惊奇与尊敬的心态观摩这些战斗，但越是看到后面，她的心中就冒出了一股奇怪的恐惧。
她不知自己在恐惧什么，也不知道为何会感到悲伤。
泪水犹如决堤一样涌出眼眶，玫兰莎想要上前抓住自己老师的手臂，却只能看见他越走越远，面对的敌人越来越超出想象。
那些战斗散发的余波，让玫兰莎就连拔剑的勇气也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老师在自己的视线中占比越来越小，几乎看不清他的身形。
直到，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点，然后在翻涌的黑暗之中，化作一道亮眼的火光，消失殆尽。
“！”
玫兰莎猛然睁开眼睛，脸上湿漉漉地。
身边是卡缇均匀的呼吸声，她下意识转过去看了一眼，卡缇正靠着自己的手臂睡得香。
窗外是飞驰而过的原野，远处的群山与奔走的动物们飞速后退，天边的日光也刚刚落入群山之中。
玫兰莎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身子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就连吐气时也震颤着。
她茫然地从随身小包里拿出小镜子，看了自己一眼。
满脸的泪痕，眼眶红地不成样子，就连胸口那一部分的布料也被打湿。
心中的悸动与恐惧飞速消退，但仍留有余威，呼吸略有困难，思绪一片混乱，全是破碎的记忆碎片，与梦境糅杂在一起，不管想什么都不真切，恍如隔了一层梦境。
玫兰莎慌乱地伸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泪痕，又揉干了眼角的泪水。
等到稍稍整洁一些之后，她靠在自己的座位上，抬头仰望车内的顶棚。
一直到现在，她仍有不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梦境，那又预示着什么？
周围都是均匀的呼吸，或是低声交谈的声音，一时间，倒是没人来关注玫兰莎这里，这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整理自己的心情。
双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捏成了拳头，玫兰莎想起自己的老师就坐在后面。
她忍不住探出脑袋，转向身后，看向了自己的老师。
当她视线探过去的时候，正好就看到了那包裹一身的甲胄，倒在不死人怀里，抓着不死人一只手甲，一边咬一边睡觉的金毛傻狗，以及从头盔的缝隙中传出来的视线。
“有事？”
“没有！没有......”
玫兰莎赶紧又把小脑袋缩回去，慌张地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脸，有没有看起来像是一个小花猫。
再次确定已经整理地差不多了，没有在老师面前表现地邋遢，玫兰莎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亲眼见到了老师，小玫兰莎的慌张和恐惧，倒是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她安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呼吸平稳下来。
老师还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那梦境中的一切，即便是已经在玫兰莎的脑海里逐渐变得模糊，但她依然能够记得在最后，看见自己的老师化作火光时的无力感。
思绪依然乱糟糟地，玫兰莎努力整理自己的脑子。
就在这个时候，车辆行驶慢慢停下来。
“到休息站啦，下车走走吧。”
驾驶干员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对全车的人们说了一声，随即打开了车门。
玫兰莎这才注意到，原来太阳已经彻底没入了群山之间，天空也暗淡下来，一轮新月在天边，正努力揭开面纱。
下去走走吧，转换一下心情。
......
这是一个休息站，是龙门与维多利亚通路中的一个节点。
米诺斯距离龙门还算挺远的，当初不死人从维多利亚一路到龙门都花了一个月，就算他们现在是全速前进，不用担心消耗，也要至少两周或是三周才能到维多利亚境内。
维多利亚再到米诺斯的话，也得要一两周的时间。
算下来，至少要有一个月的时间消耗在路上。
不知不觉间，不死人又开始了自己的旅行。
只不过这一次，陪着他一起走的人，确实是有点多。
这个休息站，是龙门与维多利亚贸易所清理出来的一条官方通路上的中转站，路上有各种驱赶源石兽的装置。当然，想要走这条路，也是需要付钱的，这些金钱将用作修理路标，锚点装置。
中转站内，有各种临时的补给，比如水，食物，源石溶液补充。也有饭店与旅店。
不想在车上休息的话，可以去旅店租一个房间，休息一晚。
尽管夜晚也能继续前行，但考虑到预备组的孩子们并没有丰富的战斗经验，而且驾驶员也需要休息，今天就暂时在休息站停顿下来，等到天亮了再出发。
一脸迷茫的刻俄柏刚刚被唤醒，就被不死人抗在肩膀上，带下了客车。
金发傻狗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闻到了不远处飘来的香味。
“不死愣！好吃！”
不死人顺着抗在自己肩膀上的刻俄柏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在餐厅外面摆着的各种食物。
不死人知道，刻俄柏这是饿了。
“我带她去吃点东西吧。”
恰好，这个时候玫兰莎来到了不死人身边，和卡缇一起。
不死人点点头，把刻俄柏放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任凭她和玫兰莎去那边的餐厅进食。
而不死人自己，则是将视线转到了另一边。
翁斯坦刚刚从货车的车厢里爬出来，站在地上之后，他才伸了一个懒腰，眯起眼睛，好好伸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难受？”
不死人问道。
“其实还行，杜宾教官和夜刀小姐帮我准备了柔软的垫子，全是特大版的，就算路上有点颠簸，其实也没那么难受。”
翁斯坦锤了一下自己的腰，就算是神，一直坐着也会不舒服，需要站一会儿。
“只可惜不能躺下，装的东西太多了。”
不死人正准备说什么，货车旁边，杜宾教官就走下了车。
她喝了一口水，向不死人打了个招呼。
不死人也对杜宾教官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感觉如何？”
杜宾来到不死人身边，笑着说道。
“和自己的弟子一起出行的感觉，新奇？高兴？麻烦？”
“习惯了。”
不死人是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本来之前就和刻俄柏一起走过好长一段路，现在顶多就是多了个玫兰莎。
不过杜宾倒是有些意外。
“那些孩子们，没凑到你身边叽叽喳喳说话？”
“？”
不死人回头看了一眼，从车上陆续走下来了预备组的孩子们，他们和不死人对上视线之后，都兴奋地和不死人挥挥手。
不死人也挥手，算是回应。
“没有。”
车上的时候，这些孩子们都很规矩，不死人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也不至于所有人看到他都要凑过来要签名吧......
“那他们是收敛了，你是不知道啊。”
杜宾叹气摇头。
“你不在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想你回来教课，每天实战课刚结束，就开始问我，不死人先生什么时候回来，战骑士先生有空来当助教吗？”
杜宾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不知道谁才是真的教官了。”
当然，杜宾也是开玩笑，这倒是侧面说明了不死人在行动预备组的孩子们之中，人气非常高。
虽然他不善言辞，就算说话也冷冰冰的，但似乎这样的风格，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翁斯坦饶有兴趣地听着这些事儿，时不时还附和一声。
他对这种有意思的话题，向来都是会凑个热闹。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不死人没接话茬，他看向正带着刻俄柏在餐厅那边咨询食物的玫兰莎她们。
刻俄柏似乎直接拿起了摊子上的食物犹豫了好一会儿，看向玫兰莎。
玫兰莎点了点头，刻俄柏就高兴地把一整块现烤的肉块塞进了嘴里。
卡缇在一旁帮忙把玫兰莎的小钱包拿出来。
玫兰莎付给了服务员钱币之后，就拉着还在外面盯着食物的刻俄柏，走进了餐厅里。
“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再多买一些水，你要一起么？”
杜宾问不死人。
不死人摇摇头。
“你们，去吧。”
......
另一边，伊比利亚海岸。
乱石丛生，尸首飞舞。
自海中涌出的怪物，在白发赏金猎人的面前，被斩碎，碾压。
超人的身体素质，与身经百战的战斗经验相结合，即便是数十倍远多于她的敌人，也无法真正伤到她哪怕分毫。
斯卡蒂这次回到伊比利亚，不是因为故乡的呼唤，而是遇到了一位本该死去的同伴。
就在斯卡蒂侧方几十米处。
海浪席卷，长槊划过的区域，就有由海水组成的线条，仿佛撕开了一切。
柔弱的液体在此刻化作锋锐的利刃，刺穿她身侧的敌人。
两人的衣物完全不同，但在此刻，于海岸边起舞的身影，却恍若隔空的舞者，一唱一和。
脉出同源的战斗术，令她们在相遇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而只是一眼，斯卡蒂就看见她迅速逃离现场，朝远方遁走。
于是斯卡蒂就追，穿过了茂密的丛林，穿过了繁华的都市，就连荒漠也布满了两人的脚印。
最后，在那人的指引下，斯卡蒂追着她，回到了她们故乡的大门。
伊比利亚岸边。
同样的白色的发丝与猩红的瞳孔。
比起斯卡蒂来说，这位身形高挑的女士，更多了一种冷漠与残忍的意味。
她的名字是歌蕾蒂娅，是斯卡蒂的旧相识，也是来自同一个故乡的游子。
斯卡蒂不明白为何歌蕾蒂娅会带着她来到这里。
不过，赏金猎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做好了斩杀同伴的准备。
从海中涌出的海嗣越来越少，斯卡蒂的剑舞逐渐慢下来。
直到剑刃停顿，两人的动作同时静止。
装饰与花纹类似的长柄武器与大剑，剑刃都对向了此刻站在岸边的另一人。
倘若深海猎人即将回到故乡的怀抱，就必须要有清醒的游子，对自己的同伴挥下屠刀。
这是宿命，也是结局。
不过，她们都明白，对方尚且不在此之列。
“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要追？”
两人同时出声，问出了几乎相同的问题。
名为歌蕾蒂娅的高挑女性用淡漠的目光扫过了斯卡蒂手中的大剑，她微微皱起眉头。
从斯卡蒂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你见过黄金骑士？”
“？”
斯卡蒂歪了一下脑袋，眼神透出一丝茫然。努力转动自己刚刚经过杀戮洗礼的脑袋，这才想起了罗德岛上，那位身高有三米出头的巨人。
“翁斯坦先生？”
“......”
歌蕾蒂娅气息一顿，她放下指向斯卡蒂的长槊，盯着斯卡蒂看了好一会儿。
好似是确定了什么一样，歌蕾蒂娅冰冷的眸子微微下垂，然后转身，朝着陆地。
“如果你是想找救人的办法，就不要继续跟着我浪费时间。去米诺斯，那里或许会给你答案。”
“你要去哪儿？”
斯卡蒂紧接着问道。
还有除了幽灵鲨之外的同伴，这是斯卡蒂未曾想过的事。
她是麻烦，也是安慰。
但歌蕾蒂娅似乎并不打算和斯卡蒂继续亲近。
没有给出回应，高挑的深海猎人在几次奔跑跳跃之间，消失在岸边。
海嗣流出血液的味道，与潮湿的海风混杂在一起，涌入斯卡蒂的鼻腔。
她将大剑重新挂在背后，紧紧盯着歌蕾蒂娅消失的方向。
将米诺斯的名字，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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